作者:摘星怪
可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出去。
傅今明正在殿中批改奏折,却见身边宫人几相耳语几句,退下后有些为难。
他只看了眼,没有在意,可在看着那近身伺候的宫人越来越不安时,才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他淡淡问。
傅今明为人性情平和,并不常生气,但却没有人敢否认,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就是说,即使傅今明再平和,也总能一句话就决定别人生死。
太监听见话后犹豫了下,还是跪在了地上。
“奴才听闻太医说周大人昨夜之后风寒严重,现在已经不能下地了。是奴才等人照顾不利,还请陛下恕罪。”
自周奕被选拔上来之后,傅今明对她向来就有些不同。分明是三品小官却允许议论朝内重事,还特许夜中留宿宫中。
即使是昨日被太后为难,但陛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这样对待一位臣子,已算的上是极好了。
宫内人都是会见风使舵的,自然对周奕多了几分小心。
害怕被她此次风寒之事惹的陛下忧心生气,太监语气多了几分惶恐。
殿内静静地,这句话之后,太监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看看陛下神色,却只看到他面上平淡,听见周奕生病之事后也没有露出几分情绪。
他心中有些讶然,陛下对周大人一向是特殊的,怎么今日……难道是他看错了?
他心底正想着,就听座上傅今明淡淡开口:“这件事告诉太医就行。”他顿了顿后又道:“周大人若是久病想家的话,你便着人护送一番。”
陛下这番话说的叫人实在琢磨不透心思。
太监心中一顿,不知道陛下这是真的看重周大人,还是不看重。既然不关心她的伤势,可为何又要开恩典护送她回家?
他心中想着,却还是俯身低应。
正当他准备退下时,却听傅今明突然问:“太后前几日不是也受了些风寒,今日怎么样了?”
这句话叫殿内的人都僵了僵,没有人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太后,刚才收到的消息让众人都有些犹豫。
陛下与太后之间除非每月请安,从来不多接触。而陛下对太后的厌恶,更是满宫皆知的事,可今天陛下竟然会问起太后病情。
这叫知道顾妤去了哪儿的人都有些心虚。
底下两个太监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
傅今明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询问了顾妤的事情。但既然已经问出口了,便也不好再反悔遮掩。
他批奏折的手顿了顿,本是等着答案,却发现底下太监这时有些不敢说话。不由皱眉:“太后怎么了?”
两人咬了咬牙,看见傅今明微冷的面色后,最终还是上前:“启禀陛下,太后今日风寒已经好了些,只是”
他顿了顿,小心看了陛下一眼,才接着道:“只是今日看着天气大好,现在和漠北王在马场骑马。”
和漠北王在马场骑马。
这句话叫傅今明指尖顿了顿,一滴墨滴到了纸上。
第60章
殿内龙涎香静静地燃着, 香灰微微断落在雕炉中, 在傅今明垂眸时,殿内宫人大气也不敢喘,只得一个个小心低着头。
奏折上被一滴墨毁了, 傅今明收回手, 过了很久才淡淡问:“是漠北王相邀?”
以顾妤的脾性, 怎么都不可能主动去与人同游, 他回过神来后就想到了关键。
地下跪着的小太监见陛下神情平淡, 不由松了口气, 这才小心道:“听马场那边的人说,只是偶然相遇。”
傅今明抿了抿唇,眼中微沉的神色慢慢散了些。
他确实不喜顾妤与谢枭一起, 谢枭是漠北王, 曾与先皇一同打下江山,这些年来拥兵自重,虽不参与朝事,但却人人都想拉拢。
而顾妤,更不用说,京城禁军中一半都是顾家人,这两人要是走在一起结盟, 难免不叫人多想。
傅今明这个新帝位置并不稳,这也是他一再忍让顾妤的原因。
这些人人皆知的宫内之事,叫宫人们不敢多言,就怕哪一点又触犯到了帝王疑心。
在说出口后, 旁边研磨之人也跪了下来。
无人知道,其实在乍然听闻这个消息时,傅今明第一反应不是那些阴谋诡计。而是顾妤。那张清寒摄人的面容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快的叫人几乎抓不住。
傅今明想到昨晚离去之时她冷淡的眸光,指尖微顿。
太监一句话也不敢说,帘风吹散殿内沉香,傅今明淡淡看着收回手,在宫人知意过来收起奏折时,忽然道:“以后太后的事情,每日都报给我。”
太监心中一惊,有些拿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低头应了声。
顾妤不知道殿内发生的事,在骑了几圈马后就勒住马绳,停了下来。
白马从空地出来,她生的冰冷,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面色也依旧恍如冰雪,不见一点疲色。但晴光微照,却仍旧夺目。
马上美人肌肤通透,比谢枭见过最好的白玉都要温润,这样极致冷淡下,竟然莫名生出了森然艳气,像是凛冽寒刃,叫人不可忽视。
谢枭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她,在看见顾妤停下来后主动上前牵马,低声夸赞道:“太后骑术果然不俗。”
这样的话任何人说出都是讨好,但谢枭却不一样。以他的身份,并没有必要讨好顾妤。他曾是大晋第一名将,在战场出生入死数年,除非真的认可一个人,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日常被系统彩虹屁的顾妤当然也一样。
她听见这话后看了谢枭一眼,觉得他也没有昨天那么讨厌了。不过毕竟是男主,再怎么样,他们最后也都是要成为敌人的。
