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云妮红了脸,瞪着她道:“你少笑话人,这是小王爷吩咐我去做的。”
朱嘉逸却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少女的话仿佛一根刺似的刺痛了他的心。他虽顽劣任性,但在康王府住了这么久,也开始知道爱惜脸面了。他如今是这华丽的王府里最尊贵的小主人,怎能叫人笑话是穷酸?想到这里,他便向云妮斥道:“我几时说要吃这东西来着?分明是你硬要做给我吃的,蛋羹这种东西,配得上我的身份么?还不给我滚出去!”说罢一挥手,热乎乎、香碰碰的蛋羹便摔落地面,溅了一地,也溅了云妮的裙子。
云妮满肚子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捂脸哭了起来。少女得意地看着她的狼狈样,漫不经心地道:“哭什么?小王爷的吩咐,你没听见么?我在王府里长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奴婢!”
朱嘉逸本有些讪讪地,听了那少女的话,忙骂道:“是啊,云妮!你没听见我的吩咐么?赶紧滚出去!”
屋里的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秦寡妇闻讯赶进来,正好听见朱嘉逸斥退云妮的声音,她不知究里,就按照平时的习惯先骂了云妮:“小王爷吩咐了,怎么不听话?还不快出去!”云妮哭着冲了出去。秦寡妇又笑着回头哄朱嘉逸:“你姐姐素来不机灵,你别怪她,她下回还是这样,你就告诉我,我教训她去。”
朱嘉逸厌烦地撇撇嘴:“知道了!”那少女却仍旧坐在一旁,用一种轻蔑中带着几分嘲讽的目光看着秦寡妇。
秦寡妇见她动也不动,脸色沉了沉,在瞧见地上的狼藉,便冷笑道:“这是谁打的碗?这屋里的丫环就这么干站着,也不把地给扫了,真不像话!我得跟王总管说一声,把人都给换了才成!”
少女直起身子,眉梢一挑:“婶娘用不着这般含沙射影的,碗是云妮送进来,小王爷摔的,云妮不收拾,我怎么好代劳?王总管日理万机,有多少事要忙,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亏得婶娘有脸拿去烦他。你要是看不顺眼,怎的不自个儿收拾了?反正你也做惯这种事的不是?”
秦寡妇心中大怒:“好你个不懂规矩不识礼数的臭丫头,你算哪根葱?居然敢在我面前摆架子?!你父母不过是王府家生子,蒙王爷恩典,夫妻俩被放出去经营点小产业,论身份跟我们没什么两样,都是奴婢。我好歹还是小王爷的姨妈呢,怎么也比你尊贵几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千金小姐?!惹恼了小王爷,拉下去一顿板子敲死,看你爹娘敢不敢吭一声!”
少女猛地站起身来瞪视:“少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你算小王爷哪门子的姨妈?小王爷是王爷的血脉,父亲是已故的王爷,母亲便是早逝的王妃娘娘,他的姨妈还在中州呢,世家名门,诰命夫人,尊贵得很,这会子又哪里冒出个你这样的姨妈来?但凡是关心小王爷的,都知道他身份有多尊贵,盼着别人都能敬着他,也只有你,仗着曾经养过小王爷几年,便倚老卖老,整天嚷嚷着自己是他姨妈,生怕别人还小看了他似的。我在不好,也是王爷亲信管事的闺女,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王总管宽容大量,你一个罪奴,把王爷的儿子拐出去这么多年,回府的那一日就该一顿板子敲死了,还有脸冲我发脾气!”
“你……”秦寡妇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拽过朱嘉逸,“这丫头要造反了,小王爷,咱们去找王总管说理去!若是他不把这丫头处置了,咱们就跟他没完!”
她拉着朱嘉逸要出门,后者却皱着眉紧紧巴着桌沿不肯走:“我不去,也不准你去,别人会笑话我的!”秦寡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呀?小王爷,是这丫头在笑话我们,她看不起你,难道你就这样忍了?”
朱嘉逸只觉得难堪无比:“我才不去呢!你也别闹了,绣云是王总管特地选中来侍候我的,她知道很多东西,身份也不是一般的丫头可比。你不要再骂她了,也不要再跟人说你是我姨妈。我是这康王府的小王爷,你只是一个卑贱的仆妇。叫人知道你是我姨妈,别人会笑话我的!”
秦寡妇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小王爷……你在说什么呀?!是不是……是不是这小娼妇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你怎么……连姨妈都不认了?!”
绣云寒声道:“秦寡妇,你少胡乱编排人了,小王爷既有吩咐,你做下人的怎么不听从?难道你觉得小王爷的命令无须遵守么?在这样不知尊卑,我可就回王总管去了,叫他换了你了!”
