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卫瞻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望着霍澜音潋滟眸光里的自己,有些无奈地说:“连慢慢调整试着去吃肉都没做到啊……”
他悠悠轻叹了一声。
“让你试着去喜欢一个人,那又要多难。”
霍澜音怔在那里,脚步不由停下。她怔怔望着卫瞻,檀口微张,清风吹拂她的鬓发,将她的一小绺儿鬓间长发吹拂到她的唇上。
卫瞻将粘在霍澜音唇上的那绺儿长发挑开,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没亲呢,怎么就湿成这样了。”
他用指腹在霍澜音娇艳的红唇上捻过。
霍澜音抿了抿唇,眉心也跟着揪起来,目光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
卫瞻笑话她:“说你嘴呢。别瞎想。”
霍澜音在卫瞻的胸口推了一把,转身快步往前走,又不理他了。
卫瞻没追,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笑。
霍澜音快走了几步,脚步不由放慢。
其实她知道卫瞻刚刚是故意转移了话题。
她说她会试着去喜欢卫瞻。可是倘若她尝试失败了呢?她没说,卫瞻也没问过。
如果尝试过后还是不喜欢他呢?
霍澜音望着凄凄芳草,忽觉茫然。
秋日山上的风没个定数,时大时小。此时又大了起来,将霍澜音的长裙吹得高高扬起裙角。
卫瞻在后面望着霍澜音,觉得她欲乘风去,好似快要飞起来似的。
别飞啊。
卫瞻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抓不住的感觉。然而事实上,他亦从来未曾抓住过她。
卫瞻大步快走到霍澜音身后,在她背后抱住她,将她整个人牢牢箍在怀里。他俯下身来,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有时候想给你自由,有时候又恨不得筑一座玉殿牢牢将你锁在里面。”卫瞻用力吸了吸霍澜音身上的香味儿,“泥泥,我的泥泥啊——”
第115章
宫中。
纪夫人和长女纪雅月等了近一个时辰,皇后才从午眠中醒来,慵懒地拖着曳地裙摆姗姗而来。
纪夫人和纪雅月行礼。
“都免了吧。”皇后径直走向銮金飞凤屏风下的美人榻坐下。
她刚一坐下,一个小宫女跪在她面前为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另外两个小宫女立在后面,轻轻打着羽扇。
还有个小宫女跪在皇后另一侧,恭敬地剥着荔枝。
纪雅月偷偷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荔枝,收回视线。荔枝为夏季水果,且京城中不能生长,是从南边进贡上来的。纪雅月对于皇后这个时节还能吃到荔枝咋舌不已。
“娘娘,雅云不懂事。等将她带回来,我一定好好教。”纪夫人说。
皇后悠悠道:“你这话说了很多次。”
纪夫人苦着脸:“您也知道,雅云小时候走丢过一次,我和你哥哥格外宠着她。所以……”
皇后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纪夫人这话说了很多次,皇后没耐心听这个。
纪夫人无计可施,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
纪雅月走到皇后身边,撵了小宫女,亲自给皇后剥荔枝。
“妹妹不懂事,让姑姑烦心了。雅月不管别的,只在意姑姑的舒心。您可千万别因为这样的小事儿不畅快。”她将荔枝递给皇后,温柔可人。
皇后看了她一眼,接过荔枝来吃。
三粒荔枝入口,皇后抬了下手,纪雅月放下了荔枝。
皇后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兄嫂今日过来只是为了雅云?这孩子干净,本宫也疼着她。她既然不想嫁给敏之,便依她就是。”
听着皇后语气不像怪罪纪雅月,纪夫人不由松了口气。她忽又皱眉,犹豫了一下,问:“那大殿下那边……”
皇后眉眼间的慵懒顿时一扫而空。她坐直身子,威压缓缓展开,带着凌厉之气。
“兄嫂这话说的太不过脑。拒了本宫的敏之,莫不是还想嫁让之?这是在离间他兄弟二人,还是肆意在两位殿下之间挑拣,视两位皇子颜面于不顾!”皇后冷声质问。
“不不……不敢!”纪夫人慌了神。她没想明白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纪雅月目光闪烁,赶忙帮母亲圆话:“姑姑莫气!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雅云不听话,离京去寻大殿下。母亲是担心惹大殿下不愉!”
皇后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让之不是狭隘之人,不会计较的。”
“如此,我和母亲便也放心了!”纪雅月忙说。她脸上挂着端庄温柔的笑。
——这是京中女儿最标准的舒雅笑容。
纪夫人也反应过来,顺着大女儿的话,违着心说:“是是,我就怕大殿下不悦。既然娘娘如此说,我倒也放心了。我们也不打扰娘娘,告退回去了。”
皇后颔首。
纪夫人和纪雅月行了礼,退下。
刚出了栖凤宫,纪夫人脸上的笑就有些绷不住。可到底是宫中,尚不敢多言。一直憋到出宫,换了自己家的轿子。她拉着大女儿的手,愁眉不展:“我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表面上是顺着咱们的意思,否了雅云和二殿下的婚事,好像帮了咱们,给了咱们好大的颜面似的。咱们还得承了她的情。反手又是一巴掌堵上了雅云嫁给大殿下的可能……这这……不行,雅月,你给母亲捋一捋!”
“这还不明显?正如母亲所想。”纪雅月说。
“可是……”纪夫人目光犹疑,不敢置信,“当初正是娘娘暗示你父亲这皇位会传给二殿下,又几次三番召你妹妹进宫和二殿下相处。这不是明摆着要将你妹妹和二殿下牵起来?如今瞧着大殿下要回来了……”纪夫人摇头,“我怎么觉得娘娘好像也没太想让你妹妹嫁给二殿下?”
