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oeva
罗四太太继续介绍道:“老侯爷固然是不凡,但如今这位东阳侯,也不是寻常人物。他一直在乡中读书,不曾入朝,但在士林中声名赫赫。你不知道他,但你聂家那位表兄,一定听说过这位侯爷的大名,他所编的《古今尚书集注》,在康城书院备受尊崇,听说去年才由今上下旨,令礼部重印,在全国各地学宫推行呢!但这位东阳侯,是个淡薄名利的人,今上三番四次下旨请他出山,但无论是主持国子监,还是为皇子师,他只是不应,还说要专心做学问,无暇理会世俗之事。今上也不恼,反而更宠信侯爷了。”
文怡又是一番感叹。既然是那位老侯爷的儿子,东阳侯自然也不是糊涂人。士林扬名,又在皇帝心中有淡薄名利不爱钻营的好名声,连子孙都要受恩的。更难得的是,避开了皇储之争,也避开了京中的种种权势争斗。这位东阳侯,果然不凡呢!
奇怪,她怎么就是想不起来?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在京里住,也该有些名声在外才是。
罗四太太又接着介绍起另一家:至于沪国公府,他家老公爷原是先帝时镇守北疆的大将,在军中四十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声望极高。虽说他老人家在十多年前已经去了,但公府的声望依然不坠分毫。他家长子袭了爵,只可惜因为早年在边疆抵御外敌时受了伤,身子一直不大好,便长年在家养着。次子则子承父业,被任命为淮西守备,深受今上重用。”她对文怡微笑道:“说起来,有件事你不知道,原是我们老爷的福气。他刚补军职不久,恰逢老公爷路过他所在的驻军所,不巧病倒了,只好暂时留在驻军所附近的宅子里养病。当时老公爷只带了几个亲兵,身边人手不足,我们老爷便为他老人家做了二十天的护卫,因为肯吃苦,不怕累,又勤快,还得了老公爷两句夸奖。不久之后,公府的人将老公爷接回去了,不到三个月就传来了噩耗,当时曾侍候过老公爷的人,都为他戴了四十九天的孝呢,他家二爷为此还特地赶来见了一面!就是那一回,我们老爷很是认得了几位军中的大人物,也一直顺顺利利地走到今日。不论去到什么地方,但凡是受过老公爷恩典的,谁不念一份旧情?”她垂下眼帘,“为着我的缘故,老爷在外面耽误了这么多年,可那些大人物仍旧愿意护着他。我心里着实感激不已,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他们才好!”
文怡柔声道:“那样不凡的人物,承他恩典的人绝不在少数,即便是四婶一心要报答他们,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要四叔四婶心里不忘公府大恩,时时为老公爷祈福,想必公府的人心里就会高兴了吧?”
罗四太太含泪点头:“你说得不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真希望将来有能这样福分,为公府做些什么。”
文怡笑道:“依我说,四婶还不如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以沪国公府的地位与威望,哪里需要四叔四婶出手相助?若果真有那一天,必然不是好事。宁可公府代代平安,四婶也别盼着能有报答那日了。”
四太太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果然是这个理,那我只好多为老公爷和国公爷、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多念念经,祈求上天保佑他们了。”她低头拭了拭眼角,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文怡道:“虽说我是外人,有些话,实在不方便说,但仍旧忍不住劝你。你听了可别恼,我是把你当成自家女儿一般,才会说这些话得。”
文怡见她郑重,忙肃然道:“四婶请说。”
“瞧你!”罗四太太嗔了她一眼,“叫干娘!”
文怡笑笑:“是,干娘,不知您有什么话要教导女儿?”
罗四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就是你那位六姐姐,先前议论护国公府与东阳侯府小姐们的话,十分不妥!这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传出去了,是要得罪人的!”
文怡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六姐姐向来惯了我行我素,我劝她什么,十句里她但凡能听进一句话,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她又是姐姐,还是隔房的,家中父母长辈都护得紧,我便是有心规劝于他,也不好开口呀?”