秦寡妇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女儿云妮正坐在床边哭泣,顿时怒从中来,上前揪着她的耳朵大骂:“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小王爷怎会帮着绣云说话?一定是你做错事了!”
云妮哭道:“我没有……娘,我真的没有!小王爷想吃蛋羹,我去蒸了,结果送过去是。绣云却送了燕窝给小王爷吃,还说蛋羹是低贱的食物,配不上小王爷,小王爷便把碗摔了,我真没有做坏事……”
秦寡妇知道女儿素来老实,断不会欺瞒自己,既然她没做错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一定是绣云那小**在捣鬼!她娘从前就是个**,整天在王爷面前晃,王妃恼了,才把她娘许给她爹,又赶出府的,说派他们去经营王府的产业,不过是面子上好听罢了。王总管若不是急着用人,也不会把他们一家找回来。绣云进府就是当丫头来的,结果她还把自己当小姐了!”骂到这里,又骂云妮:“都是你没用!我早说过了,小王爷从小就是你照顾着长大的,与你有情份,只要你侍候得好,将来少不了一个侧妃的头衔。
偏你扭手扭脚的,总端着姐姐的款儿,那小**才来几日?便把小王爷哄得晕头转向的,若是将来真叫她攀上了小王爷,哪里还有我们娘儿俩的立足之地?!”
云妮猛地涨红了脸,支唔到:“娘,我比弟弟大八岁呢,怎能……怎能做他的侧妃?等他成人,我都老了……”
秦寡妇不以为然:“瞎说,也就是几年的功夫,用不着多久小王爷就要找屋里侍候的人了,那时候你正是生养的好时节,只要你抢在别人前头生下他的长子,就算将来老了,他也亏待不了你!听娘的总没错!”
云妮还要再说话,秦寡妇却已经没耐心了:“不行,不能让那小**继续留在小王爷身边,我得找王总管说说去,小王爷年纪好小呢,怎么能叫狐媚子弄坏了身体……”
看着母亲越走越远,云妮只觉得满心凄然。只知道弟弟已经不再是弟弟了,是小王爷,小主人,但在她心里,那还是弟弟啊!他怎么能做弟弟的小妾呢?为什么娘不能好好听她说?
云妮又想起曾经劝说过自己的文怡,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个多月了,大小姐什么时候才给她回信呢?不是说,大小姐的姑爷要到康城来做官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妮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慢慢地走出房门,迎面来了个婆子:“秦云妮?你怎么还在这里?绣云姑娘说,小王爷要你回家去面壁思过呢,你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叫她看见你还在这里,我们又要挨骂了。”
云妮咬了咬唇,四周张望,想要寻找秦寡妇,那婆子便道:“想找你娘?别想了,你娘叫王总管骂了一顿,已经回家去了。”
云妮心里又是一阵委屈:娘回家了,怎么不叫人通知她一声?
她扭头就往府后走,穿过长长的过道,从后门出了康王府,来到王府后街。这里住的大多数是王府旧仆,秦家的旧宅就位于这里。虽然年久失修,但除却斑驳的粉墙、漏雨的屋瓦与砖隙的杂草以外,这座方正的一进四合院也显露出几分曾经的体面。十年前,秦家还是康王府里一房体面的家人,三代同堂,两代执事,祖母还曾经是先代王妃的陪房,姑姑们都是上房的大丫头,别说有多体面了。而那时候的绣云家人,只不过是门房上的小仆役而已。
屋里一片昏暗,寂静无声。云妮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发现母亲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疑惑。不是说她娘已经回家了么?又到哪里去了?
正疑惑间,云妮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叫自己:“秦家的云妮儿可是住这里么?”她忙出门一瞧,却是上次在京郊码头见过一面的润心,不由得一喜:“原来是姐姐,可是大小姐来了?!”
润心笑道:“大奶奶已经到了,只是不知道你住哪儿,到处托人打听呢,今儿才收到了老家送来的信,直到如今你住这儿。大奶奶不方便出门,便叫我来看看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若是你方便不妨到我们那儿去坐坐。”
云妮先是一喜,又有些迟疑:“这……我娘不在家……我不敢出门。大小姐住在哪里呢?”
“就在书院街,走大道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润心道,“我方才看见一个像是你娘的人往街尾去了,好像跟几家人聚在一起不知商量些什么呢,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即使出去转转,也不要紧。大奶奶很想念你呢。”
云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不敢……今儿回家了,我要做饭,不然一会儿娘回来见没饭吃会骂我的……不如你告诉我大小姐住在哪儿,等明儿我得了空,便过去找她?”