纪雅月点头,道:“娘娘心思缜密,不可猜。可妹妹婚事却做得很明显。娘娘恐怕原本就没打算让雅云嫁给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
纪夫人立刻问:“这为什么啊?”
纪雅月沉默着,没回话。还能为什么?没看上呗。她只能沉默着,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妹妹是全家人的心头好,谁也不能说她半句的不好。
“她可是你们的亲姑姑啊!”纪夫人叹气。
纪雅月温声劝着:“她毕竟是皇后娘娘。”
纪夫人迟疑了片刻,问道:“娘娘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只是为了不让雅云嫁给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她又何必如此?明明白白拒绝不就是了!”
“娘娘这些年说话做事何曾出过纰漏?以她的作风,就算不喜妹妹为儿媳,也不会表现出来,留下话柄。”纪雅月想了想,又说,“不过女儿觉得娘娘这么做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兴许妹妹的婚事只不过是娘娘手中棋局中顺手摆下的一道棋子。比如……妹妹日渐与二殿下接触,难免让朝臣以为这太子之位亦有可能真的落在二殿下身上。”
“这……”纪夫人皱起眉,慢慢思索着。
半晌,她重重叹息了一声,愤愤道:“到底也是纪家人!没有纪家女儿的身份,她如何坐上皇后之位?如今倒是满心算计,连你妹妹的婚事也能拿来随意摆弄,当成棋子!摆她的障眼法!可还念着她是纪家女儿的身份了?可还念着半分骨血亲情!”
纪雅月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温柔劝着:“母亲莫要动怒。姑姑毕竟是皇后。”
“可怜我的雅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是不是不开心受委屈……偏偏母亲没用,不能给她求来她想要的姻缘……”纪夫人心疼得红了眼圈。
纪雅月望着母亲伤心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妹妹小时候走丢,失而复得,全家人都宠着妹妹。她身为姐姐很能理解,她也愿意宠着妹妹。可再如何理解,面对父母的过分偏心,心里总要不舒服。
母亲会为了妹妹的婚事如此奔波难过,那么她的婚事呢?
当初她的如意婚事不了了之时,母亲为何不曾也这样奔波伤心过?
北衍几代皇后都出自纪家,身为纪家女儿,何尝不是从小痴想着那个位子?为了那个位子刻苦学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纪雅月是纪家的嫡长女,她怎么可能不想那个位子呢?然而她的母亲却并不知道她是如何百转千回地念着皇后之位。
她本来也是有机会嫁给卫瞻的。可惜她比卫瞻年长了几岁。她忐忑不已,无数次从史书中翻找皇后比皇帝年长的例子。
例子那么多,她也可以对不对?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日,她走到书房门口听见父母的对话。
“雅月马上要十六了,这婚事也该有定数了。她千好万好,可惜比大皇子年长了三岁。”
“娘娘介意她比大殿下年长?”
“娘娘向来不会将话说死,我是猜的。我想着明日进宫去再套套话,争取一下。只是大三岁,也不碍事。”
站在书房门外的纪雅月心中大喜,然而下一刻,如坠冰窟。
“罢了。咱们雅云年纪和大殿下很相搭。”
“也是……雅云可怜。小时候吃了苦,我恨不得把天下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她……”
纪雅月闭了下眼睛,关上记忆的门。
如今再想这些也是没用。过眼如烟云,她已嫁为他人妇。
只是如今看着妹妹遭皇家嫌弃,她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一方面恨铁不成钢妹妹不争气错失这样的机会,令一方面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暗爽之感。看,父母偏心有什么用?她得不到的,妹妹也得不到。
母亲烦闷的抱怨声还在耳边,纪雅月收起心绪,熟稔地扮起乖女儿好姐姐的角色。
傍晚忽然下了雨。秋雨不仅急,还透着能吹进骨头里的寒意。卫瞻一行不得不又停下来休顿。
奚海生询问:“殿下,是就地扎营,还是快马加鞭赶去前面的小城镇?若是扎营,夜间恐潮湿。若是赶路,这雨一会儿大起来,咱们可能会淋一阵。”
卫瞻挑开垂帘,望一眼外面的小雨,道:“赶路。”
雨越下越大,军队到底是淋了些雨。不过不是长时间淋暴雨就不碍事,这些将士风里来雨里去,完全不把这点雨当回事。
到了前面的小城镇,卫瞻住进了镇长家中。镇长又赶忙安排玄甲军住进百姓家中,后来地方不够住,又将将士安排在祠堂庙宇之地。
若是寻常将士,有些鳏寡妇孺家庭收住当兵的多有顾虑,可一听说是玄甲兵,哪个也没顾虑,欢欢喜喜地将人迎进去,悉心招待。
霍澜音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淋到雨。只是马车在镇长家门前停下,她下马车的时候稍微淋了些雨。此时她正偏着头,将长发拢在一侧,握着棉帕擦着上面的潮湿水渍。
霍澜音莫名想起当初在西泽,她晚上硬着头皮去当药引,一回头母亲站在雪地里整夜等着她的单薄身影。
越是离京近了,她对母亲的思念和忧心越重。也不知道哥哥可有给母亲寻到良医?她是从来不会指望周家的,却对周自仪莫名信任。
纪雅云双手托腮望着霍澜音,不开心地说:“下午我看见太子哥哥抱你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没想到纪雅云会这样说出来。她也不否认,望着纪雅云点头,说:“是。”
“你……”纪雅云急了。
她忽然双手死死抓住霍澜音的手腕,说:“你是怎么迷住了太子哥哥的?教教我好不好?”
霍澜音顿觉无措。
“大不了……先来后到,我不跟你抢位份,以后叫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