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个小画手 第33章

作者:浴火小熊猫 标签: 穿越重生

  端王望着河水,入夜后带了五名亲信去了绿柳庄。

  他得亲眼看一看她,才能放心。

  不料袁检阴魂不散,在一个岔路口哒哒哒骑着马闪出来,“殿下,从这条路走更近。”

  端王沉着脸不出声,一勒马首,向着袁检指的路奔去。

  到了绿柳庄外,白久天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来了?”

  袁检低喝道,“禁声!”你这蠢货,武将领兵回朝无召不得入京,让人知道端王扔下大军趁黑跑回来了那可十分不妙。

  就算皇帝觉得自己亲弟才带了五六个人回来不像要谋反,难道一回来没见亲哥老妈先急吼吼地跑来偷瞧自己小老婆传出去就好听么?

  更何况,为了不惊动庄上的下人,这鸡鸣狗盗迷香都使上了,唉……哪还有一丝体面啊。

  端王也知道不体面,但脸上却撑着一副要去太庙的庄严肃穆的表情,皱着眉对袁检等人说,“我去看她一眼就出来。”

  袁检等他一进门,直接在杏芳院外的杏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几个小伙伴一看他这架势,也都跟着找地方坐下了。

  果然,过了好半天,端王终于出来了。袁检拍拍屁股,“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端王另一个发小萧束嘻嘻笑道,“殿下这一眼看得好久。”萧束的爹五十多了只做到翰林院四品修撰,但端王得管萧束的娘宪安公主叫一声“姑姑”,说起来他两人是姑表兄弟,说话就比袁检随意许多。

  端王也不搭理他,只说,“走吧。若是让陈老将军看出端倪可不大好。”

  是夜月朗星稀,众人藉着月光一看,端王那张常年如冰山的冷脸上居然隐含笑意,还是那种“我很开心我有好事可我就是要憋着装作无事发生”笑意。

  几人都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他进到房中那么久是干什么了,有心调笑他几句,但想到韩瑶光是他极为爱重之人,就不吭声了。

  回雍县大营这一路,是端王一生中最快活的几十里路。

  一路马蹄声响,头顶上一晚新月,天色渐白,清晨凉风抚面,想起不久前男欢女爱的缠绵时刻,觉得人生最快意舒畅的时刻不过此时。

  韩瑶光进王府好几年了,可从来没有一次会像刚才那样温柔婉转。

  两人从前总是不欢而散,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受辱感觉的挫败。

  可不久前,他趴在她床前,最初真的只是想看看她,亲眼见她平安无事他才能放心,没想到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伸出手抚摸她眉眼面颊,她芙蓉面上含笑意,嘴唇微微嘟起,像在亲吻一朵看不见的花,他就又忍不住想要偷偷亲吻她一下再走,没想到她会回应他。

  云收雨散时,他问她,瑶光,我甚念你。你想不想我?她迷迷糊糊说,嗯。想的。

  他原以为,从此以后,她和他会继续如这次一样亲密,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终于乐意接纳他,愿意和他一同偕老,没想到,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依旧是他一厢情愿。

  她跟他说,她死过一次了,从前种种都忘了,连他是谁也不记得了。

  他知道她没说谎。她在母亲房中,听到他进来回首看他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她不认得他了,只是她立时猜到了他是谁、他对她做了什么。

  至于那场让他至今回忆起来如置身于美梦的欢爱,于她而言是真的一场梦。一场荒诞的梦。

  端王平定南疆立下大功,皇帝下令犒赏三军,诸将领论功封赏,这天中午在宫中设宴与众臣同乐。丝竹声声入耳,舞伎翩翩起舞,觥筹交错,喜气盈盈,只有端王神色郁郁。

  皇帝问他,“六郎可有心事?”

  端王想一想,“无事。只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头痛。”

  皇帝知道他今日劳累,便命人送他回王府,又赏赐了一车各色药材补品。

  端王回到府中,先到太妃处问安。

  太妃早已得知他和瑶光在斓曦苑闹了一场,但这次事后两人举动和往常大异,她不好问儿子房中事,只叫了瑶光问话。

  瑶光当然不能告诉太妃“我把你儿子艹哭了”。而且,她现在明白了,出家这事求太妃不好使,于是也不在太妃面前耍心眼,又用了憋气装害羞这个大招敷衍,太妃多问两句,她就用袖子掩了脸,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

  端王一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一片苦涩,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从前的韩瑶光已经死了。

  从前的韩瑶光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样子他也见过,她会毫无羞怯之意地暗示太妃,她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侮辱。她尊重太妃,但从不刻意讨好她。

  现在这位韩瑶光可不一样,她用心揣摩他母亲的心思,从穿衣打扮到一言一行都在投其所好。听说,她还画了几张观音图给母亲。

  端王给太妃问了安,母子寒暄几句,他侧眼一瞧,韩瑶光又站在一边低着脑袋假装木头人了。

  端王心中微微有气,但脸上却露出笑意,装作不在意地说:“听说韩良娣给母亲画了几张观音图,众人都说画得精妙,母亲,拿出来给儿子看看吧?”

