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翼
长平长公主因这一句话,半晌没有开口,许久之后,看着楚王艰难地说道,“王叔,我曾经对你说起过我们府上的事。”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的家事。”楚王不喜欢长平长公主这样不干脆的性子,见她哀怨地看着自己,便皱眉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要抱怨的是我,不是你家中的事?”
他顿了顿,见燕宁偷偷又往自己面前的点心碟子里堆了一块芝麻糕,沉默半晌,想到如果拒绝点心,哭包只怕要哭得淹没京都,因此,只能拿了芝麻糕沉着脸咬了一口,见哭包的脸顿时笑开了花,便冷哼了一声。
他最讨厌点心。
比点心更讨厌的是哭包。
第30章
“王,王叔。”长平长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王。
楚王正皱眉吃着点心。
可是她记得楚王一向都不碰宫中的点心的。
“说话。”楚王越发皱眉。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长平长公主在自己的面前抱怨。
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年男人是她自己选的,路都是自己走的,端阳伯正室的位置也是她处心积虑得到,既然当初高高兴兴地嫁给了端阳伯,如今在他面前摆出可怜的样子想干什么?难道叫他去杀了端阳伯一家不成?
他觉得长平长公主讨厌得叫人看了就心烦,且见燕宁还在默默地吃点心,并且致力于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都偷偷分享给自己一份,楚王揉了揉眉心,在吃讨厌的点心还是听哭包魔音灌耳之中选择了前者。
一想到燕宁会因为觉得自己不高兴就哭巴巴地看着自己,楚王觉得头更疼了。
女人,无论年长还是年幼,都是令人心烦的存在。
“我只是……王叔,您听说阿江就在你的军中,春天的时候与你一同出征。王叔,阿江他……你可不可以压压他的军功。”长平长公主是真的没法子了,而且想来对面那个只吃点心的小丫头不会出去随便乱说,因此她的心里放心了几分,就对冷眼看着自己的楚王艰难地说道,“王叔,我也是没有法子了。如今端阳伯府里哪里还有我与阿卿的立足之地。他父亲只把阿卿当做一个死人,是不顾我们母子死活的。还有阿江……他们母子的气焰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如果阿江再立下军功,大哥,端阳伯府我是真的住不下去了。”
她骄傲明艳的脸上依旧倨傲,可是却隐隐多了几分黯然。
楚王冷哼了一声,觉得长平长公主这番话简直叫人厌恶。
“如果端阳伯府过不下去,你就回你的公主府去。公主府难道是摆设么?”每一位公主下降都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驸马想要与公主亲近还得去公主的家里,形同入赘这也没说的。不过长平长公主却从很多年前就舍了公主府住在自己的驸马端阳伯的伯爵府中,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动地方。
燕宁也知道长平长公主是为了什么,都是因为端阳伯与长平长公主的感情不好,偏爱自己的二房母子,因此长平长公主不愿将驸马拱手让人,因此才非要跟端阳伯府那么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
不过燕宁觉得楚王这话说得也没错。
长平长公主不是有公主府么。
为什么非要在端阳伯府过日子。
而且还要楚王打压端阳伯的儿子。
燕宁不知道长平长公主这样做算不算是以权谋私,她如今已经不是端阳伯府的媳妇儿,因此不会对端阳伯府的人际往来置喙太多。
不过她还是觉得长平长公主如今的样子有些活该。
若果说长平长公主下嫁驸马是名正言顺,那驸马偏爱二房妾室与庶子,对长平长公主不好,燕宁一定觉得端阳伯宠妾灭妻辜负公主厚爱那怪不是个东西的。
可是当燕宁嫁到端阳伯府,知道了当年端阳伯的旧事,她就不知道长平长公主干的事儿算不算是恶心了。
想当年人家端阳伯都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当妻子,可是长平长公主倾慕端阳伯,早前露出了几分意思,不过端阳伯没搭理她,只径直娶了从小儿定亲的表妹,拒绝给长平长公主当驸马。
大家本以为这件事不过是长平长公主一时兴起,随着端阳伯娶亲,而且妻子有孕即将生子就过去了。谁知道当端阳伯夫人有孕数月,突然有一天长平长公主在一次画舫游湖的宴席上和端阳伯一同落了水,一同纠缠着被人打捞了上来。
水中的衣裳都湿透了,自然肌肤相亲,因此长平长公主说自己的清白被端阳伯毁了,要端阳伯负责。
端阳伯不肯,她就去求了那时候的端阳伯太夫人,拿一家子的荣辱性命来相求。
在皇家威仪面前,端阳伯府的人自然是扛不住的。
沈家那时候已经隐隐有了答应的意思,不过名分上却十分为难。
长平长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天潢贵胄的出身,要嫁人总不能委屈地给端阳伯做妾室,因此当时的端阳伯夫人贤惠地让出了正室的位置,退居二房,将正室的位置送给了长平长公主。
长平长公主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住在公主府里好生欢喜,只是因端阳伯对她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只偏爱二房的庶长子与其他儿女,因此她气不过,带着沈言卿一同回了端阳伯府跟端阳伯的二房母子打擂台,斗二房,还要斗端阳伯的其他姬妾还有其他姬妾生下的庶子庶女。
