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柳东行仍旧不大高兴:“咱们通共才得几日相聚?又是新婚,正是该亲热的时候,你理她们做什么?”
文怡面色微红:“怎么能不理呢?今后我要做她们的主母,若是失了体统,岂不是叫她们轻视?”
柳东行道:“她们敢?不管是你陪嫁过来的,还是我们家里原有的人手,赁他是谁,只要敢对你露出一丁点不恭的意思来,你立时就把他撵了,不用来回我看谁还敢瞧不起人”
文怡睁大了眼:“胡说什么呢?家里可有不少是素来亲近你的老人”
“也就是舒嬷嬷一家子罢了。”柳东行不以为然,“冰蓝他们一家子是早就说好了要放出去的,如今不过是等时机,总要消了二婶的疑心才好,免得连累他们家在尚书府里的亲戚。但其他人,要说有几个是真心待我的,只怕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顶多就是跟紫金似的,老老实实当差,也能算是忠心。但若不中你的意,那也不中用你若是觉得这样做太刻薄了,免了身价银子放他们出去也就得了。至于舒嬷嬷一家,舒伯素来有眼色,几个儿女也都是省心的,他们还不敢违你的意。”
文怡只是皱眉头,柳东行见状,便放缓了神色,拉着她的手道:“好娘子,这些事以后慢慢料理就是了,你别烦心。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只管拿出当家奶奶的款儿来,谁不听话了,就处置谁,何必顾虑太多?”
文怡叹道:“你当我是怕了他们么?只不过是想着,若没有了体统,失了规矩,上行下效,日后便不好管家了。既然你不喜欢这些事,我不提就是。”大不了等送走了柳东行,再慢慢将家务理顺吧。
柳东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一把将她抱到腿上,紧紧搂着说:“好了好了,家里的事都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只有你和我两人独处的时候,咱们就别管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只随自己心意行事,如何?”
文怡羞红了脸,想要挣开,却挣不开,经柳东行几番催促,方才轻轻点了头,应了一声。柳东行喜得当即便亲了她一口,吓得她立时看向外间,可有丫头看见了。柳东行却闷笑着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她急得不停捶他:“快放我下来”
出得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却一个丫头也不见。文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往屋子外头瞧,却发现院子里居然无人。
柳东行笑道:“我院子里向来有规矩,丫头们做完了事,就赶紧给我撤下,别让我瞧见了,烦心你的丫头倒是伶俐,才来了不到一日,便也学会了这个规矩。”
文怡恨恨地盯着他:“方才你怎么不早说?”
柳东行挑挑眉,坏笑着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因为他家娘子害羞时的红脸蛋格外好看,他想多看几回。
文怡不消听他说话,也猜得出他心里想的不是好话,啐了他一口,板着脸坐在那里,只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侍候起他的早饭来。
柳东行却一把拉过她,又揽到腿上坐了,不管她如何挣扎,只是用巧劲轻轻摁住,在她耳边道:“好啦,别跟我耍脾气啦,咱们快些吃了早饭,一会儿底下人还要过来磕头呢。”
文怡顿住,心下大奇:“为何是先受家下人等磕头?咱们不用去尚书府拜亲么?”
柳东行微微一笑:“早朝还未散呢,这么早过去做什么?”
文怡眨眨眼,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人新宅
柳东行没有详加解释,只是哄着文怡多吃几块点心下去,又看着她喝了一整碗百合莲子粥,方才笑吟吟地吃了三张大饼,半盘子小馒头,又痛喝了两碗粥下去。文怡一边吃茶,一边细细留意他喜欢的吃食口味,默默记下。
吃过早饭,柳东行便拉着文怡去逛宅子,顺便消消食。文怡小小力地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只好由得他牵着自己走了,看见一路上遇到的仆人都盯着两人相牵的手看,她脸上的红晕便一直没消下去。
柳东行的宅子是去年秋冬季节才买回来的,一买回来便做了整修,因此墙灰屋瓦都还算崭新,院子里的花木也都尚嫌矮小,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映着还未拆去的喜字红绸,并不让人厌烦。
宅子前后共三进,前头一进,倒座房三间,分别是厅堂与书房,另一间则供柳东行午间小歇所用,有时候也会用来招呼外客留宿。据柳东行说,这间房间名义上是他的,但实际上都归罗明敏使了,连床上的铺盖与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是照罗明敏的喜好添置的。如今他成了亲,估计罗明敏也少有机会用了,让文怡得了闲,便带人照他喜欢的样式收拾出来,好供他午睡。
文怡听了,抿嘴忍下笑意,点头应下,心里却觉得柳东行与罗明敏交情那样好,没想到也会为了这点小事耍小性子。
前院两侧各有一个小院子,左边那个是车马棚,有三个男仆住在那里。柳东行本是武官,座骑自然是十分要紧的,如今马棚里只有三匹马,地方却十分宽敞,而马车则是新买回来的,预备给文怡使,为此还特地在这车马院的边上开出一个小角门,供马车进出。
至于右边的小院子,原也跟左边的一样大小,院子里空空的,只种了两棵大枣树,倒是难得的高大茂密。院子南边有三间屋子,原是正式的客房,只是因从来没有人来住过,因此屋里只摆放了简单的床铺桌椅,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文怡见状,便有些不解:“既然平日也没有客人来,倒座房那里又已经有了一间屋子招待外客,为何还要在这里特地设这三间客房?”
