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小孩子嘛,吃了睡睡了吃,奶粉比母乳更顶饿,小家伙吃了饱了伤心一会儿,毕竟还太小,也伤心不了多久,很快就在伤心中睡着了。
这趟出去,金石可谓是大熊猫级别的人物,怕他跑,也怕他随时要联络眼线偷风报信,所以,宋青山和宋东海俩父子紧盯着他呢。
至于谷东,作为有四个爸爸的人生赢家,金石以为这傻小子只会吃,是自己已经收买了的内奸,宋青山当然也知道,他是自己最忠心的傻儿子,绝不会背叛自己,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因为也是私底下行动,而且不能曝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火车票都不是军区统一购买,买的是普通票。
走的时候,宋青山还以为边疆的车空,票好买呢,结果宋东海去买票,卧铺卖光了不说,就连硬座,都是好不容易才抢到几张。
可见现在北上淘金的人有多少。
不过苏向晚临出院门的时候,就给王奶奶拦住了。
悄眯眯的,王奶奶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立刻就把宋东海跟阿克烈烈之所以无疾而终,是因为受了郭梅挑拨的事情,全汇报到了苏向晚的耳朵里。
这不忙着出门,得赶火车嘛,苏向晚暂且就把这事儿给压下了,打算回来再收拾郭梅。
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一路拥拥挤挤进了站,一看站台上挤火车的人,那叫一个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宋青山,你不是参谋长吗,你们秦州军区穷成这儿了吗,连一辆像样的车都配不起不说,难道就没个军人优先上车?”金石不满意啊,他可是享受惯了的。
宋东海站在人群中,那才真正叫一座青山,而且孩子很有礼貌:“金伯伯你要走不动,我可以背着你。”
金石自己还正年青,哪需要人背啊,而且现在的嘴巴,比当初的刘在野还毒:“只有体力没思想,打仗的时候充其量也就能填填炮膛,充充炮灰,我要你这样的傻小子背?”
东海并不说话,扛着行李站在人群中,只是勾唇笑着。
他越笑,金石就越生气啊,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跟他儿子一样大,骂不还嘴,那不叫傻,那叫教养,他心里嫉妒啊。
眼看列车进站,门开了,金石把西装一裹说:“赶紧走啊,不早点上车,估计就那点硬板板座位都得给人抢走,穷抖搜的,卧铺都买不起。”
苏向晚本来就因为自己要断奶,心里生着气呢,腾的那气就窜起来了:“东海,把金石的行李扔了,让他自己背着。“
“我有儿子呢,谷东,你来替我背行李。”金石扬了扬自己手中矿业公司的介绍信:“我还可以用介绍信直接替自己买卧铺,要你们不愿意,我自己走自己。”
宋青山穿着件特别普通的黑解放装,当然了,身为大军区的参谋长,他虽然见人少,但他的照片在整个西北,所有的军人都见过,更何况79年他还是天天上报纸的人,只要关注过自卫反击战的人,大多都认识他。
所以他还特地戴了幅眼镜,把自己打扮的就跟个知识分子似的。
一把拍在金石肩膀上,他一言也不发,只狠拍了两下,金石就怂了。
好在谷东有眼色,一把就把金石的包给提起来了。
但是正如金石所料,硬座车厢不但挤,而且大家历经千山万水,终于挤到自己的座位上时,那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呢。
六人座上面挤了八个看起来个头不高,但是衣着还比较光鲜的中年人,这几个听不来口音,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是看那衣着和行李,应该是北上淘金的秦州本地人。
东海是军人,有教养,还跟霸了座的人好好说话呢:“同志,这座位是我们的,能不能请你们让一让?”
这其中一个鼻子上长着痦子的男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怎么,座位上写着你的名字吗?”
东海还是非常礼貌的,就把自己的票拿出来了:“同志您看,我这儿有六张票,这六个座位全是我们的,不信您看。”
这几个人属于上边疆淘金,淘富起来的那种。
见的人多了,而且手里有的是钱,再加上现在时局比较乱,先富起来的这帮子人,自我极速膨胀,但是思想意识又跟不上。
所以,就处于一种暴发户式的猖狂状态。
“小伙子原来当兵的吧,腰杆这么直,看着钱了没,你们当兵的肯定没见过这么多钱吧。”这人说着,从腰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来在手里甩着:“不就一张票嘛,我就出三倍的价钱,我也能买你的。这样,我买了你的票,你这座儿让给我,行不行?”
“不行,我爸我妈要坐坐位,你要觉得累,半路我可以让你坐一会儿。”东海笑着说。
宋青山是个不能惹事的,抱臂在后面站着看呢。
金石侧首说:“社会变了宋青山,现在的社会只看钱,你儿子要给人羞辱了,你信不?”
