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大蛋十四五岁,正当机灵的时候,就扒着井壁的石头下到井里,把绳子从江满胳膊下穿过扣起来,肖秀玲和二蛋在上边拉,大蛋在下边往上托。
“大蛋在井里使不上力气,二蛋又小,才十一岁呢,我们也不太拉得动,我一看姚香香在旁边慌里慌张的,就气得骂了她几句,喝斥她过来一起拉,总算把你弄出来了。”肖秀玲停了停,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你那时候昏昏沉沉的,也没吐多少水,就昏死过去一样,喊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我以前听杨杨他爸说过,溺水昏迷的人可以按压心脏,他还教过我口对口渡气的法子,我就一边学着给你按压胸口,给你渡气,一边使唤大蛋赶紧跑去田里喊人。”
听肖秀玲这一番讲述,江满真心觉得,她这条命可真够玄的。
要是二蛋没发烧,大蛋没留在家照顾,肖秀玲没学过心脏按压复苏……她这会儿,也该埋完了。
肖秀玲讲完当天的情形,忍不住数落她:“妹子,不是我说你,你怀着孩子呢,就算没怀着孩子,你自己也是个人,年纪轻轻一条命,怎么就一时赌气寻死呢说不好听的,就算姚志华跟你离婚,就凭你这样的,二十出头年轻漂亮,你转头就找个好样儿的,你怎么就钻牛角尖呀。”
“秀玲姐,你放心,我而今想得开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肖秀玲便跟江满说了些孕期和临产的注意事项。
江满发愁:“我正在想呢,我娘家不得力,离得又远,姚家那些人,恐怕是巴不得我死了他们好利索,转脸就给姚志华找个更好的,真要临产了,还不知肯不肯送我去医院呢。”
第13章 震慑
“你呀,还真得自己长点儿心,不说别的,咱这农村生孩子,有几个送去医院的”肖秀玲说的实情,有的人家连接生婆都不找,“那时候我生杨杨,他爸非得送我去医院生,我自家亲二婶子还骂我矫情呢。”
肖秀玲想了想,又说:“我看你提前跟队长叔打个招呼,叫他心里有个数,队长叔人还是很好的,再说也得用生产队的驴车。到临产了你就喊我一声,我离得近,也生过孩子了,好歹能去帮你照应一下。”
“哎,我记住了,谢谢秀玲姐了。”江满真心道谢。
走的时候,肖秀玲硬把没拆开的那盒饼干硬塞回袋子里,叫江谷雨拎着。
“不许再给我了,再给我不高兴了。”肖秀玲笑着说,“杨杨要跟小弟弟小妹妹分着吃,你这么大月份了,自己好歹注意点营养。”
江满从肖秀玲家回来,看着中午时分了,小孩子们都放学了,就回家又拿了一盒饼干,加上肖秀玲给回来的,配了两盒,再去肖四叔家。
肖四叔家就在老姚家前一排,四叔四婶去干活还没回来,大蛋二蛋放了学,兄弟俩正忙着烧火做饭。肖四婶老说没闺女,倒把这兄弟俩训练得都能洗衣做饭。
江满当面跟两个少年道了谢,把两盒饼干送给他们吃。两个半大孩子也知道这东西金贵费钱,怎么也不肯要,江满就硬给留下了。
姐们俩慢慢散步回到姚家,井淘完了,姚老头蹲在树荫下抽着老烟袋,姚老太站在旁边,也不知叽里咕噜正在说什么,看见江满和江谷雨回来,眼皮翻了翻,不甘不愿地把嘴闭上了。
江满便带着江谷雨昂然走过。
又是姚大嫂和姚二嫂做饭,走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股呛人的辣椒味儿,江满呛得咳嗽了两声,赶紧回自己屋里。
午饭仍旧让江谷雨去端过来吃,辣椒炒茄子,掺了玉米粉和白面的槐花饼,大约玉米粉不够黏糊,槐花和玉米粉黏不到一起,才少加了一点白面进去,有一股洋槐花的清香味。本来是节省粮食的农家饭,江满吃着倒挺新鲜。
下午等姚老太他们都出去干活了,江满便又给自己加了顿餐。中午槐花饼吃得挺饱,她就叫江谷雨给她烧个菜汤喝。院子里现成的菜地,江谷雨就摘了个嫩番瓜,切成丝给她烧汤。
“姐,这老太婆可太欺负人了。”江谷雨气呼呼地从厨房出来。
“怎么了”