那时候端阳伯府真是龙潭虎穴一样,燕宁觉得端阳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这一房充满了敌意。可是那时候她却觉得,那位前头的端阳伯夫人,后来的小夫人,却似乎对她还算是友善。
那位夫人似乎也并不大和长平长公主相争,甚至看长平长公主的目光还有一些怜悯。
燕宁就啃着糕团努力地想了想。
她觉得那位夫人对端阳伯虽然也十分关心体贴,十分贤惠,可是却对端阳伯太贤惠了一些。
端阳伯府好多的小妾,都是这位夫人张罗的。
那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过她恍惚地记得她与端阳伯所生的庶长子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在军中发迹,就算是有长平长公主这样显赫的权贵压制,却依旧显赫耀眼,叫京都之人熟知。
如今燕宁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去蹚端阳伯府的浑水,因此对于端阳伯府里每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也不在意。不过她的心里无论觉得那些端阳伯府里的人怎么样,都觉得长平长公主做事怪不地道的……抢别人的夫君,无论端阳伯这人的人品怎样,对于长平长公主做这件事来说,她都是错误的。
燕宁显然也觉得长平长公主如今还要打压人家明明是嫡子却成了庶子的沈家的大爷有些不地道,楚王却对这些妻妾之争没有兴趣。
在他的眼里,沈家那小子是个有能力肯拼命的,为了博前程自己的性命都敢往里头搭,这样的小子,他没有立场去打压。
更何况还是为了长平长公主的争风吃醋。
他自然也知道当年长平长公主是怎么嫁给端阳伯的,微微皱眉,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就和端阳伯合离。”为了一个端阳伯闹成这样,京都都在看长平长公主的笑话,而且长平长公主这些年在端阳伯府也没干什么好事儿,端阳伯的妾侍被长平长公主给打死的不知多少,要端阳伯那些出世就夭折的庶子庶女……他抬眼看着长平长公主说道,“你当年想要那个男人,你得着了。既然如此,你还想要什么?”
他的确是长平长公主的长辈,可是难道要为长平长公主出头,把端阳伯往死里打一顿?
可是当年,不是端阳伯死赖着要尚公主的。
明明人家不愿意,还娶了妻子,长平长公主仗着身份抢了人家妻子的男人,如今还想要他帮着打压人家的儿子。
楚王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当然,这事儿不是长平长公主一个人能闹得起来的,端阳伯同样也毛病不少。
如果坚定地不尚公主,守着妻子过日子也就算了,却偏偏为了家族牺牲了自己的妻子。
既然牺牲了自己的妻子,那就对公主和妻子都好点儿,却偏偏宠着一个冷落一个,还叫冷落的那个给自己生了个嫡子。
糊涂虫一个。楚王都没法儿说端阳伯。
他微微皱眉,觉得此刻在自己的面前十分委屈的长平长公主烦得很,倒是燕宁对端阳伯府的事儿都不大感兴趣了。她已经把面前的糕团吃得很饱了,不过因为还剩下许多。
她也吃不完,因此他在长平长公主和楚王都沉默的气氛里扯了扯楚王的衣摆,小声儿问道,“王爷,我可不可以带回去给大表姐和二表姐尝尝?”宫中的点心精致美味,燕宁想和阿蓉与阿兰一同欣赏,楚王看着这吃不了兜着走的丫头。
不过他并不喜欢甜腻的点心,燕宁如果不带走也是要丢掉,因此楚王对站在暖亭角落的何泽微微抬了抬下颚。
何泽笑着上前,帮燕宁整理桌子上的点心,往食盒里摆放。
“这个不行。这是王爷的。留给王爷吃。”见何泽想把楚王面前那碟点心也收起来,燕宁急忙拦住了,红着脸在楚王不悦的目光里认真地说道,“都怪好吃的。王爷您不喜欢甜腻的点心,下面的都是小酥饼。”
她其实也在偷偷留意,发现楚王更喜欢那些什么小酥饼之类的,因此刚刚已经又在楚王和长平长公主说话的时候把那些甜腻的糕团重新收回了。此刻看着楚王静默的眼睛,燕宁怯生生地笑了一下说道,“王爷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所以,我也想知道王爷不喜欢什么。”
她觉得这是礼尚往来的事。
如果她不知道楚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对楚王是一种不放在心上的表现。
那就是不对的了。
楚王没有说话,不过却没有叫何泽把自己面前的那碟子酥饼丢掉。
“表姑娘你真有眼光。我们王爷还真的就喜欢吃宫里的这种小酥饼。”
“真的么?”见何泽笑眯眯地和自己说话,燕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可不是。不然我也不能专门点了这种点心带出来。我们王爷还喜欢喝苦茶。”何泽见燕宁垂着小脑袋,脸颊微微鼓起仿佛在认真地记着楚王喜欢什么,不由露出一些笑容。
他觉得当燕宁说话的时候,明明天真得叫人觉得蠢兮兮的,不过却难得会叫人觉得轻松,而不是面对长平长公主这样高贵的聪明人的窒息。此刻见燕宁偷偷对自己道谢,还时不时紧张兮兮地去看楚王的脸色,他觉得这位理国公府的表姑娘的确是怪招人喜欢的。
因此,他越发喜欢与燕宁说些楚王的喜好。
“王叔。”何泽和燕宁在一边收拾点心一边说话,楚王依旧默不作声,长平长公主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不能忍耐了,对楚王问道,“王叔不肯帮我么?”