罗四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可麻烦了。其实,瞧她平日的言行,我也能看出几分来,她必是从小就备受宠爱的。既是在京中长大,又有这般容貌,想必在贵人们面前也颇得青眼吧?兴许还跟权贵之家的小姐们相熟,或是气味相投,或是发小,因此她遇到别的权贵人家小姐,便有些不大讲究,只把她们当成是自己闺中友人一般的人物了。”
文怡回想这文慧的言行,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测很有道理:“虽不曾听六姐姐具体谈起,但早年她确实对京城闺阁中时兴之物熟悉非常,还能说出宫中哪位娘娘曾用过此物,或是哪位公主、郡主喜爱何人诗词、何种珠宝衣料。还有我七哥,在京里时似乎经常与别家权贵子弟一处玩耍,想必六姐姐也是如此。”
罗四太太叹道:“这也是常事,不说京里,便是我们老爷先前在 南海驻守的地方,在一个地方待着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若是遇上宴席,家眷们都会聚在一处吃酒说话。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若是好性儿的,也不会在乎谁的父亲官职高些,身份尊贵些,也不讲什么嫡出庶出,都混在一处笑闹。年纪越小,越是如此。那些官高位重的人家,也乐意叫儿女们有个玩伴可以解解闷。但随着年纪越长越大,身份之别便越发清晰起来。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小时候曾在一处笑闹的玩伴,便会断了往来,偶尔见了面,该有的礼数,便再不能缺了。”她看向文怡,“我这么 说,你可明白?”
“是。”文怡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说文慧小时候在京中与那些权贵之家的千金相处,有什么不和,因为年纪尚小,只要没惹出祸事来,人家也不会跟她计较,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用小时候的态度面对那些人了。文慧只是一个二品侍郎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相比。如果她不能明白这一点,今后有的是吃亏的时候!
文怡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由得想起了顾庄上的情形,同是顾氏一族的女儿,平日里笑闹玩耍,似乎身份并无不同,但真要遇到大事,长房的女儿便明显比别房的女儿更受看重。虽说如今六房家业重兴了,但在外人甚至是大都分顾氏族人眼中,她的份量恐怕还不如长房的庶女文娟吧?!这就是家世不同带来的身份区别了。
虽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文怡心里偶尔还是会觉得委屈,可现在想来,这委屈却全无必要!长房的人们认为六房的女儿不如他家的女儿尊贵,但在别人眼中,他家的女儿也不如别人家的尊贵呢!生这样的闲气,有什么意义呢?
文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干娘放心,我会多多规劝姐姐,若是她不听,我便跟大伯祖母说去,她老人家是知道轻重的。”
罗四太太笑道:“这样最好!京中不比平阳和归海,说话谨慎些,也能少惹些祸事。”
文怡笑着点头,忽然记起先前的话题:“侍郎府的管事所雇的船,冲撞的是沪国公府与东阳候府的夫人和小姐所坐的船,这果然不是小事。但东平王府所为,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别说那罪魁祸首的贼人跟顾家不相干,便是看在大伯父份上,也不该如此不顾情面。以沪国公与东阳候的为人,也不会这般不依不饶的。若王妃恼恨二管事言行不当,也不过是下人犯错罢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打几板子,教训几句,也就完事了。以她王妃的身份,又有亲戚的名头,为何执意要跟长房的人过不去呢?”
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有一条极有趣。”她看了文怡一眼,“谈十在东平府最好的酒楼里订了席面,请侍郎府那位挨了打的管事吃酒,而在他们所订的雅室隔壁,却是王妃身边一位极有脸面的嫉嫉,在要请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就是因为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在席间说话不当,引得王府的嬷嬷不满,报上王妃处,才有了后头这些事。”
文怡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为了确认这个想法,她加紧问了一句:“干娘,公府和候府的小姐,是为什么上京的?只是为了太后的寿辰么?!”