但其实,他心里在想,要是他自己的儿子活着,要是能面对一群混混也这么有礼貌,但又不卑不亢,当时有人一枪毙了他,他都能死而无憾。
东海和那个男人还在较劲儿呢。
“不要钱是吗,对了,咱们的人民解放军不爱钱。”这人手里几张大团结,都快搧到宋东海的脸上了:“那这样,你给咱们唱首歌,我们就让座位,好不好?”
宋青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毕竟父亲护短,示意苏向晚上前,最好能把这几个家伙给臭骂一顿。他怕东海给惹急了,要跟这帮人打起来。
苏向晚悄声说:“你这儿子虽然耿直,但不傻,别人只要不是欺负我,你就可以放心,他绝不惹事。”
还真的,东海一笑,居然说:“不就是唱歌嘛,我给大家唱一首。”
小伙子还有点害羞,捏着拳头咳了咳,伸开手臂,高声就唱了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几个暴发户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说:“这绝对是个当兵的哎,他唱的我都有点儿眼热。”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小伙的嗓音低沉有力,而且不卑不亢,边唱,还边给自己打着拍子。
孩子穿着跟他爸一样的白衬衣,袖子半挽起来,有点羞涩,还有点可笑,但是,他的面庞上满是热情,就那俩只眼睛里的神彩,也是苏向晚和宋青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全家最内敛,最耿直木讷的孩子,不怪宋青山最爱他。
他确实是最像他父亲的一个,像他父亲一个宽厚,也像他父亲一样,既使有智慧,也总藏在他看似忠厚的外表之下。
那几个暴发户听的直流口水,还没来得及说啥呢,隔壁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幅眼镜的老太太站了起来,和着宋东海的声音就唱开了;‘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和平解放,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一时间,受了老太太的鼓舞,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跟着唱和起来,甚至有人跟着东海的歌声就打起了节拍,脚踏着,手拍着,整节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
谷东尤其跳的高,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面珍藏的小红旗,赶忙了拿出来,就在东海的面前舞来舞去。
“看不起人民解放军吗,你们的今天就是他们打来的,要没他们,哪来的你们能坐在这儿啃着烧鸡嗑瓜子?”
“我们也没说人民解放军不好啊,但他们不就应该发扬传统,把座位让给我们吗?”这帮人还挺有理的呢。
“啊呸,他们战时上战场浴血奋战,和平时期保卫人民,但保卫的是尊纪守法的普通老百姓,可不是你们这种投机倒把,赚俩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的暴发户。”老太太声音可不低。
“对啊,你们给国家纳税了吗,你们给解放军过一粒米,一颗粮食吗,要不要脸?”另有个女人在角落里尖声骂声说。
老太太一手摸着谷东的脑袋,一手指着这帮暴发户的鼻子说:“不要以为你们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钱那玩艺儿就像水,今天流到你家,明天流到他家,教养,传承,能培养出这么两个有礼貌的大小伙子来,那才叫家底儿,你们懂不懂?”
说完,她还得多问车厢里的人们一句:“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没人说话,但是满车厢所有的人,脚踏着车厢,全是啪啪而响。
几个暴发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提起包袱,拿袖子把桌子上磕着的瓜子皮儿一兜,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苏向晚等宋青山把椅子擦干净了,这才坐了下来,端起东海递来的水杯,吹着茶叶沫子就喝了口水。
还用说嘛,满车厢的人听东海和谷东一口一个妈,都知道这是她的儿子,眼里那羡慕啊,都快要装不下了,流出来了。
还真是,赚钱不如养儿子,别人以为她有这样俩儿子就了不起,谁知道这样的儿子,她有五个呢。
第190章 闪闪的红星
阿拉山口的风,比霍尔果斯的还要大得多。
宋西岭正在监听一架无线电发报机,另一边,电话压的是免提。
“再给我听一遍。”对方应该很忙,但是声音从容不迫,耐心的说:“这个无线电太噪杂,你得先给它降噪,现在听我的,扭右边数第二个,红色的按钮,对,然后再摁右边数第五个铵钮……”
宋西岭照着导师聂博钊的指示,在他的无线电收音机上不停的调试着,果然,不一会儿,信号清晰了很多,嘀嘀嘀的声音无比清晰,很快,他就要到他想要的资料了。
当然,很快密码就破解译来了。
“瓦里希准备明天晚上就趁飞机上莫斯科,游说元首,刺杀主张和平的戈尔巴乔夫,然后两国开战。”这个消息,让电话里的聂博钊都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我只能让冷奇想办法把人赶到阿勒克勒,但是剩下的任务还是得你爸爸来亲自完成。”
宋西岭说了声好的,跟导师又聊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从导师给的,上面满装着窃听设备,可以说是一架战车的车上下来,正好一群当兵的从面前走过,宋西岭穿着他任凭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蓝色制服,抱臂看了很久。
要说宋西岭现在最羡慕的,就是这身绿军装了,只可惜他是穿不到了。
而且,上一回妈妈生了弟弟,他并不是不愿意回去,而是他太忙了,没办法从塔里木出来,再加上前两天承泽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说自己正在替军事学院竞争阅兵的资格,很可能从现在开始,他就得为阅兵的时候,军事学院的方阵而努力。
别的弟兄都那么优秀,自己灰头土脸,再一想,妈妈千里迢迢的来看自己,宋西岭又激动,又难过,就像小时候妈妈偶尔出门,自己眼巴巴的等她的时候一样,望着铁轨尽头的方向,格外忐忑的就等着呢。
当然,看到列车进站,他还在想,妈妈趁的会不会是这辆车啊。
再或者,她来之前都没打电话,会不会为了弟弟就不来了呀。
但是,就好像从六岁那年,她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的那天开始,他一直在努力的当个乖宝宝一样,妈妈也一直在努力当个好妈妈,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前往莫斯科的K9795缓缓进站的时候,宋西岭突然就开始着急了。一方面,他怕妈妈没有来,另一方面,他又怕她来了,但是那么多的车门,她会从哪一个门口先出来呢?