“都跟她说了,她明知道你要做饭,一滴油都不留,全锁到柜子里去了。还有鸡蛋,早晨我捡了五个鸡蛋,家里十几只鸡,上午一准还有下的,我寻思番瓜汤放个鸡蛋好吃,去鸡窝里一看,一个都没有,肯定是她都拿去藏起来了。”
“就这呀,瞧你气的。”江满笑道,“不就是厨房那个小木柜吗。”她去厨房伸头看看,就这么个老旧的木头柜子,要不是大着肚子,她一脚就能踹开。
“你去找块砖头,砸开。”江满说,“就这种小锁头,往锁鼻子上使劲砸一下就开了。”
“姐,真砸呀”江谷雨犹豫了一下,“砸坏了可就不能用了。”
“尽管砸,这家里也有我一份,她凭啥不让我用”江满说,“她先惹我,我现在就是要闹得他们不得安生,叫他们主动跟我分家,不分家我这日子也太别扭了。”
小小的铜锁,江谷雨两砖头就砸开了,把柜子里的油罐子抱出来。
物资紧缺的年代,农村家里吃油分为两种,一种“油钩子”,就是用一根铁条,把一头折弯,头头砸平一点,放油时往菜里“钩”,每次一滴,保准不担心放多了。另一种“油撇子”,就相当于把油钩子的扁头换成一个扁平的小铁勺,铜钱那么大。油撇子要去五金店买,要富足人家才用得起。
老姚家用的当然是油钩子,江谷雨便多多钩了几滴放进汤里。
江满看着那钩子表示心累。不过好像听说过孕妇吃油吃盐不宜多,也就懒得理会。
晚上收工回来,姚大嫂一进厨房就吓了一跳,赶紧喊姚老太,并表示不是她干的。其实不用说,姚老太也明知谁干的,立刻就炸了,对着江满的门口跳脚咒骂:“糟践人的东西,这日子不过了,这日子是不是不想过了……”
“我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江满冷冷地一拉门,对上姚老太,“我就问问,这个家有没有我的份我一年到头是不是也干活挣工分了,生产队是不是也给我分粮食、分油了你明知道我刚出院,得好好吃饭,你把东西都锁起来啥意思推进井里没淹死我,想饿死我是吧”
“我割了腿肚子肉给你吃行不行遭瘟玩意儿,败家货,你这是要给我当祖宗啊……”
“少来倒打一耙。你自己去问问村里男女老少,谁还不知道你怎么虐待我的哪个不知道你恶婆婆的名头”
刚吵上,大门一响,肖四婶推门进来了:“呦,这是咋地了”
肖四婶胳膊下夹着个布包进来,看了看姚老太,却转向江满笑道:“他三嫂,不是我说你,你大着个肚子,怎么又跟你婆婆吵架可别闪着自己。就你这个婆婆,十里八村谁还不知道呀,你几张嘴能吵过她”
“你这说的啥话”姚老太瞪眼,“我当婆婆咋地了你向着谁呢,别忘了你自己也两个儿子,三年五年还不得当婆婆。”
“瞧见没我说一句,她有八句话挤兑我。”肖四婶指着姚老太,笑嘻嘻对江满说。
“你少来搅和,你知道她干了啥吗”姚老太气得直拍巴掌,“她砸了我的柜子偷东西吃,败家东西,谁家禁得起她这么折腾呀。”
“我说老嫂子,你这说的啥话”肖四婶惊讶地睁大眼,“咱是社会主义,儿媳妇还带饿饭的别说还怀着孩子呢。”不等姚老太开口,肖四婶挥挥手,“行了行了,我都听见了,你婆媳俩也别吵了,我可瞧见老队长往这边来了。”
江满气不过,又堵了一句:“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叫偷这个家还有没有我的份了”
姚老太:“你听听,你听听,她是不是想分家啊呸,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分家。”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江满瞥见姚大嫂和姚二嫂在厨房伸头出来看,便扶着肚子慢悠悠说道,“我为啥想分家我这眼看就要生了,生孩子带孩子,几年也脱不开工夫,干不了活,分家对我有啥好处”
姚大嫂和姚二嫂一缩头,进去了。
姚老太:“啊呸!你这是指望我养闲人呢。不管分不分家,村里哪个女人不是背着孩子下田,哪个像你一样,怀个孩子就想不干活的”
江满:“你还知道我怀着孩子啊,我大难没死刚出院,没分家你凭啥把东西锁起来,饭都不许我吃”
肖四婶在旁边一拍手:“哎哟老嫂子,饿死老娘,不吃种粮,别说社会主义,旧社会也不能不让怀孕的儿媳妇吃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