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 第119章

作者:罗青梅 标签: 穿越重生

  身体残缺,受尽侮辱,本以为见到了救星,可昔日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师却假装认不出自己,罗云瑾当时该有多绝望?

  他把谢太傅当父亲啊!

  难怪他变成现在这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见了太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现实如此残酷,他怎么可能还对这带给他无尽痛苦的世间保有赤子之心?

  谢骞闭了闭眼睛,掩去闪动的泪光:“季和还活着,祖父,您和我说句实话……您什么时候发现罗云瑾是季和的,多少年了?”

  谢太傅一语不发,咳嗽声也停了下来。

  谢骞等了许久,慢慢站起身:“您向来对阉人嗤之以鼻,可阉人里也分好人歹人,有人为了荣华富贵入宫为侍,也有人迫于无奈才被净身送进宫,季和是被逼的。他是我表弟,当年我没有好好待他,这一次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他根本不想认我,也许我在给他添乱,可我不能假装季和真的死了。”

  他掀开床帐,看着闭目假寐的谢太傅:“您不怕死,您可以为了心中的道义准则慷慨就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可是我怕啊!我怕牵连我的妻子儿女,我怕我死了爹娘无人孝顺,我怕我儿子和季和一样受尽屈辱,我也想效仿古来的名士……不过名士若人人都做得,也就不能名留青史了,我只是个寻常人。”

  “祖父,季和也一样,他只是想活下去,他不能如您所愿的那样慷慨赴死,有什么错?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您把季和当成您的接班人培养,您把自己的理想投诸他身上,您希望他高居庙堂还能忠肝义胆、心系百姓,您要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他当一个青史留名的堂堂伟丈夫,您有没有想过,季和想要的是什么?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您嫌我世故油滑,没有文人风骨,祖父,我敬佩您,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可我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您。”

  他有太多顾虑,他狠不下心。

  谢骞眼中泪光闪动,放下床帐,转身出了屋子,脚步沉重。

  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声。

  他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

  咳嗽声之后,屋中又恢复一片岑寂。

  谢骞抬脚,刚走出一步,谢太傅苍老浑浊的嗓音响起:“季和已经死了。”

  “……死了八年了。”

  谢骞怔了怔,明白过来,实在无法自持,泪水夺眶而出。

  八年了,从谢太傅知道罗云瑾就是薛季和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八年了!

  谢骞想起认出罗云瑾的那天,月华如水,幽香浮动,他坐在罗云瑾宅子里的枇杷树前等他,对他说:“你是我祖父最得意的学生,祖父他要是知道你……”

  罗云瑾当时面无表情,神情冷峻如冰。

  八年多了啊!

  他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

  东宫。

  暖阁灯火辉煌,更声透过夜色,穿过一道道宫墙曲廊,传入内殿,朱瑄仍在伏案疾书。

  金兰刚刚沐浴出来,挽起长发,穿了件湖色地妆花纱孔雀纹盘领窄袖袍,站在书案旁,帮他整理满桌凌乱的舆图和手抄的札记。

  朱瑄催她去睡,她摇摇头,手里继续整理书册:“我早上起得晚,不困。你今晚就要写完折子?”

  “不宜拖得太久,不然刘敬可能会出事。”朱瑄提笔蘸墨,杜岩忙捧上一沓新纸。

  大河决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东宫宫人今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个个愁眉苦脸,心惊胆战,到了晚上则转悲为喜,人人喜气盈腮。杜岩激动得偷偷放了几枚纸炮。

  朱瑄仍旧和平时一样,不悲不喜的样子,还训斥了杜岩几句,杜岩吓得直冒冷汗。

  东宫宫人见状,俱都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没有人敢在人前露出幸灾乐祸的情状。

  金兰拿起朱瑄写的稿子看。

  他不仅没有趁机弹劾刘敬,还建议让宋素卿先停下旧河工程,全力协助刘敬加筑大堤,等新河完工再继续疏浚贾鲁故道。

  可以想见这份奏折送达通政使司之后会引起多大的争议。

  她拈起一支笔,为他抄写修改过后的奏疏,笑着道:“五哥有大胸襟,大气魄。”

  杜岩连忙附和:“千岁爷目光长远,非闲人所能比!”