她的眼底露出几分不满,却不敢叫楚王看见,楚王也懒得理会她心里对自己是怎样的想法,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可以叫你的儿子出息点。”与其打压别人的儿子,不如叫自己的儿子能耐点,免得叫人为难。他见长平长公主不说话了,显然舍不得叫沈言卿去军中那种地方,就越发懒得理睬。
暖亭之中令人窒息的压抑。
“阿卿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再说。”长平长公主自然不舍叫爱子去那军中艰苦之处,跟一群粗糙野蛮的兵士混在一块儿。
她儿子沈言卿风雅俊秀,是京都有名的翩翩世家公子,怎么能去军中与粗人为伍。
燕宁听了她的回应,觉得这肯定是敷衍楚王呢。
上辈子沈言卿都跟她成亲三年了,也没说去过军中谋个差事。
倒是他庶出的那位大哥在军中步步高升,十分显赫,之后又迎娶了一位将军府的姑娘,夫妻俩的感情不错,因此在端阳伯府就更加风光了。
她想了一会儿,看着长平长公主那张焦虑的脸,想到她在人前对自己的刻薄,就觉得自己并不想看见长平长公主在楚王的面前做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叫楚王为她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毕竟什么打压庶长子的,如果长平长公主有能力,叫她自己去就好了呀,为什么要去叫楚王费神呢?她觉得心里莫名对长平长公主理所当然地使唤楚王有点不高兴,明明知道她们算得上是一家人,就算是使唤也是应该的,可是燕宁还是有点不高兴。
她委屈地憋憋嘴角。
楚王看了她一眼。
看见哭包瘪嘴,楚王沉默半晌。
不过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哭包没有流眼泪,又忍不住皱眉。
“你还有事?”他对长平长公主问道。
“……没事。”楚王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就算是长平长公主心里还有话想和楚王说,可是此刻迎着楚王端肃的脸也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仿佛永远都没有在那张坚硬得没有半分表情的脸上见到过破绽,也知道楚王是个六亲不认的性子,因此勉强起身对楚王强笑说道,“今日前头来了不少勋贵家的女孩儿,我也想去瞧瞧去。王叔也知道,我家阿卿也是该娶亲的了。”
她今日来了京郊春华园,一则是为了求楚王打压庶长子的事,另一则就是为了独子沈言卿的婚事。
她唯一的儿子,自认娶个公主都行了,不过她就是做公主的,自然知道,公主听着显赫荣耀,可是不得宠没家世的公主,空有头衔,却比不上那些世代簪缨的勋贵贵女带来的实惠多。这些勋贵府邸,打从开朝到如今也有百年,百年之间往来联姻,姻亲不绝,这其中的姻亲复杂得都叫人头疼,几乎半个城都联络有亲。也只有这样的家族出来的贵女,才配得上她的儿子。
想到自己相看好的人选,长平长公主不由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楚王冷淡地“嗯”了一声。
他自己都没有王妃,自然更管不着长平长公主的儿子要娶个怎样的姑娘。
“如果阿卿的婚事顺利,到时候我把人带来给王叔瞧瞧。”长平长公主喜气洋洋地说道。
她这副欢喜的模样,燕宁不由有些好奇起来。
长平长公主提到前院的贵女的时候笑爹这样欢喜,显然,她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儿就在其中。
也不知道是谁家贵女。
不过,上一世被燕宁给截了胡,叫长平长公主没娶到自己心爱的儿媳人选,也怪不得她会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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