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迷路的龙
进入市区后,繁华的让人难以移目。
中国的城市因为人口密集,城市绿化度严重不足,顶多路边有一两条狭长的绿化带,种植的全部是容易修剪的榆树。
而亚的斯亚贝巴,完全是一个坐落在丛林中的都市,高楼大厦在绿色草丛的掩映下,别有一番味道。
梅雨被安置在联合国办事处的家属区,一栋单独的公寓楼,她进了房间后,里面装修的十分简单,只配备了热水器和电视,空调,洗衣房是公用的。
梅雨收拾了一番,晚上就要开始活动,参加市长召开的欢迎晚宴。
她打开箱子,不由乐了,连铭准备的衣服都是裤装,而且是从头包到脚的,虽然十分利落爽快,却没有一件适合出席晚宴。
她简单的洗漱后,只得选了套米色的长裤,搭配同色的小外套,外面刚刚下过雨,气温并不高。
联合国负责接洽的工作人员叫做吉米,是一个美国人,年轻活泼,一路上和梅雨沟通顺利,介绍了这边的大致情况。
在吉米的带领下,梅雨步入了市长的住宅,这是一栋小巧的别墅,独门独院,梅雨看到了草丛掩映下的游泳池和不远处的网球场。
宴会规模不大,一共有二十多人,经过介绍,居然全部是市长的家族成员,他们热情的表达了对国际巨星的欢迎。
出乎梅雨意料的,他们说着流畅的英语,完全没有沟通上的障碍,一坐下,身上披着传统的白色纱马,头发梳成了小辫子,殷勤地献上了咖啡。
梅雨喝了一口,口感醇香,但是很苦,她对着女主人点了点头,微笑,翘起大拇指。
肢体语言世界通用,女主人对她的上道很满意,接下来进入了宾主尽欢的阶段。
梅雨优雅地回应非洲人络绎不绝的问题,晚宴结束后,主人甚至带着她参观了家中的放映室,丝毫不亚于小型电影院的布置,安装了观看3D电影的高科技观影器材。
梅雨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在海水中游曳的场景,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兴奋的尖叫声,电影放映完后,宾客们明显更加热情了,梅雨有条不紊的回答着他们的问题,比如海豚是如何拉起人的,她是怎样在水中游曳的。
当晚宴结束,已经是夜半时分,天上的星光璀璨明亮,埃塞俄比亚的重工业不发达,空气很好,星空也异常明亮。
坐上车子,梅雨对着吉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如果所谓的爱心大使只是做这些事情,我想,您可以给我购买明天的机票了。”
看的出来,吉米很吃惊,他刚接到这个任务时,以为这个亚裔明星会是一个倨傲的女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应付她的种种为难,包括居住场所和出行工具。
结果这个年轻的亚裔女孩,一直带着满满的兴致,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于给她安排的简陋的住所,也安之若素,刚才在市长的豪华住宅里,她表现的从容优雅,一派巨星风范,那些原住民们带着敬仰的眼光注视着她,她却浑若未觉,吉米知道,那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
这是一个真正的国际巨星。
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么一个令人愉快的宴会后突起发难,深深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她的面容庄重,语速缓慢却不容拒绝,这是非常正式的抗议,吉米很清楚。
他脚下猛地一踩,急急地刹了车子,又把车子靠向路边,梅雨身子前倾,险险的扶住了车门上的把手,现出了几分怒容:“你做什么?!”
吉米看着她,棕色的眼睛里几许异样的火苗窜了起来,他脸上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梅雨抿紧了嘴巴,今天晚上PETER没有跟过来,但是吉米看上去很吓人,却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她定定的回视着他。
吉米快速地掏出了手机,拨打了号码后,当着梅雨的面和对方交谈起来:“是的,先生,的确是令人愉快的晚宴,梅雨小姐表示很喜欢您和您的家人,谢谢您的款待……明天?好的,嗯,梅雨小姐会和我一起去的。”
挂断电话,吉米双手死死握住车的方向盘,安静的看着前方,平静地道:“梅雨小姐,你生活在上流社会的顶层,甚至于对这样的高档晚宴都感到厌恶了,但是您一定不知道,普通人的世界,很多事情,是需要妥协的。”
他顿了下:“来自其他国家的援助物资,到了这里以后,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分配,需要当地政府提供一份需要支援的名单,但是,这份名单和真正需要帮助的地区,往往相差甚远。”
梅雨眉头皱起,转眼间,她已经明白了吉米话里的意思,官员的腐败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避免。
为了让援助物资送到真正需要他们的人手中,必须做出一些妥协,比如,她今天出席的晚宴,就为吉米博得了一次机会。
吉米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梅雨,他的双眼如此明亮,原本就很英俊的脸上顿时散发出了异样的魅力,“如果您想真正的旅行爱心大使的职责,明天,请跟我一起。”
第563章 决定(二更)
梅雨安静的回应了他的请求,两个人无声地回到了住处,看着梅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吉米嘴角挑起,心情愉快地吹起口哨,明天,是个好天吧。
梅雨收拾整齐,一袭简便的冲锋衣,搭配透气材料的裤子,她甚至还找到一双高帮的登山靴,戴上小圆檐的帽子,她心中暗叹,连铭准备还真充分,真当她是野外露营了。
PETER也收拾妥当,梅雨抬起头,看着他身后背的大型登山包,一脸困惑:“你包里是什么?”