罗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自然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只是也有别的说法,有人说,这是因为皇储初定,今上也有春秋了,希望皇储能早立储妃,而其他宗室权贵子弟,也有不少人到了成婚的年纪。
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顾大人让夫人带着几位小姐上京,也是冲这个去的呢!”
文怡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想明自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东平王世子......其实也尚未婚娶。
对他来说,文慧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文慧能为他带来的助力,都是王府原本就拥有的,何况她还有那个污点......身为知情人,世子只要不是对文慧真的有情,多少还是会在意的吧?
难得沪国公与东阳侯两家的千金都路过东平府,若东平王府先下手为强,与其中一家达成初步意愿,到了京城以后,凭太后对小儿子的宠溺,什么事求不成?只要世子能娶得其中一位千会为正妃,不论是哪一家的,都是一大助力!这两家,一家是军中名宿,一位是士林名家,而且都简在帝心,东平王但凡有一点野心,又怎肯放过这么好的姻亲?!
王妃的亲信要请沪国公府小姐的奶娘,是否也是为了打听两位小姐的事?没想到,顾家的管事却在隔壁雅间里大谈特谈世子与顾家女儿的徘闻,万一叫两位奶娘传回去了,岂不是于亲事有碍?!难道王妃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那么,不让顾家雇到别的船,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只要顾家人迟几日进京,那边赐婚懿旨一下,十个文慧来了都不顶用!
文怡想着想着,便眉头直皱。这回的风波,得罪王府事小,就怕有人把这件事传到京中,文慧的名声受损,她们一族的姐妹也要受连累。她面带愁容地问罗四太太:“不知在那酒楼里,有多少人听到了二管事的话?”
罗四太太微笑道:“应该只有那位王府的嬷嬷,和公府的奶娘们,顶多还有一两位跟前的人。其实,谈十已经把事情细细交持过了,当时要雅室时,就只有左边的雅间被王府包下,不好动得,另一边的雅室却是空的。那酒楼也不是寻常馆子,隔板本是极厚实的,偏那天有一扇隔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那位管事的话才会传到旁边屋里去。谈十说,公府的行事向来有规矩,奶娘们便是听到了,想必也不妨事。”她眨了眨眼,“只是......虽然公府厚道,也要侍郎府的人有眼色才好。
你那位六姐姐......”
文怡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跟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说,请她们二位说劝六姐姐,进京后见了沪国公府和东阳候府的夫人小姐们,务必要礼数周全,不得造次!”
(有多少人猜中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绯闻推手
文怡拿定了主意,也不拖拉,出了罗四太太的房间,估算了眼下的时间,离晚饭还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说话应该是足够了,便直接前往于老夫人的舱房。
但到了地方,她却发现如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还嘱咐了守在门口的婆子几句话,似乎在示意她们别让人靠近,打扰于老妇人。文怡忙给如意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得远了些,她才压低声音问:“我正想去给大伯母请安,可是有什么不便?”
如意也小声说:“方才搬来搬去的,老太太累着了,见还未到饭时,便躺下歇一歇,叫奴婢们开饭在唤她呢。九小姐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等晚上再来吧。”
文怡无法,只好转身离开了,这回她去的是蒋氏的舱房。
然而蒋氏并不在房中,她的丫环说她是跟少爷小姐们一起到中舱的小花厅去了。
这小花厅位于甲板下一层,离舱房有些远,原是因为这船并无楼舱,为了方便待客,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地方小小巧巧,但也摆了几件精致家具,瞧着还算体面。但文怡细想之下,却觉得有些古怪。顾家是客人,怎么也不问一问主人,便借了人家待客之地?而且大伯母要在那种地方与儿女说话?
她走向小花厅,离了还有几十步远,便看到有许多顾家的丫头婆子媳妇聚在小花厅外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私下小声议话纷纷。而小花厅的门却紧闭着,文慧的大丫头踏雪跪在门前,已哭得泪人儿一般。
寻梅在旁面带急色,小声劝她:“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没的把你自己也赔进去了!”踏雪却哽咽道:“我怎能为了自己的平安,便眼睁睁看着爹爹受罚?!”
