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柳东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沮丧:”我只是担心她在路上会遇到危险罢了,长途跋涉千里,跟顾庄与平阴两地之间不过百里的行程,可不能同日而语。可她却执意要自行回乡去。“顿了顿,面色阴沉了几分,”想必是顾家长房的人行事太过,叫她寒了心,不然她何必如此心急?!
罗明敏笑道:”方才你还说,她是个有主意的人才好,话还没说完,你就吃了她有主意的苦头了!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必为此烦心,文怡妹子想要先走一步,大概也是想念家里了吧?上回我四婶闲谈时,就曾提过她念叨着家里的田地,还有她祖母的身体,以及弟弟们的功课。她到京也有小半年了,会想家也是常事。
柳东行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亲事终于定了下来,我心里也是欢喜得紧,只盼着日后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只是这才几天功夫,她就不肯听我的劝了。。。。。。“他确实觉得头疼,未婚妻太柔顺,他会担心她日后吃亏,但她太有主意,他也感到十分烦恼。
罗明敏便宜劝他:”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吧,她上京来,本就只是为了你俩定亲的事,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顾家长房双是那个情形,她想要早些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她路上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我们家的船队一年到头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商家眷要随行,也是大家方便的事。我去商行里问一问,看最近有没有这的官眷要南下,算上文怡妹子一份好。她本就有男女家人跟着侍候,若你还是不放心,再从家人里挑几个可靠伶俐的护送也就是了。
柳东行听了,却没有展颜的意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罗明敏有些讪讪的:”怎么了?
柳东行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故意的。我不想让她回去。
罗明敏不解:”这是为何?!你。。。。。。“眼珠子一转,也压低了声音,”别傻了,她家老太太不在跟前,她断不可能答应跟你成亲!
柳东行笑了笑:”所以,我已经派人送信去平阳了。
罗明敏张大了嘴:”啥!?
”顾家长房实在是不可靠得很,再等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柳东行道,”文怡今年四月就满十五了,及了笈,就能出嫁。如今不过是碍着她祖母弟弟不在跟前,她又不肯从长房出阁罢了。我把这小半年里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写进了信里,再添油加醋地,把顾家长房的恶行恶状渲染到了极致,然后派人快马送去了平阳,请老太太屈尊上京,亲自把婚事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顾家长房不是才送了信回老家,要接顾家二老爷夫妻上京送嫁么?有他们同行,老太太路上也有人照应。横竖是要送嫁妆北上的,多带一份又有什么要紧?
罗明敏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你。。。。。。你就不怕文怡妹子知道了会生气?
柳东行怔了怔,再看了那装信的匣子一眼,无奈地道:”到时候再把人哄回来就是了。况且我把她心心念念的祖母请了过来,只怕她欣喜之下,不恼我了也未可知。
罗明敏听得直摇头:”你这也太乱来了。。。。老太太多大年纪了?你就不怕她路上有个好歹?
”顾家长房那位老封君年纪还要再大些呢,不也平平安安撑过来了么?况且如今天气已经转暖,老人家也不惧寒风了,她这两年的药方子都是我亲眼看着师父开的,她身体如何,我一清二楚,不会有事的。我想顾家那位二老爷夫妻必是要赶在四月前到的,最迟也不会迟过四月上旬,不然就真的要将婚期延后了,因此我只需要暂时拖着文怡,不让她在那之前离京,否则她们祖孙俩就要错过了。“顿了顿,“只是不好直接告诉她,不然她立时就会生我的气了。
罗明敏忍不住啧啧几声,瞥着他道:“我看这事不好办,文怡妹子瞧着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你又不能直说,得想好借口才行!
柳东行歪了歪头:“要不。。。。。就劝她等候聂珩馆选的结果,好在回乡后能向聂家报喜?武举这边的金榜怕是用不了几天就要出来了。
罗明敏不怀好意思地睨着他:“那你可得求神拜佛,请老天保佑聂家的病潘安能一路过关斩将,直到考中庶吉士才好!