柳东行笑道:“这处院子位于前院,出入也算方便,若是客人来住着,与内院隔着两重门户,女眷不会觉得十分不便。我既是武官,又要出征了,日后若是遇上有相得的同袍,在京城没有住所的,可以请回家来招待。即便没有这样的人,也许还会有亲戚要来,比如老家的族人,都是自家叔伯兄弟,有事要上京,未必都愿意去尚书府,到时候我也有地方让他们住着。这里离内院远,你只需过问他们的衣食,别的便不必太过烦心了。”
文怡立时就明白了,笑道:“这事儿你可以放心,若是老家来人,我必会好好招待,绝不会让人挑出一点儿错来。”
柳东行道:“这点我信得过你,我提这事儿,原是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说给你听。因你是顾家女,族里有些老人对二叔二婶有不满的,未免会对你有所偏见,这也没什么,他们素来最重规矩,只要你事事依礼而行,他们就不会对你如何。等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了。如今我快要出征了,依照旧例,你是要留京的,老家的族人兴许会来,也可能不来,来了你就好生招呼着,叫他们知道你的为人,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回老家去拜祠堂,也就有人在族老们跟前替你说话了。”
文怡见他考虑得周全,心下一甜,便应了。
宅子的第二进就是正院,正是东行与文怡日常起居之所。正屋三间,当中是正堂,东西两侧是暖阁,西暖阁是卧室,东边则是专门收拾出来给文怡用的,既算是小书房,也是个做针线、会亲友的地方。正屋两侧各有一间小耳房,供近身大丫环居住。
正院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厢打通了,是柳东行平日收藏各式刀剑兵器与马具的地方,因为地方足够大,若是遇上下雨天气,他也会在这里竖起靶子来练箭。这里是不用文怡照料的,自有人负责打扫。西厢两间屋子都空了出来,如今放着婚礼时别人送来的贺礼,以及文怡的陪嫁等物,以待日后慢慢收拾。厢房也有耳房,东边的做了小库房,西边的却是净房。
正院后头的第三重院子,是一排过的七八间后罩房,都是家中男女仆役所居,靠近西边的两间则特地用砖墙隔出来,用作厨房与柴房,小院当中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
文怡把整座宅子逛了一遍,心里对这个新家,已经有了个详细的轮廓。她觉得这里虽说是三进的院子,地方却略显狭小了些。顾家六房在顾庄的老宅,从前还未取回左右两路与后院时,也是三进的宅子,却比这里要宽敞许多,连房间的数目都多好几间。而且这座宅子因为地方不大,正院里连抄手游廊都没有,若大的院子,地上都是一尺见方的石板铺就,空落落的只种着两排寻常花木,台阶下却没有挖出排水沟来。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从正屋往厢房去,不但要打伞,还要提防院中积水,引来蚊虫,或是结了冰害人摔跤。
这么一想,文怡就觉得,这宅子住起来恐怕不会很舒服,但若要动土,又未免太张扬了些,便忍不住看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便问:“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里不够好?除了地方小些,别的也还罢了。若是你住着不好,咱们日后再买一处新宅子就好了。”
他这么说,文怡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道:“怎么会呢?我觉得挺好的,兴许是刚来,还不大习惯罢了。”
柳东行笑道:“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何必顾虑太多?这是咱们的家,自然要你住得舒服才好。去年我买下这里时,原是因为听说这宅子要转手,中人又是个相熟的,价钱也不贵,我急着离了尚书府,便没多想,买下来了。住下来以后,才觉得我一个人住着倒还好,若是添上了你,就多有不便了。远的不说,大门就太小了些,还要上台阶,我原本用不着马车,倒也没什么,如今置办了新马车,才发现那车进不了门,不得已又在车马棚那头新开了一个门。诸如此类的不便之处,必然还有。你若觉得不好,便慢慢留心京中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要出让,买下来照着你的心意整修一番,等我回来了,就一并搬过去,如何?”
