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一枝刀
姓张的干部顿了一下,说道,“三岁半。”
苗兰兰心里骂了一句,原来是让她这个大学毕业生去哄孩子的,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好啊,三岁的小娃娃最好教了!”
张主任笑了笑转身走了。
其实作为农场的干部,张主任是不愿意和这些被下放的犯人私下里有任何交情的,但是他拼了三个女儿才生下的小儿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刚生下来弱得跟个小猫似的,翻身晚走路晚开口更晚,邻居家的一样大的小男孩都会背唐诗了,他家的宝贝超过三个字的句子都还不会说。
但即便这样张主任也没太在意,小娃娃么长大了就好了,但他的妻子是个要强的人,非常着急,但两口子虽然都算基层干部,文化水平不高,而且这些年早把老师教的都还回去了,周遭亲戚朋友也没有合适的人,想来想去,她把主意打到了农场,很快了解到苗兰兰之前是平城一中的语文老师,她就鼓动丈夫去找苗兰兰,张主任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张主任一个农场保卫处的小主任要让她做白工。
苗兰兰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炼,比之前要老练多了,她虽然对张主任的态度很好,但没说痛快话,既没答应也没一口回绝,而是第二天就跟组里的领导汇报了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因为张主任家就住在农场里面,在不出农场而且不影响正常劳动的情况下,她可以自由选择。
本来她的打算是,若是张主任不再来了,那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若是还来她就会婉拒。
理由都是现成的,她作为一个犯人白天要劳动,晚上要思想改造,没时间也怕污染了祖国的下一代花朵。
但今天上午她刚走到劳动的院子里,就看到刘主任冲她使了个眼色,悄悄告诉她,刚才在门口听见有人来探视王文广了,八成是他已经离婚的妻子。
苗兰兰实在好奇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儿,但无缘无故的不参加劳动肯定不行,就对监工的说自己肚子疼,她先是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重新洗了脸擦了面脂,还换上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才不慌不忙的往前面走去。
谁知道她在外面观察了半天,王文广进去后一直都没出来,她压根儿没看到狐狸精的影子。但此刻走掉又觉得有点不甘心,然后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张主任。
现在是规定的劳动时间,她跑出来闲逛是会被严厉批评的,没办法苗兰兰只能主动提出要给他家的小孩上课。
张主任很高兴,也就没再管她。
苗兰兰冲王文广笑了笑,盯着赵珍珍看了看。
这人和她印象中的狐狸精不大一样,她觉赵珍珍没刘主任说得那么玄乎,看着也就是个打扮普通的城里少妇,身上穿的是很朴素的深蓝色罩衫,背着一只半旧的军绿色挎包,这么大冷天儿,连个花围巾都没有。
当然了,她不能否认,赵珍珍是长得很漂亮。
“王大哥,这就是大姐吧,看着可真年轻啊!”
苗兰兰到底年轻气盛,耍了个心眼儿,要按照一般人的思路,即便是王文广离婚了,她也要称呼赵珍珍一声嫂子,但她偏偏称呼大姐,这本身就让人有点不舒服。
王文广皱着眉头,不太清楚这个有点讨厌的女人怎么又出现了,其实他跟她根本不熟。
赵珍珍倒是很大方的笑了笑,说道,“你好,你也是大学里的教职工吗?看着有点眼生。”
苗兰兰这人自己长得不够漂亮,但很喜欢长得漂亮的人,无论男女。刚才她还觉得赵珍珍不像狐狸精,这会儿却被她的明艳笑容晃了一下,亦笑着回答,“不是的,我是平城一中的老师!”
赵珍珍有点意外,她还以为苗兰兰是哪个厂子的工人呢。
她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赵珍珍,在平城大学工作组工作。”
苗兰兰也赶紧伸出手,不过,她为自己粗糙的手而感到有些自卑,握了一下就飞快的缩回去了,笑着说道,“你好,苗兰兰!”
赵珍珍冲她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丈夫。
王文广也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妻子,眼神里有浓浓的爱意和不舍。
赵珍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农场。
王文广一直等妻子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满心惆怅的提着大包往回走了。
还好,那个讨厌的苗兰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儿子王文广已经被下放两个多月了,除了一开始寄来了一封平安信,之后再没有任何音讯。
王稼轩还好,一向比较心硬,而且这次平城下放人员的范围之广,数量之多是非常少见的,就连京里的弟弟都说,陈友松这是趁机在大搞政治资本,并不是真的针对这些人,他要是动用私人关系把王文广给捞出来,那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还反复嘱咐了他,现在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情况,让他凡事一点要谨慎,在任何场合都要少说话。
因此,王稼轩没怎么担心儿子,倒是有点担心自己受牵连。
但曹丽娟不一样,她平时虽然是个刀子嘴,对于儿子当年娶赵珍珍仍然颇有微词,但儿子是她生的,作为一个母亲不牵挂是不可能的。
青禾农场说起来也不算远,曹丽娟原本的打算是和丈夫一起去探视儿子,但这次王稼轩不管她怎么使性子就是不肯妥协。丈夫坚决不去,那曹丽娟只能一个人去了,她很久没单独出远门了,现在天气冷,又是风又是雪的,她要是再提着东西,万一摔一跤可怎么办啊?
王稼轩看出来她的犹豫,就耐心的解释道,“丽娟啊,文广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儿,无非是会吃点苦!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四处颠簸遭了不少罪吗?最重要的是,桂生都说了,让咱们低调行事,这个时候去探视他,不是让别人抓把柄吗?”
曹丽娟十分不高兴,说道,“你还真以为咱们儿子是犯了错下放的呀,他没错,是这个社会错了!”
王稼轩一听她说这话,神情立马变得很紧张,他用带着两分请求的语气说道,“丽娟啊,这种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啊,虽然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还有啊,你以为我真的不但心文广啊,不过是没办法的事情罢了,要是咱们受牵连了,你想想咱们这么大年纪了能受得了农场那种条件吗?而且建民几个也没人管了不是吗?”
涉及到几个孙子的问题,曹丽娟立马不说话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赵珍珍也真是的,虽然和文广离婚了,但几个孙子都是咱们的呀,竟然真的一次也不上门了!”
一开始赵珍珍半个月没来,曹丽娟也没去看孙子,她是这么想的,养四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赵珍珍以前有张妈帮忙觉不出来,现在正好让她吃一下苦头,等晓得厉害了,自然就会主动来找他们了。
作为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有能力且物质条件又好,实际上比赵珍珍更适合养几个孩子!
可惜事实让她失望了,赌着气等了一个多月,现在都俩月了,也没见赵珍珍的影子。
王稼轩抬起头,说道,“她不来咱们可以去啊,明天就去!”
曹丽娟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笑着说道,“对啊,咱们再不去,估计四宝都要不认识我这个奶奶了!”
一旦决定了去看孙子,曹丽娟立即忙活开了,去了仓库,去了厨房,张罗明天带给孩子的东西。
第二天恰好是周日,曹丽娟和王稼轩一大早就出发了,因为顺路,半路还去拜访了王稼轩的一个同学,一番叙旧之后,王稼轩话锋一转,说道,“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文广不在,我这去买个粮都费劲!”
曹丽娟觉得这话说的奇怪,他们老两口买粮一般不买多,十几斤提着没问题的,而且王文广工作很忙,即便是在家,也几乎没有帮他们跑过粮店啊。
老同学笑了笑,冲着厢房的方向招呼了一声,立即有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