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是二表哥家的大儿子,刚才还和小表妹抱头痛哭的那个。七岁大的孩子比三岁更迟钝,来爷爷家还带一桶玩具,正傻乎乎地铲雪玩。
又胖又笨又胆小,不过作为挡箭牌刚刚好。
陆仁迦忽然伸手拽住他,推出堡垒。而后自己打个漂亮的翻滚,躲在大胖小子身后,两手抄着雪,伺机而动。
陆淮双手揉着雪球,似乎正在观望角度。
陆仁迦捏一下小胖子的屁股,他便哇哇大叫:“小伯不要打我!”
这时候还挺聪明的嘛。
陆仁迦笑,再捏。
“不要扔我呜哇哇哇哇。”
小胖子干嚎起来,自家爸妈都别过眼去不想理会。
这个儿子生来便害得母亲受尽苦头,胖的眉眼全挤在一块儿,丑到不行。再长大点,父母发现他智力和反应也跟不上,赶紧又生了个活泼伶俐的小儿子。此时小儿子正哈哈大笑道:“妈,你看哥,他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林晚见状叫了声陆淮,对他摇摇头。
陆仁迦卑鄙无耻,拿小孩做挡箭牌,架不住人家爸妈愿意。陆淮却是不行的,他的存在他这人即是原罪,做什么都要传出恶名,说他以大欺小。
而且小孩无辜,不论陆淮成功失败,他都出尽洋相,回家指不定被父母怎么教训。要是真的吓到失态,留下更深的童年阴影,长大以后又是个伤痕累累的成年人。
酒庄而已,不要也罢。
别人要做昧良心的事任由他们做,我们不奉陪。
林晚眼里是这个意思,陆淮自然看得懂。
他反手丢了雪,往回走。
陆仁迦不服气地叫嚣:“怎么?形势不妙就要溜?”
一团雪落在脚边,陆淮浑不在意地踩了上去,侧头留下一句话:“不和拉小孩垫背的孬种玩,脏手。”
清幽的月光照亮陆淮半张脸庞,棱角分明,不可一世。
还有那种充满轻蔑的眼神,仿佛眼前一切皆蝼蚁,没有资格令他正眼去瞧的模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陆淮总是如此高高在上。
凭什么?
所有人都在日以继夜地学习,拼了命地揣摩老爷子的欢心。他竭尽所能,渴望着摸头与夸奖,却全部被陆淮轻松赢去。
而且躲开。
终于有一天陆淮被赶出家门,为什么今年又重得重用的模样?为什么老爷子眼里永远只有小叔和陆淮,这两个叛逃本家的东西?
被掰断的腿仍然隐隐作痛,想起老爷子淡淡的指责,想起他的偏心,陆仁迦猛然红了眼睛。
内心活动不过刹那,他爆发得很突然,犹如饿狼般猛地扑了上来。
陆淮至小到大挨过不少打,其中不少来自陆仁迦。他总是不以为然地看着,连手指都不屑动弹。
这种连自己输在哪里,都不明白的白痴。
他想:没有动手的必要。
但今天林晚在,她不喜欢血光,尤其发生在他身上。
她既坚强又脆弱,有胆子独自面对发疯的林笙,骨子里却依旧是,那个因为额头屁大点伤哭个不停的哭包。成为陆太太之后,也许会哭得更厉害。
陆淮完全抬起眼皮,黝黑的眼珠里映着二楼窗边,老头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
他想起来了。
陆仁丁二十六岁结婚,婚纱殿堂华美不胜收,门外却靠老头的警卫员,艰难拦阻着无数新欢旧爱。当晚老头动了鞭子,将陆仁丁的后背抽得鲜血淋漓。
后来他也踉跄跌倒,躺在病床上,示过此生唯一一次的弱。
他说他试图教育出顶天立地的男人,既能在战场厮杀,在商场玩弄权术,又能将事业留在家门外的好男人。
是那种在事业上野心勃勃,对家庭对妻子富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他没有成功过,也知道难以成功。因为即使是他,也曾意外背叛过妻子,有过私生子。
老头承认自己的教育方式存在差错,也承认自己年轻气盛时,教育方式更为冷硬,因此才会错失,他那距离完美一步之遥的小儿子。
不过醒来之后,照样以固有方式教育着子孙,仿佛从未动摇。
永远不要对自家人下手,老头说这话时有别的补充理论:永远不要因为利益对自家人下手,但你可以因为更小的家,舍弃大的家庭。
事业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足够能力便不要成家。成家之后便做好为之放弃很多利益的准备,而后为家庭寸步不让。
前者是尚有柔情的进攻者,后者是六亲不认的守护者,陆淮以前笑他自相矛盾,如今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淮拽住陆仁丁的领口,将他掀翻在地上,将那颗愚昧的脑袋狠狠地埋进雪里。
他知道他永远无法领略老头的意思,更知道在场这几位表哥也永远不会明白。对老头而言,克制不正当的欲望,远比培养该有的欲望和谋略更为重要。
他们输得很早很惨,却在叫嚣着偏心,自我欣赏着脑子里微不足道的智商。
*
这一架打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拉开。
陆仁迦面无血色,唇畔冻得苍白,整个人几乎成为冰棍。陆淮其实毫发无损,唯独手指头红通通的。
林晚突然拉着他的手,跨越过层层衣物,贴在自己的腰际。
她抖了抖,煞有介事地念出台词:“透心凉,心飞扬!”