文怡脸上微微发热,低头道:“用不着的,我瞧这里就很好,一点不便之处,慢慢修整着,也就好了……若是日后真的想买新宅子,我再跟你说吧……”
柳东行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逛完了宅子,他便拉着文怡回到正院,接受家中下人的叩拜。
这是文怡第一次见全所有柳家的仆役,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外管家是舒从安,内管家则是他的妻子、柳东行的乳母舒嬷嬷,这对夫妻还有两儿两女,长子舒平管着兵器房,两个女儿都是外院洒扫上的小丫头,小儿子年纪尚幼,并无差事。
另外还有两房家人,马有财一家与王德旺一家,都是从尚书府过来的。马有财在外院听差,他老婆是厨娘,有个女儿负责家中寻常针线,儿子是跑腿的小厮。而王德旺夫妻,就是冰蓝的祖父母,管着采买上的活计。还有一个大孙女叫招弟,在针线房做事。
除了这两房家人外,外院还有三个男仆:何大有、王小二与谷旺。何大有是马夫,不知柳东行从哪里挖来的,对养马十分有心得。王小二是最近才买的车夫,年约三四十岁,无儿无女。谷旺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倒是一脸机灵样子,嘴巴也甜,平日是负责跟车的。
另外还有四个丫头,紫金、冰蓝与莲心,这三个文怡早上已经听说过了,另有一个凤喜,是在厨房帮衬的,据说做得一手好面点。
下人数目并不多,文怡心下一算,发现比自己娘家用的人还要少,不过从前只侍候柳东行一个,倒是足够了,里头却有许多都是从尚书府分过来的。
王德旺夫妻年纪已近六十,与其说是使唤的仆役,倒更象是来养老的,走路时连腿脚都不利索了。不过因为柳东行早有话明说他们一家子是要放出去的,文怡也没多想。
倒是那马有财一家子,看着怎么也不象是本份人,跪在堂下见礼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老婆还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头饰与衣裳。他们的女儿,名字好象是绮眸,听起来倒也别致,只是穿戴得十分寒酸,一身半旧的红衣蓝裙,头上除了两朵半旧的绢花,便再无他物,耳坠子也是铜鎏银的,偏偏已经十分陈旧了,露出了底色。她领了赏钱,一背过身便悄悄打开袋子数了数,然后露出几分窃喜之色,似乎是个爱财的,与名字的雅致截然相反。
文怡心想,这丫头长得颇为清秀,但若只是个爱财的,倒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小心思,就麻烦了。既是尚书府出来的,她少不得要多提防几分。
不过这马家的小儿子马大宝倒是个老实的,呆头呆脑,说话一句是一句,柳东行嘱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没有嘱咐,便呆站在那里,连磕头也是他爹打了一巴掌,方才磕了下去。
至于其他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冰蓝与紫金都是老老实实、甚至有些不机灵的女孩子,莲心看上去倒是个有心计的,但不爱说话,凤喜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人快语,叫人忍不住喜欢。
众人见完了礼,文怡赏了银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陪嫁的四个丫头与他们见了礼,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接着才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看向柳东行。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喝茶:“怎么了?”
文怡摇摇头:“你好象很喜欢用老实呆的下人?”从冰蓝、紫金到马大宝,都是这样的人,老实得略嫌有些迟钝了。
柳东行笑道:“老实人不好么?他们会依照我的吩咐行事,不会自作聪明。从前我一个人当家,外头的事情多着呢,还要备考武举,哪里有功夫去应付下人?挑老实的放在跟前使唤,省得那些不安份的使坏。”
文怡有些踌躇:“可是这样一来……让他们去办事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顺心。”若是要一样一样细细地教,岂不是更费功夫?
柳东行道:“麻烦也没办法,我宁可费力去教下人怎么做,也强似叫那些自以为机灵能干的钻了空子,坏我的大事。”顿了顿,想起文怡用人风格与自己不同,便道:“你若是爱用机灵的,挑几个能用的慢慢调教就是了。如今我把家里交给你,通通都由你做主吧,不用管我。”
文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话糊涂难不成只有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柳东行笑嘻嘻地说:“娘子做事最是周到不过了,交给你,我放心”
文怡扭头不看他,两眼盯着手里的花名册,暗暗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柳东行轻轻走到她身后,抱着她低声哄道:“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来,我再与你说些别的事。”接着凑到她耳边低语:“除了家里这些人外,其实还有人是名册上没有的。”
文怡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他在山南镇上的产业:“你是说……庄子上的人?”
