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扫墨回答说现在工部、户部都在忙,絮絮叨叨了一通收税、查地的琐事,甚至扯到了辽东的战事。
金兰将信将疑,怀疑朱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
不过前朝看起来一片平静,嘉平帝仍旧沉迷炼丹写青词,内阁阁老们依旧虚应故事,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动荡。
后宫也算平静。
周太后还在为查地的事情不断向嘉平帝施压,无心作妖。
赵王妃出月子了,经常让乳娘抱着朱福禄出席宫宴,尤其当金兰在场的时候,她总是笑意盈盈地要金兰抱抱朱福禄。
御花园里牡丹盛放,这天宫眷们齐聚浮碧亭,品尝今年新开的牡丹花和甜食房用鲜花制成的糕点果子。
赵王妃抱着朱福禄给金兰看,笑着说:“家乡的人说,多抱抱刚出生的孩子,讨个吉庆,不久也能怀上身孕。”
在座的德王妃和庆王妃嘴角直抽,岔开话题,拉着金兰说起去涿州娘娘庙上香的事情。
其他宫眷听她们说得热闹,也围了过来。
朱福禄躺在赵王妃的臂弯里,滚圆的胳膊朝着金兰的方向挥了挥,赵王妃含笑道:“福禄喜欢婶婶……”
一句话还没说完,薛娘娘推开其他人,挤到赵王妃面前,红唇微挑。
“让我来抱抱小郡主。”
赵王妃愣了一下。
薛娘娘皮笑肉不笑,手上使了些力道,抱走朱福禄,双臂往上一抬,将襁褓中的小女孩往上扔。
养娘、宫女们惊呼出声,赵王妃脸色沉了下来。
薛娘娘稳稳地接住朱福禄,哈哈笑道:“小郡主别怕,好玩吗?”
朱福禄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黑漆漆的眼珠疑惑地盯着薛娘娘看,嘴巴一瘪一瘪的,像是要哭的样子。
养娘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走到薛娘娘身边,脸上挤出几丝笑:“奴婢来抱小郡主吧,别累着娘娘……”
“她才多重?轻飘飘的,累不着本宫!”薛娘娘微微一笑,抱着朱福禄,轻轻往上一抛。
宫女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浑身打颤。
朱福禄落进薛娘娘的怀抱里,呆呆地望着薛娘娘,努力伸着手去够薛娘娘头发上的金钗。
薛娘娘笑着亲了亲她的脸:“倒是个胆大的,你还小,吃不了果子,让养娘带你去看花吧。”
说完,冷冷地瞥一眼赵王妃,把孩子交给养娘。
养娘面如金纸,紧紧抱住朱福禄,恭恭敬敬地朝薛娘娘行礼,躬身退出亭子。
薛娘娘目送养娘走远,随手拈起一朵案几上清供的牡丹花,走到赵王妃身前,抬手将半开的牡丹花簪到她鬓边,一字一字地道:“王妃是聪明人,何必说那些难听话。小郡主还小,受不得花粉熏香,以后还是少带她出席这种宴会。”
赵王妃面皮紧绷: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心太子妃?
薛娘娘嘴角勾起,不再理会赵王妃,拨开热热闹闹挤成一团的宫眷,挨着金兰坐下。
金兰正和德王妃、庆王妃一起听其他宫嫔说娘娘庙的素斋,庆王妃听得馋涎欲滴,恨不能立马就启程。
薛娘娘拉住金兰的手,小声说:“你别听她们说得那么好,其实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名头好听罢了,还不是拿老鸡汤、骨头汤吊着味!”