聂珩是否能考中庶吉士仍未可知,不过会试的结果倒是出来了,他榜上有名,且位在一百名以内,顺利进入了殿试。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殿试不出大岔子,他是一定能名列三甲的。
文怡得了消息,高兴不已,接着又收到了文贤、文良双双上榜的喜讯,不由得回想起柳东行回信中的建议,勉强觉得多留几日也可以,等到馆选结果出来了再离京,也可以让老家的祖母与舅舅舅母表嫂表姐他们高兴一番。
侍郎府久未有喜事了,这回文贤、文良双双高中,于老夫人欢喜得立时便召了蒋氏过去,连声提议要好好请客摆酒乐一乐。蒋氏心里也为长子高中而欣喜,自然是答应了,顾大老爷也没有异议,倒是文贤自己不大赞成,认为殿试在即,还是加紧温习功课重要,等到过了殿试,排了三甲座次,再行庆贺也不晚。文良也同意了,于老夫人只好暂且歇了心思,但还是私下让自家人摆了几桌酒,又打赏了府中上下人等,以作庆贺。
就在侍郎府上下沉浸在欢乐之中时,文怡也收到了柳东行那边的传信。柳东行武举顺利高中二甲第七名,已经是一位名正言顺的武进士了,圣上赐宴,不日就能知道他会被授予何职。
文怡心中为他高兴,柳东行自出生以来,就一直被叔婶压制,连科举都无法参加,不得不另辟途径,改考武举,如今总算能出人头地了,再也不用担心柳尚书会拦着他的青云路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被派往何地任职?
然而几日期后兵部出来的结果,却叫文大吃一惊。
柳东行被任命为从五品武略将军,派往京南大营,下月便要开赴北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背后是谁
京城中接连有大事发生,先是册封大子,接着太子大婚,又有诸王府子弟的喜事、文武会试等等,让人一时忘记了还有另一件大事正在进行中,那就是针对北疆军情告急而集结的兵力。
来自北疆的奏折从原本的五日一折、三日一折,发展到眼下的一日一折,已经相当危急了,所幸有小阮将军等知军事又威望足的将领带兵守着北望城,蛮族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越过边境线。但是眼下已经进入了春季,每年春夏青黄不接的时节,蛮族都要打饥荒,到时候就算他们原本没打算下狠手的,也不可能退却了,功势必会进一步加强。以目前北疆的兵力,能支撑多久还是未知之数。
据北疆最新的消息指出,因为去年蛮族同样经历了早情,故而去冬饥荒更严重些,大片大片的草原枯萎,河流也有枯竭之势,没有足够的水草供牲畜食用,死了无数,又因为部分地区爆发了瘟疫,蛮族的军队与百姓不敢轻易食月这些死掉的牲畜,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杀战马充饥。为了求生存,眼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敌军向北望城附近集结,随时都有可能一举挥刀南下。
饥饿又凶狠的敌人,是最危险的。
朝廷紧急将驻扎在北方地区的强兵召集起来,陆续开往北疆增援,又在商讨该派哪些将领前去。本来这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以往北疆告急,沪国公府一脉的将领,足有十来个可供调遣的,只是如今东阳侯府出了太子妃,若再任由沪国公府一脉的将领立下大功,杜阮两家的威望就未免太高了,于是朝中开始有人提议,另择名将出征,人选从京营与各地驻军所的成名将领,到先代名将的后代子孙,甚至连曾有过打仗经验的宗室子弟,都被列了个全,而其中呼声最高的,则是执掌京师兵力多年的郑太尉。
郑太尉本来在军中就有一定威望,又深得皇帝信任,还是太子的亲舅舅,从前也曾数次平定民乱,算得上是战功赫赫,倒也算得上是个好人选,只是有一件不足:他不但不是出自沪国公府一脉,与沪国公府、东阳侯府的关系还不大和睦,如今镇守北望城的是沪国公府的嫡次子,而且守疆有功,若是他去了,两将不和,乃是兵家大忌。
皇帝犹豫不决,太子也没表态,于是增援的领兵人选便迟迟未能定下来,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先把底下的大小将领名额给选定了,有不少人要从各地驻军所选调过去,赶路尚需时日,因此一时半会儿的,还有时间。
在这些随行出征的中下层军官里头,倒也不是没有新科武进士,但基本上不是久在军中历练,直到今年方才参加会试的草根军官,便是将门出身的年青子弟,柳东行两样都沾不上,名字出现在名单上,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显眼。
豺申各样的消息接蹲而来,文怡听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来。
柳东行明明跟她说过,不会寻求出征立军功的机会,为什么名单上会有他?!