柳东行点点头,又道:“除了他们,还有……王德胜的孙子,就是冰蓝的哥哥王青舟,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在这里。明面上,他们是去了归海城,替我打理那里的产业,实际上,我早就替他们一家脱了籍。因为王青舟的小儿子王小谦,自小聪明,又会读书,冰蓝一家会对我死心踏地,就是因为我答应赏他们一个出身,让王小谦去读书科举。因此我早上才会说,冰蓝一家迟早是要放出去的,眼下只是等待时机。他们本是尚书府的家生子,还有亲人在府里当差,里头就有王小谦的亲舅舅,我需得将他们也一起弄出来,才算是完事。”顿了顿,“他舅舅有个女儿,从前是二婶跟前的大丫头,叫春香,你兴许还记得?”
文怡吃了一惊:“就是那个……”
柳东行点点头:“可惜她因为是二婶的大丫头,被卷进白姨娘所出的两个弟弟中毒一案,叫二叔撵出府去了,不然有她在二婶耳边说话,我们的亲事又怎会拖了这许久?我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来,如今已经府外嫁了人,只是她父母兄弟都还在尚书府。”
文怡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她日后还不能跟三姑母一家撕破脸,甚至还要维持面上的和睦了?救人救到底,虽然只是几家奴仆,但既是许诺过的事,自然要办好才行。
她无奈地抬头看向柳东行:“时候不早了,早朝想必也散了,咱们几时去尚书府?可要备下厚礼?”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拜会亲长
最终,还是吃过午饭,又小歇了一会儿,东行与文怡方才双双起程,前往尚书府请安。
柳东行一改平日的习惯,没有骑马,却陪着文怡坐在马车里,小两口头碰头、肩碰肩地挨着,说悄悄话。文怡起初也担心过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但后来见这新造的马车帘子遮得十分严实,窗上除了帘子外,还蒙了一层轻纱,从车里往外瞧,可是看得很清楚,但从车外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浅绯色的迷雾,这才放了心,由得柳东行揽住自己亲热,只是想到外头还有丫头婆子跟车,不肯大声调笑说话。
柳东行知道新婚妻子素来羞涩,性子又严谨,怕恼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是搂着抱着,闻闻香,捏捏小手,玩玩头发,偶尔亲香一下,也就算了。文怡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有心要将他推开,只是担心外头的人听见,不敢下大力气,结果反倒让柳东行得寸进尺,胡里胡涂地,叫他占了好些便宜去。
等到马车渐渐驶近尚书府,柳东行方才收敛了几分,抱着妻子,压住她要将自己推开的双手,一本正经的跟她说起尚书府中的情形来。
柳复一家人口并不算复杂,他有一妻二妾,三子二女。正妻柳顾氏,自不必说,只生了一个嫡长子柳东宁;白姨娘算是贵妾,生了次子东俊与三子东乔,以及次女柳茵,其中东俊今年13岁,东乔与柳茵是双胞胎,只有11岁;接下来便是桂姨娘了,原是柳顾氏的陪嫁丫头,柳家大小姐柳素,便是她所出,与东俊同年。
柳东行道:“二叔二婶你都是见过的,宁弟如今还在禁足中,你今日大概是见不到了,素姐儿一向是养在二婶跟前的,想来也会来与你见礼,桂姨娘说来也算是你的旧仆,你从前在顾庄时如何待她,如今照旧就是了。倒是那白姨娘,却要提防几分。”
文怡问:“我记得……白姨娘所出的两位小兄弟,似乎没来过顾家拜访?”