  朱瑄笑了笑,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放下笔,手指轻轻刮一下金兰的鼻尖:“你就别夸我了。新河劳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废置了太可惜,不如和旧河联通,还能派上些用场。”

  不论新河还是旧河工程,朝廷的初衷是治理河患,提高漕运的效率,只要是于社稷有益、能造福两岸百姓的事,启用谁都一样。

  文官之所以急着治刘敬的罪,不是因为刘敬贪功冒进,而是为了掩盖他们之前的错误。

  他不能因为个人好恶和一己之私顺水推舟,任由朝臣把刘敬拉下马,否则早晚会被朝臣架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永远都必须对这些曾经鼎力支持他的文官保持警惕之心。

  为君者,称孤道寡。

  灯火闪烁了两下,一声清脆的爆响,杜岩忙拿起剪子煎烛花。

  金兰执笔坐在桌案前,神情柔和,认真默读朱瑄的奏疏,发现语句不通顺的地方,轻轻划一个勾。

  像极了他年少时的那无数个夜晚。

  朱瑄静静地看着金兰,看了很久。他不是寡人,他有圆圆。

  金兰专心致志地誊抄,她的笔迹已经越来越像他的了,过一会儿拿着抄好的奏疏他看,指指那几处:“这里我抄错了吗?”

  朱瑄轻笑,接过笔,略作删改:“这样呢?”

  金兰又看了一遍,点点头,小脸微微绷着,朱唇轻抿,很严格的样子。

  刚刚教她的时候她还畏畏缩缩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写字,看他平时的书画作品时一脸崇敬,双眼放光,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松,看到不懂的地方就捧着书过来问他,读到不懂的词也会直接说出来,听他解释,一点都不忸怩。

  现在更是敢自信满满地指出他的错误,还偷偷摸摸在他的画上留诗。

  朱瑄情不自禁地微笑,低头继续撰写奏疏。金兰仔细浏览札记,时不时拿起一本书册送到他手边,刚好是他用得着的。

  杜岩笑嘻嘻地站在一边,为两人点亮灯火,整理稿纸,洗笔磨墨。

  暖阁的灯火直到半夜才熄。

  ……

  翌日早上。

  罗云瑾刚起身,送礼的人已经挤满了院子。

  他昨晚宿在宫中,今天嘉平帝会召见内阁大臣商讨怎么处理大河决堤的事,六部官员知道拟旨的人一定是他,昨晚就连夜预备了厚礼。

  当初保举刘敬的人太多,所以现在想治刘敬死罪的人也多。

  罗云瑾一概不理会,洗漱后换上当值的蟒袍,小内官进屋通禀:“谢侍郎一大早就来了,说是有话和您说。”

  他低头系上牙牌,看着打结的朱红穗子出了一会儿神,抓起佩刀,淡淡地嗯一声。

  内官会意,出门打发走那些送礼的人,礼物一样都没留下,只留下了谢骞。

第112章 献茶(改别字)

  谢骞一夜没睡,神情憔悴。

  罗云瑾没有看他,拔步走进回廊,朱红牙牌穗子轻轻晃动。

  谢骞平时多话,这会儿却一语不发,连精心修剪的胡子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抹了把脸,跟在他身后。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渐渐能看到瓦蓝晴空下乾清宫殿顶凌厉的鸱吻。满地碎琼乱玉折射着灿烂的日光,映得广场一片透亮清明,汉白玉栏杆前高竖的彩幡在晨风中随风摇摆,身着锦袍的殿前卫肃然而立。猎猎风声回荡盘旋在殿宇上空,寒鸦呱呱叫着振翅腾飞。

  路上的内官看到罗云瑾,纷纷俯身行礼,他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靠近,长靴踩过积雪,淡淡地问:“谢侍郎想问什么?”

  谢骞怆然一笑,低头看着地上被无数个宫人踩得硬实的积雪:“你八年前就见到祖父了?”