他在军中既无显赫的出身,也没有多少人脉,虽有一位曾经显赫过的萧老大夫为师,但又不敢声张,顶多就是认得一位游击将军,几个将门子弟,再添一位罗四叔而已!他还要靠这些人的支持,方才获得了考武举的机会,可那也就仅此而已!他参加会试的成绩,弓马骑射与兵策地理等等加起来,也就只考到了二甲第七名,排在他前头的人,还有一半没能轮到上战场呢!朝廷又为什么会选中他?!
不是心,……多半会被派到各地驻军所去填补空缺的么……
文怡只觉得眼前发黑,暗暗心疑:难不成……柳东行是注定了要出征的?前世如北,今世也如此。可前世他虽平安回来了,却落得个残疾毁容的下场……
更可怕的是,这一世已经有那么多事发生了改变,倘若柳东行也受到这些改变的影响,使得他此行北上,遇到前世本来不会遇到的危险,又该怎么办?!
文怡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迫切的渴望,盼着能向前世的段可柔问个清楚!她当初告诉自己的话,都是真的么?她说柳东行破了相,是破到了什么程度?她说柳东行残疾,又是哪里的残疾?
文怡还在后悔,前世在顾庄时,为什么对外界的事如此漠不关心?她只记得这一年里边疆发生过战争,也记得朝廷后来是打赢了的,还记得领军的人好象是姓郑,但除此之外,其他的细节她便几乎一无所知了。如果她当时对这些事稍稍多关注一些,现在是不是就能安心一点?至少,若她记得北疆哪个地方发生过大战,还可以提醒柳东行一声。”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得象一张纸。冬葵见状十分担心,连声劝她到床上躺一躺,又安慰她不要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恨自己行动受限,没法亲自去见柳东行,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赵大一家去外头打听而已。
冬葵只好叫人请了赵嬷嬷过来。赵嬷嬷进屋后,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方才悄声对文怡道:“小姐别慌,你那梦里不是梦见过这个事儿么?姑爷会平安归来的,只是要提醒他小心一点,别让自己伤着就行了。
文怡忍不住掉了眼泪:“不是这样的,嬷嬷,早些年就因为那个梦,祖母与我想了那么多法子,重振家业,如今亲事也定下了,按理说,事情变得这么厉害,那个梦早就作不得准了!我不但怕他会在战场上受伤、破相,或是身体有了残缺,更怕他连性命都保不住!”
赵嬷嬷忙道:“怎么会呢?小姐的梦不是一直都挺准的么?男人嘛,破个相有什么要紧?他都已经定了亲事了,也不怕找不到媳妇儿。至于残疾,不是嬷嬷多心,嬷嬷总觉得那段小姐说的话信不过,若是身体真的有了残缺,朝廷又怎会派他官职?小姐不是说,在梦里说亲的时候,姑爷是当着官的么?就算真的有伤,也必定是极轻微的,不然岂不是伤了朝廷的体面?小姐是关心则乱,才会慌了手脚。姑爷此番出征,必定能平安归来,从此平步青云,小姐也能跟着风光!”
她哪里在乎什么风光不风光?文怡心中暗想,只要柳东行能平安,哪怕是他们一辈子只能平凡度日,她也心甘情愿。
正伤心间,外头冬葵报说蒋氏来了,文怡忙忙擦干泪痕,将蒋氏迎了进来。
蒋氏一眼便瞧出她才哭过,叹了口气,安慰道:“好孩子,你是听到消息了吧?别担心,我已经打发人去问了。这事儿真真透着古怪,他在新科武进士中不过是名列二甲第七罢了,排在他前头和后头的人,除了几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其余人等都被派了各地驻军所的官职,要上战场的就只他一个而已!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呢。大军一日未出发,事情就还有转寰的余地,你不能先乱了手脚!”她冷冷哼了一声:“若是你们先乱了,有人就要得意了!”她是知道柳家嫡庶之争的,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柳姑老爷!