那头嚷嚷着要找老爷子告状,老管家却眯着眼睛,只对陆仁迦道:“陆淮弃权,酒庄是你的。”
陆仁迦原地复活。
老管家又对陆淮颔首:“我带你去拿衣服。”
粉红色的大棉袄。
表哥表嫂们噗嗤一声,陆仁迦哈哈大笑:“陆淮,好好拿你的‘奖品’吧!”
“闭上你的烂嘴。”
林晚凶凶地抬起拳头:“不然我揍你。”
陆仁迦心情大好,看着林晚都顺眼起来,冷笑道:“弟妹别仗着陆淮太张狂,不然以后被扫地出门,在场谁都不会忘了你现在的样子。”
再漂亮也没用。
陆淮老子的确是个痴情种,但陆淮骨子里没定性。打死陆仁迦也不信,陆淮还能宠着个女人到老不成?
“我这是正常发挥而已。”
经过这一遭,林晚彻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什么表面的和平都不要维系了。她大咧咧道:“抱着你的酒庄过日子吧,以后都别想来南苑阁吃饭!”
这群公子哥爱显摆,逢人吃饭必定要在南苑阁的。
声称自己不爱去南苑阁还好,要是被人知道,他被南苑阁拒之门外,这身份档次,便好像无形中下掉了,岂不时被取笑到死?
难怪陆仁迦着急,拽住林晚的大衣下摆,怒道:“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林晚笑盈盈:“我是南苑阁的老板呀,我不让你去,就不让你去。你倾家荡产也别想进南苑阁的大门,谁给面子都不好使。”
“你——!”
陆仁迦立即猜到她的‘压岁钱’是什么,气得要咬碎牙齿。
“我怎样?”
林晚突然感受到做坏人的舒爽,继续变本加厉的挑衅:“是不是气到说不出话来,又想动手?还标榜成功人士,带着红三代富二代的高帽子,关键时候拉小孩出去挡枪的。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不是垃圾成精吧?”
“林晚!”
陆仁迦终于想起她的名字,其他威胁的话语尚未出口,冷不防被陆淮拽住头发。
“干什么?”
“还不松手?你还想再打一架是不是?”
他慌张又愤怒地瞪圆眼睛。
“她胆小又怕生,表哥给我个面子,说话温柔点。”陆淮语气温和。
温和到古怪。
迟钝的陆仁迦却冷笑:“胆小?这幅伶牙俐齿的样,你和我说胆小?”
点头:“胆小,被丑东西吓到就会这样。”
好戏陆太太也不愿错过,立马抱着陆淮的胳膊嘤嘤嘤,作出‘我好怕怕我好柔弱’的无辜样子。眼皮眨呀眨,故意恶心陆仁迦。
“你他妈的适可而止。”
陆仁迦拿手指头对着林晚,“小心老子搞死——”
话到半途,手指被陆淮握住,轻巧地‘咔嚓’一声,拗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陆仁迦发出杀猪般的叫声,陆淮单手插回口袋,眼皮半抬着,像是玩笑般拍了拍他的脸颊:“威胁女人,这可是老头的禁忌。表哥说话太没分寸,不要怪我救场心切,还是快道歉吧。”
陆仁迦冷静下来也明白自己受肚皮里的酒精影响,情绪上头做了不恰当的行为。但他不怕。老头不喜欢场面难堪,也不喜欢男人威胁女人,但陆淮今天没做错?
林晚还不是口出狂言?
他抿唇不语,握着手指几欲落泪。
众人纷纷开口打圆场,说过去了就算了,说陆仁迦喝多了失态了,请弟妹不要在意。陆淮却不松口,忽然报出一串地址。
“那酒庄我去过两次。”
他笑:“风景不错,但是看起来很易燃的样子。”
灯光被陆淮完全挡住,他投下整片黑暗,眼色乖戾。
这才叫彻底的威胁。
他发起疯来真能烧了价值千金的酒庄,并且不留证据。
陆仁迦咬肌凸起,面目狰狞地瞪着陆淮,瞪着陆淮身后探头的林晚许久,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听清耶。”
得罪人就得罪到底,林晚掏掏耳朵:“是不是太快了?”
陆淮点头:“麻烦表哥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