于是宋西岭变会了曾经那个无助的,懦弱的,胆小的,只要妈妈在,就要撑着一口气呈强,让她觉得自己无比强大,但是内心又极度茫然,弱小的孩子。
他想往前跑,到第一个车门那儿去,可是又怕妈妈会从后面的车门里出来,于是迈步,又想往后跑,常年在沙漠里风吹日晒,本来就瘦的宋西岭,现在再加上胡子拉茬,宽大的工装给风吹着,排队要上列车人都是将要出国的淘金客,纷纷看着这个瘦削的,激动的年青人。
他想哭,可他又怕要给父母丢人,于是就跟小时候,宋老太率队杀上门的时候一样,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只在那儿茫然的站着,任凭别人撕着,打着,他动都不会动。
当然,既然是他爱的妈妈,她是从来都不会辜负孩子的。
列车停稳了,但是还没有开门,车厢里,宋西岭最先看到的就是苏向晚,她是真的在跑,本来是在往前跑的,要再跑过一个门,她出来就会在他的面前。
可是列车停稳之后,照例还要退一段儿,于是她在车厢里,不顾拥挤的又往回折着,这个站口出站的人并不多,铁皮门上也就那么几个人,可是她还非得要往前挤,要站到第一个。
估计前面的人有些不满,也有些诧异的给她让着路呢。
宋西岭依旧站的直直的,他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呼都不敢呼吸,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觉得自己动一下,蓬勃的眼泪就会汹涌而出。
只听啪啦一声响,苏向晚已经冲下站,把他给搂怀里了。
“我的天啦,你咋变成这个样子啦?”苏向晚掰着儿子的脸,就连他们从前线回来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宋西岭那么瘦,那么黑,穿着不合体的大工装孤伶伶一个人站在站台上的时候,她就遏制不住自己的得红了眼圈。
宋西岭深了口气,拍着胸膛说:“妈妈,我宋西岭每天能吃八个大鸡腿,真的,我也不瘦,一身全是肌肉。”
嗓门还是那么大,声音还是那么的尖,小胸膛挺的还是那么的高。
一把把苏向晚搂在怀里,这孩子还说:“我昨天就到啦,都已经考察好了,今天你想吃啥,想买啥都随你,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宋西岭掏不起钱,买不到的,真的妈妈,我现在有好多钱,比你想象的都多。”
可不嘛,住在沙漠里勘探油田,用工友们的话说,他们就是想吃个母鸡蛋都吃不着,连下蛋的鸡都是公的呢,往哪花钱去。
这时候,金石就又开始他契而不舍的毒舌嘴巴了:“一个够傻,一个够瘦,宋青山,你这俩儿子倒是可以去说相声了。”
东海是从小不缺爱的孩子,也是健康成长的孩子,所以你怎么骂他,辱他,他如青山,我自嵬然不动。
但西岭不是,他是从小就缺爱,就自卑,就敏感的孩子,你一奚落他,要么生闷气,要么他就要来给你个大的。
所以,宋西岭虽然还在笑,但是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要知道,他也一直在努力的吃,但是,怎耐工作环境太艰苦,就是吃不胖啊。
“金石,这样损人孩子,心里舒服吗?”苏向晚转过身,一脸的老娘不好惹。
金石摊了摊双手:“嫌我不好,你们可以赶走我呀,我现在就走,头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