文怡咬了咬唇,摇头道:“伯母,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若名单未出倒还罢了,名单既然出来了,他……他断然不肯自己退缩的!他是个极傲气的人,只怕宁可送了性命,也不会甘做逃兵……”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那么担心。至于柳姑父,虽然是朝中高官,但若说他有本事掌控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她是不肯相信的。他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会拦不住柳东行考武举了。
她甚至想到,会被派到北疆的将官,何其重要?若非身份极尊贵的人物,也无法参与决策。难不成是太子么?!她先前因为帮了太子妃杜渊如一把,使得杜渊如顺利嫁入了东宫,而太子的亲表妹郑丽君却落选了,莫非太子是存心要为表妹出气?只是她区区一介弱女,又尚未与柳东行成婚,若说太子此举是为了报复,又未免太麻烦了些,他要对付她,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蒋氏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心中难过,便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他当逃兵,即便是派往边境的将官,也是各有不同职责的,若能分派到押运粮草,或是与京中通信等差事,就比守在前线安全许多。我在京中多年,也曾听说过些小道消息,知道这里头是有门道的。”顿了顿,“不过说起门道,想必李太太与罗四太太知道得更多。罗四老爷就在北疆镇守,你不如去求一求她,看有没有法子,让行哥儿到罗四老爷那边去?一来是两人本就相熟,可以相互照应,二来……淮北比北望城可是安全多了!”
文怡听她这一分析,倒是稍稍安下心来,想想确实如此,便有些感激地对她道:“多谢伯母提醒。我这就给干娘写信。”
只是蒋氏一走,文怡冷静下来,便又改了主意。罗四太太的性情,她是知道的,罗四老爷尚在边疆镇守,若她直接请求他们帮忙,为柳东行讨一个安全的差事,只怕罗四太太就先恼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打听柳东行所属的京南大营将会被派往何处,还要捎信给柳东行,问问他本人的意愿,最重要的是,这项任命,背后是否有人在捣鬼!
事实上柳东行自己,也在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他虽未曾正式进入通政司,但在考武举前,已经与司中相关人士有过默契,若是他的武举成绩不佳,就直接入司,听候差遣;若是成绩好,朝廷就会分派官职,届时他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还要再给予通政司方便,必要时会协助司员行事,也就是相当于半个通政司的人,却不入本司编制。最终他考中了二甲第七,按照惯例,会被授予五品武职,那自然就是后者了。
罗明敏甚至还替他打听过,他会被派遣的地区,不外乎青州、东平府、锦阳、吴丰这四个地方,其中又以青州、吴丰两地离平阳最近,环境也比较好,且又与藩王属地相邻,正需人手,他被派往这两地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当任命下来时,他与罗明敏都大吃一惊。后者立时便回司中打听过了,说是任令原本已经送了上去,不知为何,进了东宫后,却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因为已经公布了,已经无法再改。
罗明敏黑着脸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柳东存便皱起了眉头:“莫非……是郑家事泄了?”
罗明敏吃了一惊:“那可不妙得很!我就知道会有后患的。虽说太子更中意娶杜家女为正妃,但郑家毕竟是亲舅家,血浓于水,他必然不满你设局败坏了郑丽君的名声。如今郑丽君已经嫁入东平王府,而执掌兵权的郑家,也难免会被东平王府拉拢,朝中迟迟未能决定领兵人选,不也是受此影响么?太子若执意要寻你出气……”
柳东行冷笑一声:“便是他知道了,我也不后悔!郑家岂是好相与的?若不是女儿嫁进了东平王府,如今领军的人选必然是郑太尉,那国公府一脉的人在军中几十年的经营,就要毁于一旦了!更别说郑太尉根本就没有在北疆作战的经验,安知他能不能抵挡得住蛮族入侵?万一有个好歹,江山危矣!”
罗明敏白了他一眼:“你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我又不是别人,当着我的面,就老实些吧!”
柳东行不由得笑了:“虽说冠冕堂皇了些,却也是正理。阮家镇守北疆多年了,对付蛮族最有经验,只看小阮将军凭着那点兵力,就把北望城守得固若金汤,可见一斑。换了郑太尉,只镇压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民乱的人,能行么?罢了,咱们且不管这个,这原是宫里的九五至尊要担心的事。咱们眼下要弄清楚的,是我被派往北边,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做的主,若是他,又是为了什么?!我当初设局,原是在通政司的局上再做了手脚,除了你与那婢女,按说就没人知道了,而我派去送那婢女的人日前又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人已经平安到达了南方,太子殿下断不可能知道我曾做过什么事。若是为了通政司的局,那也是奉命行事,他有怨气,只管找下令的人,拿我出气,却是太可笑了些。
看他平日行事,不象是这般小鸡肚肠的人,真要对付我,哪里犯得着如此麻烦?我又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呢?”