文怡大为讶然,便走过去问:“这是在做什么?”她扫视周围一眼:“怎么有这许多人聚在此处?!”
众人见是别房的小姐,也不怕她,不过是面上装装样子,稍稍低下头作恭顺状,其实仍在私下交换眼色,还有人继续交头接耳。
寻梅小声告诉文怡:“大太太命人拿了二管事与所有京中派过来的家人,正在里头问话呢。
因二管事犯下大错,大太太与六小姐方才都发了火,要重重罚他!”她瞥了踏雪一眼,“二管事就是踏雪的亲爹,因此她跪在此处,只盼着小姐能念在她素日勤勉的份上,饶她爹一命。”
文怡记得那位二管事,就是在酒楼里大肆宣扬文慧与东平王世子“情投意合”的那一位,怪不得大伯母与文慧会生气。她虽然听说过踏雪的父母是在京械侍郎府里管事的体面家人,却不知道就是那位二管事。她回头看了看围在门外的众人.沉下脸道:“都围在这里成个什么样子?!不用做活了么?!既有这个闲情,索性我进去跟大伯母说一声,把这门打开了,让大家听个清楚可好?!”
众人吓了一跳,呼啦一声全散了,只有踏雪与寻梅还在。前者仍旧哭个不停,后者犹豫了一下,便向文怡赔笑:“九小姐,奴婢才想起,六小姐的一箱衣裳还没收拾好呢,回头她知道了,定要生气的。奴婢这就回去收拾了。”说罢有些愧疚地看了踏雪一眼,便迅速转身离开。
踏雪脸色白得象死人一样,绝望地看着她远去,真恨不得放声大哭。
文怡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给主人添堵?!还不快起来守在门口处,防着闲杂人等靠近,听了不该听的去?!”
踏雪一悟,随即清醒过来,流着泪给文怡磕了个头,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身体却转了个方向,脸上的泪水也擦干了,眼晴就盯着来路看。
文怡稍稍放下心来,这时门里却传来了茶杯落地粉碎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蒋氏的怒吼:“你说你不知道?!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还有谁会这么说?!”
一个陌生的、夹杂着哭声的男子声音响起:“真不是小的说的!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编排小姐呀!小的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所有话都是罗家的人说的,一定是他们故意把黑锅推到小的身上!小的冤枉啊!”
文怡脸色一沉,心中冷笑。看来这位二管事还想把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他这罚挨得不冤!她犹豫了一下,看了踏雪一眼,见她仍旧盯着来路,没有转过头来,便向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想听得真切些。
小花厅内,蒋氏再次喝斥:“你居然有脸喊冤?!若不是你说的,为何王府的嬷嬷会认定是你?!你可知道我方才派人去王府下帖子,被门房直接赶了出来,还当着整条街的人嘲讽我厚脸皮妄想攀高枝儿?!我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气,都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敢说自己冤枉?!”接着是文慧在说话:“母亲,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打死了事!”
那二管事再次喊冤,一个劲儿地说:“是罗家人说的,不是小的说的!”场这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文怡认得那是先前来禀事的家人:“二管事,天地良心!王府的人不知罗家那位管事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把人家当成你的问伙骂了半日,人家都不曾埋怨过半句,不但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去,还为你请大夫买药,小的们被关在衙门里,也是人家出面将小的们弄出来的。你受了人家的恩典,还要在大太太跟前把罪过算到人家头上,便是小的们位卑言轻, 也看不过去了!”
二管事恼羞成怒:“白小喜!你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居然敢倒打我一耙?!罗家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主人都忘了?!”
那白小喜冷笑:“罗家那位管事对小的有救命大恩,小的确实受了他家的好处,但与此事毫不相干。小的只知道在主人面前,是不能撒谎的!”顿了顿,“大太太,七少爷、穴小姐,若你们不信,只管问其他人!骆安也可以作证!他虽不曾随二管事上酒楼,但二管事出门,是坐了他的车的!回来时也是他驾的车!”