PETER耸了下肩膀:“食物。”
梅雨:“……”
咱们今天真的不是去露营吗?真的吗?
两个人到了办事处,一眼望见办事处前的三辆车,前面那辆还是吉米的半新不旧的越野车,后面两辆却是小型卡车,上面堆满了物质,一个个纸箱码放的十分整齐。
吉米对着梅雨热情的挥了挥手,上下打量一番,对她的装扮十分满意,习惯性的又吹了一声口哨,梅雨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麻利的跳上了车子。
汽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行驶了两个小时后,拐进了另外一条马路,比起高速公路差了许多,又行驶了一个小时,路途变的更加坎坷,终于,车子在一个村落前停下。
三三两两的妇人站在树荫下对他们好奇的观望,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地扑了过来。
吉米对着其中一个腆着肚子的男孩打了招呼,又指了指梅雨,小男孩羞涩地看了梅雨一眼,大眼睛一闪,握住了吉米的指尖,躲到了他身后,梅雨哑然失笑,站住脚,打量起了周遭环境。
十分低矮的房屋连成了片,应该是窗户的地方用布帘挡住,没有门,一座座屋子像是张开嘴巴的黑色巨洞,沉默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女人们的头发都很短,短的近乎光头,却戴着圆圆的大耳环,身上披着颜色亮丽的布料,赤足站在一起。
很快,他们到了村子里最大的一座房屋前,小男孩扑进去喊了两句,片刻之后,牵着一个老年男子的手走了出来,那男人身体干瘦,头顶的发茬已经是白色,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看清吉米后,热情的把他往屋子里让。
吉米和他交谈两句,对着梅雨道:“老艾普邀请我们做客,但是今天还要跑三个村子,我们把东西留下就要上路。”
梅雨点点头,看着那些年轻的妇女们走上前来,从吉米手里接过了两个纸箱,孩子们迫不及待的上前,艾普熟练的撕开了纸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孩子们欢呼一声,七手八脚的伸进箱子里。
梅雨默默地观望着,注意到他们手里的东西,薄薄的一册,封面色彩绚烂,是书?
吉米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还不算偏僻,孩子们都可以上学,只是课外的读物太少了,又没有网络可以和外面沟通,所以我多半带着捐赠的书过来。”
梅雨点点头,表示理解,正要上车,PETER已经伸手拉住她,同时塞了个照相机给吉米。
她一脸困惑地任由PETER把她拉到了孩子们附近,PETER从背包里掏了一把,摊开手掌,在孩子们面前一晃,又快速的把掌心的东西放到了梅雨手里。
梅雨定定的望着手心里色彩斑斓的小东西们,糖果么,大白兔奶糖,金丝猴奶糖,来自中国的友好动物也漂洋过海了啊。
孩子们显然并不陌生,还是跟着吉米熟悉的小男孩最先跑上前来,伸出干瘦的小手,猛地抓了一把,转身便逃,回到了孩子们当中,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梅雨大胆地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一群小黑孩子,有种拿香蕉逗弄猴子的赶脚。
糖果很快分发完毕,孩子们一直追着汽车跑了很远,梅雨探头拽过PETER的背包,把拉链拉开,赫,满满一包动物世界,还真被大白兔和金丝猴占领了。
吉米瞄了一眼PETER,这个经纪人兼职助理,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很容易被身边的梅雨抢走所有注意力,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但是呆的久了,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探究棒球帽下的男子,有着什么样的容颜。
现在他知道了,很年轻,年轻的令人诧异。
吉米以为自己已经很沉稳了,在同龄人当中,为人处事都称的上圆滑,却也比不上这个叫PETER的家伙的老奸巨猾。
像是刚才分发糖果的举动,凭借一把称不上多么昂贵的糖果,转眼间拉近了梅雨和非洲儿童间的距离,刚才他拍下了相当不错的照片,足可以登上人物这样的主流媒体内页。
好吧,他承认昨天不该私自安排那一场晚宴,利用市长家对梅雨的好奇,取得这两车援助物质的自主支配权,可也犯不着这么快的就利用回来吧?!
又开了一个小时到了第二个村子,这村子里更加贫穷,女人们蒙在身上的布匹已经失去了鲜亮的颜色,带着雾蒙蒙的乌色,孩子们依然光着屁股活蹦乱跳,却更加大胆,直接想要爬上卡车,被守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轰了下去。
吉米又找到了村里的长者,留下了两箱物质,这次没有被拆封,梅雨坐上车子,一脸好奇,“那是什么?”