  太妃看这两人的情形比昨日好得多,心说毕竟是年轻人,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这想必是又好上了。她心里一乐,叫玉版将观音图拿来,展开一同欣赏。

  端王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既没称赞,也没指摘图哪里画得不好。瑶光心中惴惴,他转头对她一笑,“是你画的?”瑶光见他笑得极为勉强,心里更加不安,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回殿下,是婢妾画的。”

  端王心里刺痛,想到韩瑶光刚入府时对他说过,“你把我弄了来,难道是想和我做夫妻么?告诉你吧,只要有第三人在,我就只能以‘婢妾’自称。什么良媛、良娣,不过是妾的别致叫法罢了。”她还让她院子里服侍的人都叫她“韩姨娘”,为的就是提醒他,是他让她做了妾。她是高傲的韩氏女,细论血缘,和他是未出五服的表兄妹,竟然被他逼着做了婢妾,这是何等的侮辱?

  现在,她不再让人叫她韩姨娘了,可依然得在太妃面前对他自称“婢妾”。

  她在他这次出征前依旧对他没好脸色,“对,你娶了王妃是不得已。我做了你的妾,也是不得已。你爱一个人,就要她天天自称‘婢妾’,当真有趣!”他原想的是,既然一定要娶个王妃,那林纹也算是他表妹,年纪又小,过门之后,他请这位林表妹对他的韩表妹客气一些,比娶旁的人要好些。谁知,妇人间事与军国君臣间事比起来只会更微妙复杂。他们这些男人有气还能往外使,后宅女子心中生了气,却只能往内使。

  他仔细看眼前的观音图,看了几眼,心头像有冷水流过。

  他跟师傅学过画,会画几笔写意,最喜欢画的是兰草、蟋蟀。起笔之前他必得在纸上先用指甲划出浅浅的印子才能下笔。他画得不怎么样,却知道她这几幅画若不是心中有丘壑,不经多年苦练,是画不出来的。

  他已经听说了,她说,有梦中仙人授笔,取走了从前给她的舞鞋。

  仙人之说真假难辨,但她,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虽然眉目依旧,那股高傲自持的气质也丝毫没变。

  太妃见端王怔怔地一会儿看看图画一会儿看看瑶光,脸上瞧不出喜怒,但却让人越看越心惊,不由唤他,“六郎?”

  端王一笑,“果然画得极好。想来,良娣确实有些缘法。如此,我就如你所愿,送你出家吧。”他说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瑶光,唇角翘起,笑得温柔可亲,“你可愿意?”

第40章 贪嗔爱欲痴

  瑶光仰头看着端王两人对视了片刻她躬身下拜“婢妾拜谢王爷大恩……”

  端王在她下拜时就转身往外走连跟太妃告退都没。

  瑶光看着他的衣角靴子说完了感恩戴德的话后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太妃望着端王摔在身后的帘子又愣了一会儿才惊叫一声拉起跪在地上的瑶光,“孩子你们是怎么了?出家可不是说着玩的啊!”

  太妃一叠声叫人来,“去跟着六郎,看他去哪里!这么热的天……”又拽住瑶光的手摇晃,“你快跟去,跟他说几句软话让他收了这个话!”

  瑶光无奈,只好用手中团扇遮着日光出了春晖园去找端王。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钟,正是热的时候,林子里的蝉似乎都叫得有气无力甬道上铺的石头把阳光反射到脸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幸好王府哪里都有人一路上都有丫鬟婆子指路,瑶光很快就在园后的碧云湖边找到了端王。他一个人在湖边的石亭里坐着亭外种着几竿绿莹莹的芭蕉,他穿着一身绛红色团花圆领袍子,工工整整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白玉一般。远远看去,仿佛一幅工笔画。

  瑶光走近了,见他望着亭外的湖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搁在膝上的双手指尖不时微微轻颤。他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亭外。

  她一声不响站在他身后,给他打着扇子,她站得脚都麻了,他还是不看也不理她。

  瑶光坐在亭栏边的木椅上叹口气,“六郎,你这是和谁在置气呢?”

  端王没料到她会突然间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就仿佛刚才跪拜他、自称婢妾的人不是她。他转过头,见她左手握着拳,一下轻一下重地捶她的腰,右手大力摇着扇子,见他回头,她便微微对他笑。

  端王从未见过如此不端庄的韩瑶光1.0,略一惊讶,她笑得更深了些,“你许了我出家,是真的?还是玩笑?”

  他喉头像有铁块,硬硬咽了下去,嗓音都变了,“自然是真的。”

  她没听出来丝毫异样,笑得还很开心,“那我刚才谢你的话自然也是真的。”她笑了一会儿,又问,“那我的那些私产,也可以一同带走么?”