金兰笑了笑,每年这个时节宫中妃嫔都能去娘娘庙烧香拜佛,她还没去过,有点好奇。
金兰身上穿着大袖衫,袖子轻卷,露出白皙柔嫩的手臂,薛娘娘拉着她的手,想起一事,转头看向自己的宫女。
宫女会意,捧上一只匣子。
薛娘娘接过匣子打开,递给金兰:“这是我娘家人送进宫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金兰看一眼匣子,里面是一对镶金玉臂支,玉色温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娘娘留着自己戴罢。”
薛娘娘按住她的手,笑道:“我年纪大了,戴不了这么花哨的!你青春年少,戴这个正合适,不许和我客气!我刚拿着这对镯子的时候就想到你了,今天就是特意拿来给你的。看看这颜色,也只有你戴着才好看。上次你帮我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她说的是娘家的事,前不久薛家得罪当地太监,金兰和扫墨说了一声,解决了薛家的麻烦。
金兰只得收下。
薛娘娘直接把玉臂支给金兰戴上,她肌肤微丰,珠圆玉润的,玉臂支正好可以牢牢箍着。
“你看,多好看!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薛娘娘捧着金兰的胳膊,高兴地道。
金兰笑了笑,低头看着腕上的玉臂支,觉得确实挺好看的。
正好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第141章 娘娘庙
暮色暗沉,天边云霞翻涌,重重宫苑楼阁矗立在霞晖中,像抹了层胭脂。群鸦呱呱叫着掠过,宫中次第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朱瑄坐在书案前看奏本,夕光从窗格漫进屋内,映在他平静的侧脸上。
扫墨掀帘进屋,小声禀报:“千岁爷,保定府和真定府那边剩下的人都撤回来了。”
朱瑄看着手里的奏折,嗯一声。
扫墨轻声问:“千岁爷……罗云瑾死得不明不白,还要继续追查吗?”
不查的话,罗云瑾岂不是白死了?
朱瑄道:“不必查了。”
他心里有数。
扫墨愣了片刻,不敢多问。
屏风外传来一阵欢快的人声笑语,脚步声由远及近,宫人簇拥着金兰回来了。
朱瑄立刻放下奏本,走出书房。
扫墨跟在后面,余光中看到殿中侍立的宫人不约而同地挺直脊背、脸上露出笑容。
只要太子妃在宫里,东宫的气氛就会变得轻松许多,哪怕太子妃一句话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东宫伺候的宫人也有种安定妥帖的感觉。如果太子妃出去了,只有太子在东宫,那就气氛沉郁,冷冷清清的,没人敢说笑。
所以太子妃回来的时候,不止太子爷一个人高兴,宫人们也格外开心。
朱瑄迎到长廊前,金兰拾级而上,抱住他的胳膊,笑着问:“今天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中无事。”朱瑄道,目光落在金兰手臂上,轻纱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袖子底下浑圆白皙的胳膊线条。
金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抚了抚腕上的玉臂支:“这是薛娘娘送我的,好看吗?”
朱瑄眼眸低垂,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吻她发顶:“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夜里一室烛火晃动,床帐轻摇,金兰喘息着躺在锦被间,雪白肌肤爬满细汗,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感觉到朱瑄带有薄茧的手指拂过手腕,轻轻撸走玉臂支。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低吟。
朱瑄抱起金兰,让她贴在他胸膛上,帮她换下里面湿透的大红纱抹胸和底衣,穿上扣身织金衫,系好系带。
金兰浑身酥软,舒服得只想睡去,也顾不得羞了,半睡半醒间由着朱瑄侍弄,打了个哈欠,和他说了去娘娘庙的事。
朱瑄搂着她躺在枕上,给她盖好锦被:“我让扫墨他们跟着你去。娘娘庙的素斋远近驰名,香菇面筋做得比其他地方的要好,你可以尝尝他们的罗汉豆腐、八宝玉兰片、油焖春笋。”
金兰枕着他的胳膊,听他认认真真地报菜名,忍不住笑了:“你不去吗?”