罗明敏皱起了眉头。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百思不得其解,罗明敏索性先将事情抛开,直接问柳东行:“且不苏是谁在捣鬼,这份任命,你是怎么想的?真要去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昔年志向,儿女情长
柳东行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去!为什么不去?!”
罗明敏张大了嘴:“你可要想好了,既然这份任命明摆着是有人在暗地里做了手脚,那么不管那是太子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可能会没有后招的,指不定你去了北疆,就没办法平平安安回来了!饶是如北,你还是要去么?!”
柳东行轻笑一声,问:“罗大哥,你还记得么?我们离开康城学院,赶往太平山寻师时,曾立过什么誓言?”
罗明敏怔了怔,神情随即黯淡下来:“记得,那时候…,我们说过要一起学兵法,练武艺,然后参军,立大功!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又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眼里只看见了四叔的威风,也想参军立功,但如今他巳经开始接手父亲的差事,执掌家族暗地里的人手,想要参军,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的前程已经定了,柳东行尚有可能循科举晋身,他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了。
柳东行正色道:“参军立功,不过是报国的手段,却不是唯一的途径。罗大哥如今有了差事,也算是为朝廷办事了,只要好好为皇上办事,你一个人能做的,比一个寻常士兵或军官要多得多。”
罗明敏怎会不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听了这话心里也确实是好受了许多,便笑了笑:“我知道了,不过是年少时的宏愿未能得偿,有几分失落罢了,哪里就诅丧起来?我又不是孩子了。”
柳东行道:“大哥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们那时候都太年经了,想法固然是一腔热血,但真要做了,却未必是最好的做法。不过我们好歹在师傅跟前学了四年,兵法战策,都是熟记在心的,若是得不到机会一展所学,便是他日你我功成名就,心里也未免有几分不足。”
罗明敏有几分明白了:“这倒也有理,我虽不能去了,但你既然得了这个机会,没理由就此放弃的。只是,那背后捣鬼的人……
柳东行淡淡地道:“北疆战事何等要紧?但几有个差迟,都会影响战局。那人便是一心害我,坐在金銮殿里的九五至尊也不会容他乱来的。
我去了北边以后,只需事事遵照军法行事,处处听从上锋派遣,那人便是有心捣鬼,又能耐我何?他若是有本事,在那种情形下仍能对我下手,也就不必拐弯抹角地把我派到京南大营去,借外敌之手对付我了。”顿了顿”,实话说,我仍旧不相信,动手的人会是太子殿下,即便把我放进北征名单之中,是他的意思,也未必是为了郑家小姐出一口气这么简单。”能在诸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青睐的皇位继承人过,太子怎么可能是如此轻率之人?他要时付自己,根本犯不着用这等手段,直接让自己在武举中落第,对自己便已是一大打击了。更何况,柳东行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些信心的,加上罗明敏事后也做了掩饰功夫,若这样还能叫太子看出破绽,通政司的人早就被冠以无能之名,通通撤职了!
罗明敏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虽说任命是在东宫改的,但未必就是太子的意思。东宫上下人多着呢,再加上还有时常来往的宗室子弟、王公贵戚……我听说太子妃在宫中地位稳固,太子殿下对她也颇为善重,反倒是郑家小姐,自从嫁进东平王府后,便只进宫过一次,晋见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而已,她原本还要去东宫拜见太子妃的,却是太子殿下亲自发话,说太子妃身子不适,免了晋见。再联系到如今郑太尉意欲领兵出征,太子在御前却没为他说一句话……太子对郑家,大概没以前那么看重了。”
柳东行挑了桃眉,知道这必定是通政司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想来通政司奉皇命对东平王世子下了手,没想到却意外造就了一桩姻缘,私下也是有几分担心的吧?平日里试探一下太子的口风,也是常理。他道:“这是太子跟自家亲威的事,咱们也不必多加理会,只是宫里的人手,行事需得小心些,那可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呢,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罗明敏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既是小道消息,那当然不是明面上能知道的。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泄露口风。连我爹都不知道呢!”