二管事又骂:“骆安如何能作证?!他是罗家的人!”
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小的不是罗家的人,小的原是城外庄户人家,因家里田地没了,便进城给人驾车送货,赚几个辛苦钱,曾为罗家商行运过几回货,但后来改为载人了!这城里城外做各行营生的,没做过罗家生意的也少,那日我只是正巧遇到二管事的差使罢了。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明明是你在大街上召的我,我如何就成了罗家派来陷害你的了?!顾大太太,小的向来是个老实人,同行们无人不知。那一日,小的送了府上二管事到酒楼,便一直在楼下等,不久后来了几辆华丽的马车,一瞧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那马车并不曾停在楼前,直接往后院去了,想必车上坐的是女客。没过半个时辰,那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地离了酒楼。接下来就是罗家的管事扶了府上二管事下来,府上二管事脸上肿了半边,还晕呼呼的,但嘴里还能说话,骂骂咧咧的,都是什么哪家的老虔婆居然敢打他,也不打听打听他什么身份之类的话,其余那些不堪入耳的,恕小的不敢在您跟前提起。罗家的管事还跟酒楼的掌柜与小二说过话,请他们不要将事精宣扬出去,听那掌柜与小二的语气,也都说是二管事得罪了王府的人。至于详情,小的就不知道了。后来几日,因二管事病了在家,身边无人使唤,只拿一钱银子,雇小的打杂,小的也没有二话。
小的句句是实,请顾大太太明辩!”
这个人几句话就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个请楚,虽然没一句话明说二管事的错,却句句都在证明是他错了,还顺便反驳了他方才说自己喝醉了人事不醒的辩解。他的语气十分镇定,遣词用句,也带了几分文气,虽然是贩夫走辛的身份,但却让人听不出有一点自卑的意思。
文怡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寻常车夫。
文安似乎也有所觉:“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读过书?”回少爷话,小的小时候读过两三年书塾,只是家里穷,实在付不起先生的束修,便极学回家务农去了。”
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蒋氏哪里还能听得进二管事的话?哪怕二管事直说自己不曾骂过人家老虔婆,也不肯信了:“人人都说你做了,你还睁眼说瞎话?!你没说,别人为何要说是你说的?!分明是你犯了错还妄想欺瞒主子,逃脱责罚!我要是不罚你,也没脸去见罗家人!”说罢便吩咐儿子:“叫几个有力气的家丁来,捆了他去,给我狠狠地打!”
她这“打“字说得极大声,踏雪离门远些,也听见了,立时哭了出来。二管事也在喊饶命:“小的冤枉!真是那罗家管事说的!不是小的说的呀!他分明是在故意损害小姐名声,却在人前装好人,小的不服!小的愿意跟王府的嬷嬷对质!”
文怡眯了眯眼,当机立断,推门进去:“大伯母!”
蒋氏、文慧与文安见他进来,都十分意外。文慧铁青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色:“你怎么在外头?!”
文怡没好气地对她道:“这里闹得这样大,下人都围在外头看热闹呢!若不是我把人赶走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听了不该听的去!姐姐这也要怪我么?!”
文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撇开了头。蒋氏却恍然大悟,狠狠地瞪了跪在门外的踏雪一眼:“多亏了侄女儿了,都怪大伯女,一时气恼,便疏忽了别的。”
文怡趁势劝她:“大伯母,这里毕竟是罗家的船,您在这里处置下人,似乎不大合适吧?”