顾妤想到这儿收回心神,又觉得自己不能被糖衣炮弹轰炸的丧失警惕心。
白马已经停下来了,她翻身下马后将鞭子递给身后训马人。才转眸淡淡对谢枭道:“本宫久居深宫,自是比不上漠北王的。想来漠北神驹众多,漠北王骑术应该更胜一筹才是。”
她说话时总是毫不留情,对刚才的夸赞也不以为意。
可以顾妤的地位,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对。光是太后的身份就已经是让人不敢多言,更何况,还有那极盛的容貌。
谢枭自己就生的风流俊美,自然知道顾妤这般性子是怎么来。他这时才觉得,当今太后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纵使手握重权,但也依旧是个孩子。
至少对于他这种历经先帝,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孩子。
穿着朱红袍子的男人眼中盛着笑意,听见这话只是摇了摇头:“漠北并未像殿下想的那样好。”
漠北只有数不尽的寒天与冷月,还有那些血液里翻滚着狼性的军人,谢枭自己就是。这些年无论京城多繁华,他总是更喜欢在战场上的感觉。所以平日里变便也多找些乐子。
之前尚且觉得那位偷龙转凤的周大人有些意思,可现在却又有些无味。
满腹算计的人有趣是有趣,但却并不可爱。当那些费尽心思所展现出的趣味被探索完了,便也只剩下一副与别人并无不同的躯壳。
这样的躯壳,谢枭曾见了无数。
他垂眸笑了笑,示意驯马师将马带下去。
顾妤看着他的举动,并未说什么。阿细早已命人去准备了些果实,午时天热,顾妤身体不好,又在马场里奔腾了半天,难免有些暑意。
她是天生无汗之人,即使天再热,也只是面色苍白,并无狼狈之态。
阿细将冰水递给顾妤,顾妤正准备喝,又忽然想起,自己毕竟是太后,这样吃独食好像有些不太好。
于是眸光顿了顿,淡淡对谢枭道:“御膳房新做了些解暑的糖水,漠北王也尝尝吧。”
她以为谢枭会拒绝,谁知道他只是笑了笑便坦然接过。
“谢太后赏赐。”他言语平静,听不出其他意思,倒叫顾妤高看了他一眼。
在顾妤成为太后之日,以鸩酒亲手赐死过先皇一众妃嫔时,宫内太后赐下的东西就成了禁忌。毕竟谁也不想在下一秒就因疏忽而中毒。
但谢枭却无所顾忌。他接过宫人递过的碗来一饮而尽,神色平淡,就连身后内侍想要上前都被止住。
冰凉的水顺着喉间滑下,叫人心头舒服了些。顾妤看了谢枭一眼,将碗递给一旁早就伺候着的阿细,接过帕子,淡淡开口:
“已过正午,天气炎热,本宫便不在马场多留,漠北王还请自便。”
回去寝殿也很无聊,顾妤虽然也想在这里多呆会儿,但却觉得谢枭在怪怪的,总是不尽兴,于是只能装作乏了的样子这样说。
阿细这时已经撑起了伞,顾妤正准备离开,谢枭却躬身道:“正巧臣也要前往藏书阁,与太后正好同路,不若一道前行?”
顾妤的寝宫在红墙之内,但与藏书阁却只隔了一个花园,谢枭这样说也没有错。
顾妤看着他一眼,有些拿不准男主为什么非得和自己一起回去,但面上却只是微微颔首:“这宫内的路不止一条,漠北王自可随意。”
谢枭垂眸笑了笑,走在了后面。
倒是身后内侍有些奇怪,王爷不是说傍晚才去藏书阁的吗?怎么现在就去了。他看了眼那边猎场里打好的鹿,却知趣的没有敢问出来。
回宫的路并不远,顾妤不喜坐步撵,便一直走着。而谢枭也没有多话,只是跟在了身后,好像真的只是同路一般。
顾妤心底和系统吐槽着这人没有一点自觉,但为了维持人设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妤为人虽然狠辣,却从不会在小事上多计较。
更何况,在故事前期的时候,顾家是想要拉拢漠北王的,因此顾妤即使态度不好,却也不会刻意下他脸面。
午后天气愈热,周围人多少都出了些细汗,阿细那着帕子都已经湿了些,唯独顾妤一人面上如雪。
谢枭曾听闻过,在北地极寒之处有一尽出美人的部族,其间美人皆是天生尤物,可不知为何,即使没有见过那些闻名天下的寒地美人,谢枭也下意识地觉得,她们会比不上顾妤。
不仅是容貌体态,更是气质。
这世上有的是纯然不知世事的美人,却少有像顾妤这样,即使身处世上最污浊之地,也冷漠的干净的人。
两日的接触,谢枭对顾妤的第一印象却是干净。
无论她杀人如麻,还是不近人情,都无法动摇其本心。顾妤身上总有一层与世人不同的疏离在,不像是执掌万人生死的太后,更像是以杀止杀的姑射仙人,没有一丝权/欲/之气。
谢枭想到这儿,目光顿了顿,看向顾妤背影时忽然笑了起来。
顾妤没有看到背后的事,只是在走到花园时才停了下来。她的寝宫在右边,而藏书阁则在左边。
阿细知晓她心意,立马上前低声提醒道:“王爷,此处已是分道之时。”
谢枭当然知道。
他笑了笑,微微抬眸:“多谢太后,不过臣走之时有一事要说。”
顾妤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回过头来。
她神情惯是冰冷,此刻微微皱眉有一丝不解。两人离的并不远,顾妤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谢枭下颌。
他看着清瘦,却也高很多,离的近时,顾妤甚至有些看不到他面容,只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花园里宫女低着头,但谢枭却迟迟不说话。顾妤不由眉头微微蹙了蹙,下一秒,却见面前拂过朱红官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停留在了她发间。
阿细看着吓的屏住呼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呵斥这冒犯太后的登徒子。但谢枭却似毫无所觉自己做了什么,在拂过发间之后,淡淡道:“太后发上有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