柳东行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露出了几分犹疑之色:“罗大哥,你会不会觉得 …我这几年有些变了?”
罗明敏不解:“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哪里变了?”
柳东行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好家变得软弱了“若是接了从前,咱们刚从师傅那里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参军的,若不是家里催得紧,也不会耽搁了。那时我若是知道自己有机会出征,哪里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立时就上战场开打了!可如今……我不但去考了武举,而不是直接参入军中,接了朝廷的任命,如 ……
他话未说完,罗明敏已经笑出声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啥呢,原来是这个。”他挤了挤眼晴”,我明白,我明白。温柔乡,英雄家嘛,你心里有了牵挂,多为心上人想着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有什么呢?不算什么!”
柳东行被他说得有几分脸红,清了清嗓子,把开了头,直到他笑完了,方才转回来,讪讪地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只懂得打起我……”
罗明敏又扑哧一声笑了,见他要恼,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说完果然收了笑容,正色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从前咱们只是一时冲动,说是要参军,但其实我们如果真的去了,从小兵做起,不但危险,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熬出头,还要叫家人亲朋担心。况且以你我的脾性,到了军中做小兵,也不知道能忍多久呢!倒不如家现在这样,你考了武举,直接就是从五品的武官,只要在北疆立下战功,
将来的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胜似从小兵熬起。”
柳东行慢慢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确实是为了文怡,方才歇了参军立功的心思……平阳民乱之后,我在傅将军身边待过一阵子,长了不少见识,当时他就曾建议我投身北疆,寻机立功。即便是在太平年月,每年北疆都会跟蛮族战上几场的,只要立了功,日后要在军中晋身,便容易 。傅将军本是一片好意,我却……婉拒了,改考武举。当时傅将军虽不说什么,心里说不定也有几分失望……男儿在世,本该保家卫国,又怎能为
惜命而退缩呢?当时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武举出身更有机会爬到高位,让二叔不能再压制我,但我心里清楚,那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我只是……只是担心自己去了边疆,婚事就会生变,我……我担心二叔会趁我不在时自作主张,更不能忍受父抬被许给别人 ……
罗明敏怔了怔,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这话藏在心里,应该有很久了吧?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东行扯了扯嘴角:“说出来做什么?叫你笑话我儿女情长么?”
罗明敏皱了皱眉,忽然起身拍了他的头一下,吓了他一跳:“罗大哥?”罗明敏恶狠狠地道:“哥什么哥?!你这副样子真叫人看不惯!既然你自己都说了,男儿在世,理当保家卫国,你连家都保不住,谈何卫国?!那时候你又不知道北疆会有战事,先想着自家的私事,又有什么要紧?难不成少了你,北疆就守不住了么?!现如今边疆告急,朝廷要派你去打仗,你也没有退缩呀?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烦不烦?!你再啰嗦,我才要笑话你儿女情长呢!”
柳东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笑了笑:“是,我知道了。”
“你知道些啥?!”罗明敏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一块儿学的兵法,一块儿立的誓,又是一块儿违的誓,现如今你得偿所愿了,要上战场了,我还没个着落呢,偏你还要在我面前现眼,真真气死我了!”
柳东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罗大哥的本事大着呢,听说军资还未筹足?军粮也还缺着呢,罗家富贵,悄悄儿拿些出来孝敬皇上,想必皇上也会龙心大慰的。再者,罗家商行遍布天下,军粮从京中或南方拨出,千里迢迢的,路上要是有个差迟,误了战局就不好了,罗大哥想必也能想出好办法,为君上分忧吧?”
罗明敏笑得咧了嘴:“小子,还行嘛,连我们家一帮子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都想到了?算你走运!你被分派到的京南大营,这回是要镇守北望城的,军粮有一多半是要送到那里去,我已经得了消息,八成能经上押运的差事,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又能联手了!”
柳东行怔道:“只是这样,怕还不足。咱们要不要跟通政司里打声招呼,在办差之余,帮着留心一二,以免军中有人辜负皇恩,误了战事?”
罗明敏嘻嘻笑了几声,忽然恢复了正色:“且不说这个,你要出征这么大的事,可有给文怡妹子捎个信去?好歹让她安安心。还有,你……,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既是要打仗,难免会遇到凶险,万一……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