吉米耸了下肩膀:“布料,他们上次请求我带来的。”
第三个村子更加遥远,梅雨感觉车子在荒野里行驶了很久,前后都没有人烟。
这个村子的房屋十分破败,有不少房屋看的出年久失修,而最让梅雨诧异的,前面两个村子都还有妇女,这个村子却只看的到老人和孩子,不期然的,她想起了国内的留守儿童。
吉米在这个村子留下了大量的物质,孩子们很高兴,尤其是看到了梅雨手上的奶糖的时候,梅雨一时冲动,转眼间已经送出去半个登山包的奶糖,当她再次仲手,却被PETER握住了手腕:“还有一个村子。”
梅雨的手缓缓的伸了出来,空着掌心,是啊,还有一个村子,只是,这个村子已经破败的超乎想象了,还有一个村子,会贫穷到什么地步呢?
只是,看着卡车上还剩下的物质,梅雨知道,大部分的物质都被留到了这第三个村子里,她带着侥幸的心理判断,也许,第四个村子还要好些?不然,吉米为什么不将物质留到下一个村子?
这个答案,在漫长的旅途后揭晓。
车子行驶到了荒野无路,男人们下了车子,沉默的扛起了箱子,包括PETER,梅雨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把PETER的登山包背了起来,吉米看了她一眼,叫她走在了队伍的中部。
夜色渐渐降临,路却仿佛没有尽头,梅雨又累又渴,中午的时候吃了包饼千,在漫长的行走中几乎已经消耗的一干二净。
吉米始终没有发出休息的指令,她也只能咬着牙齿跟着。
PETER突然顿住脚步,和她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道:“前面的小包。”
梅雨仲出手,往前摸了摸,居然掏出一块巧克力,她掰下一小块,丢到嘴巴里,慢慢地含着,又小跑到了队伍前端,把剩下的递给了吉米,吉米看了她一眼,难掩欢喜之色,也掰了一小块,又把巧克力往身后递了过去。
沉默的又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此行的终点站,梅雨看着眼前简陋的板子搭建的房子,仿佛被风吹雨打了无数年,村子的中间升起了巨大的火堆,一群孩子们蜷缩着在火堆边打着盹。
吉米叹了口气:“他们的父母都出去寻找食物了。”
梅雨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吉米招呼着其他人把手里的箱子放了下来,这一路肩杠手提,纸箱被蹂躏的有些变形,吉米蹲下身子,打开了一个箱子,梅雨探头,看出来那是一箱罐头。
他们的声响已经吵醒了浅眠的老人,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撑着木拐到了近前,吉米指着地上的纸箱呼喝几句,老人裂开嘴巴,黑洞洞的嘴巴已经没有牙齿,看的出来,他很高兴,对着篝火的方向呼喝一声,地上的小黑人们纷纷坐了起来。
却没有人过来,梅雨注意到他们的肚子鼓鼓,头很大,四肢细瘦,呈现了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状态。
吉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的孩子,夭折率很高。”
PETER两手插兜,火光在他脸上映出了妖艳的光:“成人的平均寿命也不高。”
当天晚上,便在篝火边上,幕天席地,梅雨度过了自己在埃塞俄比亚的第二个夜晚,回归自然的感觉很美好,如果没有那么多蚊子的话。
她知道,疟疾这种在中国算不上什么大病的传染病,在非洲却还是一个致命的绝症,每年要夺走上百万人的性命。
回程依然靠着双脚,看着那些饥饿的儿童,没有人舍得占用他们的口粮,几乎把所有的吃的东西都留了下来,当再次爬上汽车时,梅雨虚弱的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
车子连续颠簸了一天,终于回到了城市中,梅雨冲了一个热水澡,终于有点活力了,她懒洋洋地坐在简陋的沙发上,看着PETER若有所思:“PETER,我知道了,我要接拍哪一部戏。”
第564章 PETER
PETER抬起头,“商业片,美国英雄?”
梅雨定定的看着他,点头:“是的,商业片。”
她顿了下,眼神越过PETER,看向遥远的彼岸:“我以前一直认为,我生活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无论什么类型的片子,都兴致勃勃的去挑战,拍戏,也的确让我快乐。”
梅雨语速放慢,尝试着把自己的内心剖析出来,虽然这很艰难:“但是,我发现,当我处于现在的地位的时候,我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也许,拍戏并不是唯一的目的了。”
PETER的十指在键盘之上不知不觉的沉下,乃至于屏幕上出现了一串乱码,他却恍若无觉,只是专注的看着梅雨。
她的话,有些乱七八糟,但是他听懂了,她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在丰满的梦想和骨干的现实之间做出选择。
“我拍摄那部纪录片,也许可以在国际上引起轰动,但是,商业片的片酬却可以使我做的更多,帮助更多的人。”梅雨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涩,似乎某些一直坚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但是心里并不十分难过,反而渐渐变的玲珑剔透。
PETER抬起手,捉住了梅雨的手,双手合十,把她的手包在了掌心之中,认真地看着她道:“想做,就去做。”
梅而抿紧双唇,伏在了PETER的手上,湿润了他的手,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