  他皱眉站起身,“自然都给你带走!我再额外给你两千两银子傍身!”说完拂袖便走。

  瑶光呼了口气,取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又给自己扇了会儿风,才不紧不慢出了亭子,远远跟在端王身后。

  端王在花园里没头没脑走了一会儿,心烦气躁,又在一处假山洞前停下。假山上绿树葱葱,山石树木间又有许多藤萝,有些盘石穿隙,有些倒垂下来,翠带飘摇,仿佛一道帘子垂在山洞前。这里倒是个清凉所在。

  端王见瑶光又跟上来了,怒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瑶光淡淡一笑,“太妃让我跟着你的。”她似乎丝毫没觉出他的怒意,还笑着给用团扇给他扇风。

  端王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劈手夺过她的扇子扔在地上,“太妃让你跟着你便跟着!她要是没说让你跟着呢?”

  瑶光看他这样子,有点害怕了,小声说,“这么热的天,站在大太阳下面难道好玩么?”她当知道他想听到的话是什么,只是她不会说的。她看他额头鬓角都出了汗,忙又递给他一块手帕,“擦擦汗吧。你这么折腾自己,图什么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让太妃为你担心……”

  她说的都是好话,何必为别人让自己受罪呢?你自虐只能让爱你的人心疼,不爱你的,看到眼里也只会说你傻瓜。

  端王何尝不知道她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可是他心里有一团火啊!这团火烧得他寝食难安,见不着她的时候在烧,此刻见着她了,烧得更厉害,烧得五脏炙痛。

  他接过手帕,没擦汗,一把将她拽进假山洞中。

  瑶光低低惊呼一声,刚想要挣扎,他又不动了。

  敌不动我不动。轮身份,人家是王爷,我是罪臣之女,他的小妾,论武力,打过一场,他不算赢,我也不算输。

  山洞中一片漆黑,甚是阴凉,不知是哪里还有水滴滴答滴答坠入积水中。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僵持了多久,直站得瑶光遍体生寒,端王拉着她出了山洞,松开手,“你回太妃那儿吧。我没事了。你跟太妃说,我今晚要去陈老将军府上一趟,不回来用晚膳。”

  瑶光见他神色平静,便朝他福了福身,捡起还躺在地上的扇子向着春晖园走去。

  太妃听了瑶光回的话,又听派去跟着的婆子说两人进了假山里好一会儿,还以为他们亲热了一回端王又回心转意了。

  晚上端王回来就住在外院书房,第二天天濛濛亮就去上早朝,一去一天,直到晚间回家同太妃一起用膳。没叫瑶光过来,他也没去斓曦苑,一切平静。

  如此过了几天,风平浪静。太妃以为出家这事就算过去了,哪知端王已经上了表。

  皇帝见到端王奏请良娣韩氏出家的奏表,怔了一怔,叫大太监李德胜:“去问问六郎可还在兵部,说我叫他来吃冰镇莲子羹。”

  李德胜心想这必是有什么事要私下说,莲子羹难道不能派个人送去兵部么?一面诧异,一面不动声色叫了小太监去找端王。

  待端王来了,皇帝看着他喝了半盏莲子羹才说,“六郎,那一日五叔家的十七郎也在的,实在怪不得韩良娣。”

  端王这时早已听说林九办的这蠢事,他对林纹没有什么感情,于林九、林范更是平平,这时听皇帝这么一说,微微一怔,笑道,“原来那日铁铃寺遇到的贵人是皇兄,相救瑶光的壮士是十七郎。如此,我倒是要给他一份谢礼。”

  皇帝半天没说话,端王也不吭声。

  这时才五月中,皇帝最怕热,御书房中早早用了冰盘,只听得那座福虎纳祥的冰盘上化的冰水落在瓷盘中,滴答滴答。

  李德胜瞧着这两位情形不大对,当下不敢做声。

  书房里静极了,除了冰盘滴水声,就只听见外间那架西洋自鸣座钟轻微的走针声。

  皇帝此时坐在梨花木大案之后,案上摆着许多奏章,笔架上挂着数支笔,并几方大砚台、笔洗、水盂等物,李德胜见皇帝忽然伸手将案上的砚台墨锭换了个位置,连忙过去,皇帝摆摆手:“不用你。我自己来。”

  他将案上笔墨纸砚逐一整理,“你当初苦求父皇几年才得赐她为良媛,后来又求我为她谋个良籍,几次三番,都是用功劳换的。这次南疆平叛,出京前你还跟我说若你能平定南疆想为她晋侧妃位。怎么,你现在厌弃了她?那之前的那些苦功,不都白做了?”

  端王垂眼轻笑,“从前我年少轻狂。现在才知道,我以为最好的,旁人根本不稀罕。”不仅不稀罕,还恨不得扔在地上踩上两脚解气。

  皇帝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将手中装朱砂的瓷盒放下,“你可想好了。我朱笔一批,她出了家,可就和你再无瓜葛。”

  端王站起身笑了,“她要的就是和我再无瓜葛。若是能与我和离,她就不会出家了。可她是妾,我是主,又无法和离。”

  皇帝微叹口气,“这样,你且等上……等一个月吧,若她没有身孕,我就准了你所求。”

  端王这才想到,是啊,他不久前才和她……

  若她有了身孕,那自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