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吧啦
“哥哥怎会早死?”楼燕然蹙眉道。
绮罗尖翘的下巴动了动,她相信这是一种宿命,一种她一旦成了楼燕然的妾,楼翼然就会短命的宿命。
“你不懂。是他逼着爹爹绑走翼然的,是他逼着爹爹退庚帖的。”楼燕然说道,君君臣臣,有人忠君爱国,却不知那为君的却是越发厚颜无耻了。
绮罗瞳孔微微睁大,在她的眼中,楼老爷就是襄城最大的,若是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且那人随口就能让她成了舞姬,那便是她想恨也没有资格的人了,“我知道了,我谁也不怨。先前几日我很幸福,很开心,所以,我现在谁都不怨。”
楼燕然睁大眼睛仰头看向马上的女子,作为最无辜的人,她只差一步就能得了有情人,偏又被人打断。
“……你要去做舞姬?”楼燕然颤声问道。
“我去出家。”绮罗说道,随口就能将旁人送人的人,那样的人,她没有能耐反抗,“我念经敲木鱼比谁都好,只是剪了头发太丑,怕是楼翼然不喜欢,我去做女冠好了。”
她上一辈子大半生都在念经,相比起来,谁也不如她驾轻就熟。
听着绮罗自说自话要去做道姑,楼燕然喝道:“你胡说什么,不过是忍一时罢了。便是之后,你成不了翼然的妻子,也能跟他在一起。”
绮罗微微眯眼,楼翼然会要她成为楼燕然的妾吗?
“你们的事我不懂,我便是读三十六计也只知道在后院里算计,所以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我不知道,想恨也没有办法。楼翼然说要我抓着他,我就抓了。只是我太笨,不知道怎样才能抓到一个男人,只能他想做什么,我就跟他做什么。你说,我如今抓到他了没有?”绮罗含笑问道。
楼燕然不提放绮罗问他,一时怔住。
“倘若我抓住了,我是不会放手的。我等他,清清静静地等他,你见到他,告诉他我等他,只是我等的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楼翼然。倘若他的身喜欢上了别人,倘若他的心喜欢上了别人,就算他心里还有我,也求他别来找我了。那样的他,我宁愿一辈子不见。”绮罗轻声道,眼泪终于从眼中滑下。
她只是想找个人嫁了,安生过日子。老天疼她,给了她楼翼然这个人,她以为终于诸事顺遂了,不想却生出这枝节。她是不信自己跟了楼翼然是场错,倘若是错,那什么是对的?
望向春日湛蓝的天空,她忍不住想问,究竟需要多大的智慧,才能无波无澜地紧紧抓住那个男人?
☆、生为浮萍
艳阳下,微风渐起,石榴红裙飘舞在空中。
楼燕然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如那人而言,她于他是特殊的,只是那特殊,却不是那人所想的那般。
初见时,她藏在车中不敢出来,自私懦弱,他为了做一个虚伪好人,护她助她。之后近似默契一般的相处,在冗长无助的幼年,她用平和的目光一无所知地陪着他度过惶恐不宁的每一日。
在经历了那样的岁月后,无关风月,她也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女子,即便日后,他遇到自己倾心相许的女子,苏绮罗,对他依旧是特殊的。
“绮罗。”楼燕然唤道,一声叹息,他不禁想这样的女子,在日后面对人言,面对不同的男人,会否像枫姨娘一样左右为难,最后将自己活活折磨死,“看花满眼泪,不与楚王言。”低吟一声,楼燕然再次想到了枫姨娘。她和宋先生在一起时,宋先生退缩了,她和李奕在一起时,李奕为了江山社稷,只给了她一个承诺,叫她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痴痴苦等。他左拥右抱,偶尔闲暇了,思念一番那远处的痴情女子,她却只能将满腔的苦水咽下无人哭诉。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熬尽了青春,再见到旧爱,心中有羞有愧,啼笑两难吩咐,最后只能将自己慢慢扼杀溺死。
楼燕然的那句低吟让正哭泣的绮罗一颤,肩膀抖动,绮罗回头看他,眉头微蹙,眼泪簌簌落下,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弱点,她从来不是坚定的女子,倘若有人对她好,她会感动,之后会因无法回应愧疚,再之后,或许又会沉沦在旁人的柔情之中。
“楼燕然,我想见他。”绮罗抹去眼泪说道。
楼燕然脸上羞愧更甚,喃喃道:“他已经被爹爹送走了。”再唤爹爹两字,他心中如同刀割,若是如那人所愿,今生今世,他便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不是楼翼然,我想见那一句话就能让我要死要活的人,他凭什么这样做?”绮罗平静地说道,说的时候,她想起了苏家院子里一辈子也没有资格见她一面的下人,那些人,或许曾经便是因为她无心的一个抱怨,被逐出苏家,今生再无所依。
人生最委屈的不是无辜,是你的悲欢离合,成全的不过是他人的喜怒哀乐。
“绮罗,没用的,他只给了你两条路。”楼燕然说道。
绮罗嘴角抿紧,尖翘的下巴因倔强地抿嘴颤动两下,“我想见他,总要知道自己要等多久,要是我等他,他不回来,我跟别人好了,他又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明明白白地说出她有可能变心,将这一近似污点的缺陷坦然剖出,楼燕然哭笑不得地望着马上的少女,曾为她悸动过,那悸动在发现楼翼然与她的亲近后慢慢消散,如今再无一女子进入他的心中,他也不知,倘若他与心爱的女子别后,他是愿意让她再觅新欢,还是痴痴傻傻地等一辈子。
“……好,我带你去见他。”楼燕然说道,伸手拉住缰绳,牵着那匹不乖巧的马慢慢远离楼家门前。
从名门千金到失足荡妇,绮罗在马上晃了下,双手抠住手心,她从来都不过问那些与她的人生没有关联的事,比如太子是皇帝的第几个儿子,比如来年的大考是谁主考?……让她关心的都是小事,让她欢喜的也都是小事,甚至,倘若旁人不愿意告诉她的事,她会当真不再追问,只是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一生,她忍不住追问道:“他究竟是谁?”