  罗云瑾知道他会有这一问,脸上并无波澜,晨晖中侧脸线条有如刀削斧凿:“不错,八年前……正好是过年的时候,宫中大宴,皇上召太傅进内殿吃酒,我是奉茶。”

  谢骞低叹一声,那场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太傅不肯说出实情,他想问明白,可这无疑是逼着罗云瑾自己揭开心底的旧疮疤,对罗云瑾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但是八年前的宫宴,知情的人太难找了,当时谢太傅没有和罗云瑾相认,旁人可能根本没觉察到他们之间的异常。

  罗云瑾站在长阶下,举目凝望台矶上壮阔雄伟的主殿,凤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回过神,长腿一抬,踏上长阶,脊背和平时一样挺得笔直,可背影却仿佛有些慌乱。

  谢骞皱眉回头一看,一行人由远及近,身着圆领袍的官员们簇拥着皇太子朱瑄迤逦而来。朱瑄今天头戴燕居冠,一身浅月白云纹暗花团龙交领直身,一边走一边和身边人低声说话,双眉略皱,依然不掩斯文风度,举止温文尔雅。

  皇太子才德兼备,胸襟开阔……不过到底是男人,哪个男人能大度到容忍别人肖想他的妻子?何况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待到山棱崩,他继承皇位,成为天下之主,罗云瑾还有活路吗?

  谢骞叹口气,让开道路,退到一边。

  一道温和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他抬起头,朱瑄好像没有看他,仍旧和身边的侍郎说话,可他却觉得自己被看到了,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

  难怪朱瑄能够得到年轻文官的拥戴……

  他低头跟上他们,工部几个同僚回头看他好几眼,见他一脸颓丧之色,心中疑惑,没有和平时那样开口取笑他。

  上午嘉平帝召见朱瑄和六部大臣,不多时朱瑄的折子就转至通政司,不一会儿送抵六科廊房传抄公布。

  朝臣们议论纷纷。

  朱瑄不计前嫌、力保刘敬的举动委实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他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经算得上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居然还建议让宋素卿停下工程协助刘敬?

  几位内阁大臣诧异过后,小声讨论了几句,一致赞同朱瑄的建议。他们虽然身居内阁大臣高位,博学广闻,稼穑经济无所不通,但治河的事情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之前他们以为刘敬是这方面的人才,大力推荐,结果刘敬让他们大失所望。太子和宋素卿为治河一事奔忙日久,对新河、旧河开凿疏浚的利弊研究得比他们透彻多了,现在新河工程眼看就要前功尽弃,太子和宋素卿的意见尤为重要。

  不管怎么说,能补救还是尽量补救的好,谁也不想看到黄河决堤的沿岸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嘉平帝当即准奏。

  下午山东济宁府送来快信,宋素卿和朱瑄的意见基本差不多,他在信中长篇大论细述新河不能中途废置的十点理由,有理有据,层次分明,并主动提出甘愿协助刘敬。满朝文武不由得对他大为改观,称赞他舍己为公,不骄不躁。

  嘉平帝于是下旨,命刘敬戴罪立功,继续主持开凿新河之事,和宋素卿互相配合,早日让新河、旧河联通。

  圣旨下达六部,群臣见嘉平帝这回没有借题发挥惩治他们,纳闷之后,齐颂圣上英明。

  解决了这件麻烦事,嘉平帝又身子大好,于是下令鸿胪寺预备筵宴,定于十天后宴请文武百官。

  筵宴规格盛大隆重,进食的规矩仪式繁缛冗长。礼部忙劝阻嘉平帝,大宴要举行九爵礼,中宴则是七爵礼,常宴也要行五爵、三爵礼,而且必须提前经过周密的安排,今年过年嘉平帝一直卧病在床,周太后吩咐过,所有筵宴能取消的都取消了,不能取消的由朱瑄代替嘉平帝出席,如果再来一场大宴,不说群臣怎么怨声载道,嘉平帝自己头一个支撑不住。

  嘉平帝不肯服老,可惜礼部大臣不敢冒险,坚决反对临时举办大宴,他只好将大宴改成小宴。

  小宴其实规模也不小,不过规矩比大宴要宽松得多,内外席是分开的,留光头的皇子公主们可以满屋子乱窜。饶是如此,鸿胪寺官员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立马忙碌起来。

  嘉平帝病愈,宫中这才慢慢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虽然已经过了年关,但众人热情不减,对联桃符换了新的,宫人全都换上新衣新帽新荷包,簪起苏样通草花,各宫发下赏钱红包,内官监频频将从市井花重金购置的新鲜玩意送进各宫讨好贵人。各宫妃嫔不论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都将赏赐拿出来给宫人置买菜蔬,可以随意烹饪她们喜欢的吃食,不必和平时一样忌口。

  金兰也拿出几百两银子给杜岩张罗吃食,专门雇佣宫人在内庖鼓捣宫中不常吃的菜肴,顿顿做御膳房平日不敢多做的肥油煎炸炙烤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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