朱瑄侧身看着她,眸光黑幽幽的,道:“我不去了,我要留下处理政事。”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几丝笑,“我不缠着你,你正好自己散散闷,什么事都不要管,好好玩两天。出行的事让扫墨和小满他们操心,夜里早些睡,白天可以晚点起,不准胡乱吃外边的东西。”
金兰听得昏昏欲睡的,搂住朱瑄的脖子,凑上前亲他,柔声柔气地道:“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记得牢牢的,你也是,夜里早点睡,别忙到三更半夜……”
朱瑄握住金兰的手,“还有,圆圆要记得想我……”
胳膊上一沉,金兰脑袋一点一点,枕着他睡着了。
朱瑄唇角微挑。
第二天早上金兰起来梳洗的时候,发现昨天薛娘娘送她的玉臂支不见了,问昨晚守夜的宫女,宫女也说不知道。
小满拍了一下脑袋,笑着说:“殿下,昨天那副玉镯子小的收起来了。玉镯的金针插销磕坏了一个小角,千岁爷吩咐小的收起来送到匠人那里去,看看能不能换个新插销。”
说完,又问,“殿下今天戴哪副镯子?”
金兰恍惚记得昨晚玉臂支好像在床头磕了一下,没有多问,随意挑了一对金镶花玉镯戴上。
宫妃每年都会在周太后的带领下去各处娘娘庙烧香拜佛,今年嘉平帝服用张芝进献的丹药,精神焕发,传下谕旨说要和周太后一起去上香,顺天府衙和沿途各县不敢怠慢,从上个月起就预备起来了。
皇太子朱瑄留下监理朝政。他看过随驾名单,本想再给金兰添几个随身护卫,掌事太监劝他说东宫逾制可能会引来非议,他想了想,留下金兰平时的护卫,让自己的亲兵跟着她去涿州。
出发的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几千御林军护送帝后宫眷出行,卤薄仪仗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大汉将军、锦衣卫、旗手卫、力士身着各色锦衣,衣甲鲜亮,手执旗头、金银宝盖、罗伞。
旌旗遮天蔽日,鼓乐齐鸣,声震如雷,蔚为壮观。
金兰自己单独乘坐一座金轿辇。薛娘娘、德王妃、庆王妃她们都想和她一起坐,最后争执不下,谁都不服气,她正好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看书打盹,偶尔掀开轿帘想看看外面的景致,只能看到锦衣卫斑斓的衣袍和猎猎飞扬的彩旗。
仪仗队中有一群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身着蟒服,腰束玉带,高视阔步,得意洋洋,正是嘉平帝的近侍太监。
领头的太监不再是罗云瑾,而是前不久重获圣宠的钱兴。
金兰看着衣饰华贵的太监和疾驰而过的锦衣将军,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西苑的情景,出了一会儿神,放下帘子。
车水马龙,尘土飞扬。
銮驾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各县大小官吏、当地德高望重的乡老、有功名的士子夹道恭迎圣驾。
嘉平帝和周太后兴致很高,接见了当地乡老,颁布赏赐,百姓山呼万岁。
当晚仪仗在良乡歇脚,第二天抵达涿州。
娘娘庙早就备好了接驾,内外主殿打扫得一尘不染,从庙外山门直到山脚下数里之地全是戍守的禁卫,普通百姓香客全都被驱赶至县城,庙中男女道士俱都换上鲜明法衣,迎候在庙门外。
众人先修整梳洗。
周太后有些倦了,拜过碧霞元君就径自去内院休息。嘉平帝则在前厅接见当地官员。
薛娘娘服侍周太后安置,庆王妃站在外面廊下等着,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娘娘庙的素斋。
德王妃打趣她:“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看你馋成什么样了!”
庆王妃笑道:“我平生就好一口吃,七嫂就别取笑我了。”
不一会儿薛娘娘从厢房出来,拉着金兰的手,笑眯眯地道:“你还没来过娘娘庙,走,我带你逛逛去,他们这里到底是清净地,景致就是好。”
德王妃和庆王妃紧跟着她们,庆王妃笑道:“娘娘偏心,什么都想着五嫂,从来不想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