柳东行冷笑一声:“她怎么敢?虽说是贵妾,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多大世面,只当人家一见了她儿子,就会害了他们性命似的,别说让他们跟着二婶回娘家拜访,便是出个门,也要派上十个八个亲信奴仆跟着,外面的人要跟他们兄弟说句话,那些奴仆便把人都当成是贼一般盯得死紧。你别瞧外头人夸东俊聪明,会读书,其实都是看在二叔份上,正经熟知他学识为人的,压根儿就没几个,倒是白家亲戚里有两个小子爱往他面前凑。还好东俊确实聪明,跟在二叔身边读书识字,比他生母有见识些,于人情世故上也明白,在官学里肯放下架子,结识几个性情相投的同窗,虽只是泛泛之交,也比原先强得多。但东乔就比不上他哥哥了,那府里的下人背地里议论,说东乔因身子弱,长了这么大,竟是一口外食也未吃过,在别人家里,连茶也少喝。他又比不得他哥哥聪明,有时候做得太失礼了,幸亏年纪小,别人尚可容得,否则早就坏了名声。如今他中了一回毒,身子也垮了,便越发不肯出门。至于他那个同胞妹子,却是叫二叔与白姨娘宠得厉害,十分娇纵,若她有什么无礼之举,你别理她就是。”
文怡道:“我在路王府的赏花会上见过两位妹妹,茵姐儿确实有些娇纵,而素姐儿……我瞧着倒与东宁颇为交好。”
柳东行点点头:“素姐儿自小是在二婶跟前养大的,与宁弟感情确实比别的兄弟姐妹强些,二婶又没有别的亲生儿女,对白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又一向看不上眼,因此待素姐儿还算关照。素姐儿是个可怜丫头,小小年纪就极会看人眼色,平日里也多以东宁为先,可惜出身差了些许,在家比茵姐儿还不如,白姨娘也没少糟践她,将来的终身更是不知道会如何呢。你在尚书府没什么合得来的人,找她说说话也行,她虽未必待你真心,但不至于害你。”
文怡笑着点点头,马车已经到了尚书府门口。进了二门,柳东行亲自搀着文怡下车,便有婆子上前拜见:“小的见过行大爷、行大*奶,今儿怎么来得这样迟?夫人都等了一早上了”
柳东行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老爷可下朝了么?”
“下了,还不曾吃午饭就回来了呢”那婆子有些犹豫,“行大爷与大*奶不妨到小厅里歇歇脚,小的立时报进里头去?”
柳东行点点头,对文怡温柔地道:“咱们先歇一歇,喝口茶,二叔二婶怕是还要忙一阵子才有空呢。”
文怡眨眨眼,瞥见那婆子一脸尴尬,便也微微一笑,点头应了,然后便与柳东行一道在那婆子的引领之下,来到前院的一处小偏厅里。
这小偏厅地方狭小,桌椅摆设也都十分简单朴素,与其说是尚书府主人招待客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更象是招待客人的随从之所,还好地方尚算干净。文怡在顾庄时,有时候到族人家中做客,见到的正经厅堂也不过是这个模样,因此并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那婆子扭捏着说了句“请稍候”的话,便急急走了。
没有人送茶上来。
文怡看向柳东行,抿嘴轻笑:“这算是下马威么?三姑母向来小气,那一回祖母与我驳了她的面子,她想必正气不顺呢,昨儿正日子来的客人多,她没敢造次,今日我们自个儿送上门来,她自然要给我们点颜色瞧瞧了?”
柳东行笑了:“所以我才叫你不必着急过来,咱们要是来得早了,只会越等越心烦,连口茶都没有,午饭就更不必说了。昨儿劳累了一夜,今日正该大补,怎能忍饥挨饿呢?”
文怡脸上一红,四周看看,便伸手拧了他上臂一把。柳东行故意露出痛苦非常的表情,慢腾腾地嚷了一声:“哎——哟——”文怡吓了一跳,要捂他的嘴也不是,打他也不是,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瞪了他一眼。
柳东行笑嘻嘻地道:“好娘子,别着慌,那是在只有二婶坐镇尚书府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如今二叔下了早朝,按惯例是要回衙门处理公务的,近日也没什么要紧大事,因今日我必定要过来,他想必是要提前回家的。他回来了,就不同说法了。”
文怡皱皱眉,小声说:“虽说你已经得了官位,不同以往,但马上就要出征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他有所妨碍。他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当真会给你这个脸面么?要知道,咱们是晚辈,若他们有意为难,我们也只能受着,不可能甩袖离去的。”那样传出去名声可是十分不好听。
柳东行翘了翘嘴角:“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人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又不曾落魄,他都要提防几分的。”
文怡听不明白,想要问清楚些,却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闭了嘴,正襟危坐,随着那脚步声进了小偏厅,方才慢慢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光景,手里捧着两盏茶。她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三姑母居然还没忘记要给客人上茶?
柳东行却是眼中一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小丫头走到两人跟前奉茶,屈膝一礼便退开一步,却没走人,反而是站到柳东行身边,迅速抬眼打量了偏厅一圈,然后用极低的声量道:“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派身边人到门上打听大爷来了没有,打听了四回,办事的人一回比一回脸色难看,午膳的时辰也比平日晚了两刻钟。饭后里头便有命令出来,说要是大爷带着大*奶过来了,就把你们晾在小偏厅,晾上两个时辰再去报给老爷知道。”
柳东行冷笑一声,又问:“现在门上没人告诉老爷?”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夫人虽发了话,但门上都是积年的老家人,哪里会做这种事?这会子老爷想必已经得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