楼燕然面对绮罗的再次追问,脸上微微涨红,那个人是他的羞耻,一旦提起就让他想到自己的身世,粗硬的缰绳勒进手掌中,楼燕然忽然没了再去见那人的勇气,仰着头,看着妆容已经花掉的绮罗,轻声道:“你走吧,去鹿鸣关,你去那里找他吧,找不到他,总会找到五叔。”
绮罗心神一荡,随后又化作涟漪消失殆尽,“我走不了,我走不出几步,就会被苏家抓回来,还有绢罗她们,我不能毁了她们的名声。”
楼燕然低下头,没了楼翼然,苏绮罗的顾虑又多了起来,继续牵着她向城中走。
一路上,许多人看着凄凄惨惨的两人,窃窃私语,那两个少年垂着头,各自想着心事。
“他是谁?”绮罗再次问道。
楼燕然看了眼绮罗,她是无辜的,她有资格知道自己是因为谁成了这样,“天下之主。”
无力的近乎面对命运一般的绝望在绮罗心中升起,她不知天下之主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那皇帝面对的,应当是宰相将军,应当是后宫佳丽,应当是国策民生,不该是自己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女子。
“狡兔死,走狗烹?”绮罗低喃道,倘若那人与自己无关,那便是与楼家有关,只是将她弄走,又能将楼家怎样?更何况楼家是早已经功成身退了的。想不通,她只能又摇摇头。
楼燕然心中的弦一紧,一双美目不安地望向绮罗,嘴唇微颤,李奕虽陌生,但总是他的父亲,在听到旁人明君、仁主赞扬他时,他心中也有莫名的不能与人诉说的骄傲,他从未将他往那么坏的地方去想。便是宋先生的事,他也只当是他身边的人昏聩,不经意间将与枫姨娘有旧的人送来。他与何羡之筹谋的,也是将他身边的毒瘤铲去,让他继续做一个明君,让他开创一代盛世。宋先生的一举一动,他不敢向李奕诉说,唯恐玷污了他心目中的枫姨娘。
戳开了一个口子,被情感蒙蔽了的聪慧,此时涌现出来,狂风暴雨般,自幼才智超群的楼燕然忽然明白,在这场,他自以为是罪魁祸首的劫难中,他也不过是将帝王的手段装扮的更加有人情味的装饰。
楼燕然的薄唇抿的更紧,楼家是功成身退了,所以李奕没有法子在明面上再整治他们,也不敢过激地激怒楼五叔等人,只能想了这个让人不易察觉的法子慢慢将楼家赶尽杀绝,将楼家的权势全部收去。他生在楼家,长在楼家,自然比旁人都晓得在表面荣光下,楼家的权势究竟有多高。
襄城是楼家的天下,这是大家默认之事,山高皇帝远,楼翼然才能肆无忌惮的横行。偏偏,莫大的宁国,他又将襄城给了自己口中最宠爱的儿子。
楼燕然不禁嘲讽自己的可笑,以之为耻,却又忍不住涌起慕孺之情;嘲讽李思齐的可悲,他与楼翼然一般肆无忌惮地度过幼年,在皇城的权势熏陶下,慢慢收敛自己身上的锐气,过犹不及,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便被口口声声最喜欢他的父亲,抛到了襄城,去与楼家的小霸王抢地盘。一个表面宽仁,内心斤斤计较的皇子,与一个从小张扬到大,飞扬跋扈的小霸王,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座城中,那上面看戏的人,是想要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最后得了那渔人之利。他给绮罗的两条路,不是叫楼翼然跟李思齐斗,就是叫楼翼然与他楼燕然反目。即便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楼翼然也会与李思齐或者他反目。
那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男人,将他与李思齐一同抛去,在天下安定了没几年后,去挤兑一个功臣,楼燕然悲呛地想,是楼老爷藏的深,有着他也看不出的阴谋,还是李奕目光短浅,过河拆桥?
痴痴傻傻地想完,李奕阴暗的一面铺天盖地地席卷在他心中,何伊人的死,也成了离间楼何两家的阴谋,心中对李奕的慕孺慢慢淡去,楼燕然脸上的仓皇掩去,嘴角又噙了一抹一如往昔的笑,回头对依旧无助的绮罗道:“放心,没事。”
见到熟悉的楼燕然,悲戚不定的绮罗心也安定下来,勉强向他一笑。
一路走到钮太监门前,绮罗看向那虚浮奢华的大门,那大门比楼家,何家,杨家,苏家的都要奢华,但是,襄城里,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太监,要比其他四家更富贵,更有权势。
楼燕然向绮罗伸手,绮罗摇头婉拒,翻身下马,红裙扯在马鞍上,狼狈地踉跄两步,才站定。
“绮罗。”几步外,匆匆赶来的苏清远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