蒋氏恼恨地瞪向二管事:“难道要我饶了他不成?!”文慧也道:“九妹妹,这事儿你别管,若不罚他,我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
文怡叹道:“他固然是犯了错,但眼下时机太过敏感了,他在你们家里又不是什么小人物,果真从重处置了,总会有风声泄露出去。到时候对六姐姐的名声更不利!不如寻个偏僻些的庄子,远远地打发了,待风平浪静后,再处置不迟。”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此人一味将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文怡也看不过去,但若是任由长房的人打杀了他,她看在踏雪的份上,又有些于心不忍,更不愿意罗家的船被他所污。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既然那位罗家的管事就是谈十,那么这二管事话里所提的,关于文慧与世子的闲话出自谈十之。,未必就是假的。谈十受罗明敏之命前来,安排了所有的事,却从未出现在顾家人面前,连名字也没提起,
莫非有什么缘故?若这徘闻真是他在背后推动,那肯定跟罗明敏脱不了干系,也许还有柳东行的一份,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就为了这个原因,她也要把这扬风波压下去,省得长房的人发现端倪,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她便对蒋氏道:“大伯母,侄女儿有话说,请您暂且摒退左古,这位二管事,就让亲信之人看守,别让他胡乱说话。”又转向那二管事:“你犯了这样的大错,还想攀扯别人不成?这是罗家的船,你也受了罗家的恩典,休要再犯糊涂了!若继续大吵大闹,惊动了罗家的人,他们迫究起来,难道你还要害得主人被你连累不成?!当心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那二管事素来是蒋氏跟前得用的,也不会然是个蠢人,听了这话,如何还不明白?顾家如今只能搭盛罗家的船进京,若他的话真的传到罗家人耳朵里,人家要追究,顾家是绝不会为了他而得罪人的。他虽有满腹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狠狠瞪着白小喜与骆安,恨不得把他们拆骨剥皮。
白小喜晚着他,微微冷笑,他平日没少受对方的打骂,如今总算出了口气!想到藏在内衫里的那张银票,他心一然,看向二管事的眼神越发阴狠。
骆安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地跪在边上,听到蒋氏下今,便顺从地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小花厅里只剩下蒋氏、文怡、文安与文慧,后两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屑于被摒退的人,文慧还皱着眉头问文怡:“九妹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难不成我们要处置一个下人,还要顾前顾后的?!若担心罗家人有话说,便把人带回京中处置就是!何必要把人送走?!”
文怡叹了口气,正色对蒋氏道:“侄女儿才从罗四太太那里过来,听她说起,罗家有行的人在事后打探过,当日王府的嬷嬷在酒楼里款待的客人,就是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还有一件事,今年太后大寿,听说皇上有意为皇储与宗室子弟选妻。”
蒋氏有些茫然:“这是何意?”
文慧却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王府.....王府居然......”她身体一晃,跌回原位,“怎么会这样?!”
文安看看她,又看看母亲,脸色惭惭沉下来:“九妹妹的意思是.....东平王府打算为世子求娶那两位公府小姐之一?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文怡摇头:“七哥哥,这事儿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但罗四太太却问我,难道几位姐姐上京,不是为了这个去的?因为正值婚龄的王公子弟,可不是一两个人。想必以六姐姐的才貌,也在应选之列吧?这种时候,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六姐姐的闲话,该如何是好?!”
蒋氏这才明白了,忙道:“既如此,就该完全杜绝消息外泄的可能才是!为何你要我饶过那混账东西?!”
文怡叹道:“大伯母,他是您身边得用的人,在您家里也很有体面,他女儿还是六姐姐身边的大丫头,忽然没了,难道家里人就不生疑?侍郎府里当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地在外头胡乱说话么?”
她也是在赌,暗蒋氏与那位传闻中的余姨娘的不和,应该会让前者对后者抱有极深的戒心。而且,若她没有记错,那位余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年纪只比文娟小一些。
蒋再脸色都白了:“你说得不错!不能叫人起疑!可是....”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文怡:“把人送走了,就能瞒住么?”
文怡回头打开门,看向跪在门前的踏雪:“踏雪,你父亲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踏雪悟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大了眼,立即磕头磕个不停:“奴婢会劝服爹爹,不让他胡乱说话的!若爹爹敢胡说一句话,奴婢就把命赔给小姐!”
文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说到做到才好!还不快给我滚去见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