润心便笑道:“就怕你不认得路,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便带人驾着车到街口等着,你得了闲就过来,到我们那儿去耍一日。大奶奶说了,要请你吃饭呢,也让你见见我们大爷。”
云妮脸上露出几分欢喜来:“好啊好啊,我明儿不用上差,一定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循循善诱
文怡听完了润心的回报,心里已经有数了,便问:“你瞧那秦云妮气色如何?身上又是什么穿戴?你看见她母亲去找其他人议事,可知道议的是什么?”
润心想了想:“那秦云妮面色苍白,比上回在京郊码头上见时还要再度瘦削几分,实在说不上气色好,而且面带愁容。奴婢还瞧见她眼皮子发肿,定是刚刚哭过一场。至于身上的穿戴,倒是比上回强些,绫罗绸缎、金花银钗什么的,一瞧便知道是大户人家里头婢女的打扮。至于她的母亲,奴婢上回只是远远见过一眼,并不认得她的模样,方才也是瞧着那背影象而已,是不是正主儿,奴婢也说不清楚。她找的也多是些婆子媳妇,听周围人的口风,应该都是康王府从前的仆妇,因为王府被撤了,就被放出来自谋营生,找不到去处的,便只能继续在后街住着。当时她们离得远,奴婢没听见她们要议的是什么事。”
文怡闻言已猜到了几分,便笑道:“辛苦你了,下去吧,明儿还要劳你再跑一趟。”
润心笑着屈膝一礼:“大奶奶吩咐的事,原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您这一句辛苦。”
文怡笑着赏赏了她一对荷包,打发她下去,便关了门回头走进里屋。柳东行方才一直坐在里间,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文怡道:“听润心所言,云妮儿一定过得不怎么样,她母女俩虽是康王府的奴婢出身,但到底是那位小王爷的血亲,又有抚育之恩,康王府奉那小王爷为主,却丝毫没有抬举秦家母女的意思,云妮儿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两个月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
柳东行却留意到另一件事:“那秦云妮是为了什么大哭一场?而在同一天里,秦寡妇联合其他康王府旧仆见面议事,议的又是什么?娘子,我觉得康王府选择把这样一个小孩子扶上首座,是要出问题的,说不定咱们能在里头做些手脚,早早瓦解了康王府一系的势力,省得还要再动刀兵了。”
文怡闻言细细一想,不由眼中一亮:“是了,康王府留在康城的旧人,原是康王在时便在王府中执役的人,自然是奉世子为主的。若是前康王世子朱景深出面召集这些人,他们自会忠心耿耿地为他办事。可如今,康王府旧人带回来的却是云妮的弟弟朱嘉逸,他虽是康王之子,却是婢女所生,又不曾正了名份,论身份、地位如何能与正妃嫡出的长子相比?王府的旧人里头,想必会有不少人心里不服气吧?”
柳东行微微一笑:“带朱嘉逸回来的那个王管事,就是前康王府外院副管事王永泰,原本不过是个二流货色。在京里的时候,康王世子朱景深只用他经营宫外的一些产业,却不曾委以重任。这人才干是有的,但野心不小,又贪心过人,手脚也不干净,朱景深出宫开府后没多久便发现他的账目上做了手脚,将他闲置不用了。可惜,朱景深到底是年少气盛,只是把人撤了,却没提防他在宫外经营多年,手下已经有了势力,而且早在几年前,便为了以防万一,留了朱嘉逸这步棋。朱景深甫被软禁,他便带着朱嘉逸赶回康城另起炉灶了。不过他从前在康王府便不是什么有威望的人物,如今也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是朱景深在京城前途不明,康王府一系为了血脉传承着想,也不会屈从于他。而他想要独掌大权,就必须将所有不服从的人马都清除干净,否则即使郑王事成,朱嘉逸袭了康王的爵位,他这个侍从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柳东行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外头的图谋还八字都没一撇呢,我猜这位新上任的康王府总管定会大力铲除异己的……”
文怡听得叹了口气:“这些人狗咬狗,内斗不休,全不与我相干。我只是觉得云妮可怜,若她能逃过这一劫,其他人便由得他们自作孽去吧!”
柳东行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不就接她过来了么?你好生劝劝。若是劝不动,也可以吓吓她。我觉得她似乎挺胆小的,又对你一向信服,说不定吓一吓就会听话了。”
文怡白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好好的吓她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母亲从小就待她平平,她如今在康王府想必也没少受气,若我能劝动她,不管为什么理由,暂时离开她母亲,哪怕只有短短数月时间,把这一劫躲过去就好。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明知道母亲与弟弟有难,还丢下他们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