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话虽如此,但纪焕也知他说的皆是实话,到了他们这样的高度,想扑上来的女人不在少数,袁远这个人又极妖极傲,喜怒无常情绪莫测。
若不是半路出现个纪婵,他只怕也见不到这位皇太子一再低头的模样。
“你这人当真是一点不通情/爱?这哄女人,无非送些讨人欢喜的稀罕物件,出手大方点,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待她觉得心里舒坦了,夜里再小意温/存一番,自然就好了。”
旁人不知纪焕对他那个皇后的用心,袁远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有许多隐秘的事还是他帮着做的。
那是一朵开在纪焕心尖上的红牡丹,美艳绝伦,同时也不见天日,滋生在黑暗里。
说罢,袁远站在纪焕身侧,问出了他心底在意的事:“她不愿嫁我,其中有何内情?”
纪焕剑眉一挑,也不拐弯抹角,声音清冽,直言相告:“她身子不好。”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当真是需要到山里静养,即使嫁入你晋国皇室,也会引人非议诟病。”
“其中种种,如何取舍,你自个决定。”
袁远眼皮狠狠一跳,眸光几乎一瞬间凝在了原地,半晌后才猛的握拳,道:“我等会随你一同入宫。”
他了解纪焕,后者断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无的放矢故意吓唬他。
“她若是真病得那样厉害,我更放不下心来。”
“人,我是一定要娶回去的。”
而左相被疯马冲撞一事,从早查到晚,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左相府,正院。
司马南尚还躺在床榻上,将将喝了药睁开了眼,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今日之事作罢,不准再查。
他到底是在朝堂游刃有余的老狐狸,有些事情,即使猜也能猜得出。
未来,还将是年轻人的天下。连他都一度将那晋国的皇太子看走了眼,此人心性手段,果敢狠绝,绝非善类。
他如今的确是老了,太久没有危机感,竟也开始倚老卖老,今日在驿馆所说之话,倒的确有点强买强卖的意味。
今日只是受点震荡的轻伤,也多是因为此处是大燕皇城,天子脚下。可换一个角度细想深思,更觉可怕。
晋国皇太子这才来了几日?
这是何等的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位极人臣的左相,还能全身而退。
司马月守在榻边,面色透着些许阴沉,望着那张一夕之间苍老许多的面孔,紧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了口:“爹,等您好起来,月儿带一个人来见您。”
为着能让她登上后位,一向中立机警的司马南不仅得罪了新帝,就连晋国的皇太子也得罪了个彻底。
再拖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来。
南阳王有一话说得倒是没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司马家对皇后之位的执念,太深了。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在帝王眼里,已是犯了大忌。树大招风就该老实的缩着,当皇室手中的一把屠刀,才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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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信
七月天最是反复无常的时候, 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而下,明兰宫外的那棵大枣树上原就深绿的叶片三两片簇在一块,晶莹透亮, 另有几片朱兰狭长叶片从南边的窗子口伸到殿里来,颤巍巍的开出了几朵米白色的花。
陈鸾命人拿了小银剪剪下, 插/在前朝的一个景泰蓝瓶里, 这清冷的明兰宫也算是有了些生机。
“娘娘,夜里当值的人是往日的数倍, 提着灯照得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流月上前给陈鸾披了件上衣, 同时将外头的情况如实相报。
饶是她不说,陈鸾也是看得到的。
“无事,让她们守着吧,本宫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还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陈鸾声音有些散漫。
那些宫女内侍虽来自养心殿,但与原先伺候的人也并无差别,反而行事更妥当稳重一些, 毕竟是天子近边的人。
夜色悄无声息来临, 像是一张大网, 须臾之间就已将天地都罩在其中,挣脱不得。
纪焕来的时候, 陈鸾正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散发,左右都没有人伺候,偌大的内殿之中,暗香涌动, 佳人素手微抬,取下了头上最后一根簪子。
顿时黑发如瀑散落在雪白的中衣和瘦削的肩膀上,阵阵幽香弥散在殿里,也萦绕在男人的鼻尖。
陈鸾已听到了脚步声,她从软凳上起身,眸子微垂,朝着男人福了福身,薄唇微抿:“皇上金安。”
纪焕点头颔首,却发现他不过朝前走了三步,小姑娘足足退了四五步。
真真如刺猬一样的防备着他,不让靠近分毫。
“皇上亲自前来,有何事吩咐?”陈鸾见他止住了脚步,这才开口问,声音请冷冷的如铃音响动,几缕黑亮的发随着她侧首的动作从耳边垂落下来,遮了她小半边脸颊。
他既已做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没必要再笑脸相迎。
“这明兰宫,我不能来?”纪焕剑眉微挑,周身凛然如冰,下一刻想起袁远告诫的话,眉目下意识柔和几分,缓声道:“处理完政务,想来瞧瞧你。”
这般神情语气,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男人一身黑袍上绣着金边龙蟒,昏暗的灯光下也难掩其锋芒,陈鸾瞧着,唇畔突然就现出一两缕苦笑来。
“皇上换了明兰宫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是要将臣妾软禁一辈子吗?”
小小的人儿身子纤细,脊背却挺得笔直,一丝一毫都不肯再弯,天生勾人的杏目黑白分明,其中的倔强之意简直要溢出眼眶。
纪焕忍不住握了握手掌,声音沉下几度来:“只要你不再说那些气话,明兰宫明日一早便可恢复原样。”
“如此,皇上随意即可。”
男人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他上前几步,一把扼住那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手腕,声音低沉得能滴出水来:“鸾鸾,你能和我好好说话吗?”
陈鸾从前便是这样同旁人呛声,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这样的待遇会落到他头上来。
世人都知她对他情深根重,与众不同。
可当这份特殊待遇陡然消失的时候,饶是以两世帝王的心境,也忍不住起了紊乱波澜。
陈鸾掀了掀眼皮,竟是轻轻嗤笑一声,声音清润柔缓,如珠玉落在银盘里,悦耳舒心:“皇上今天来明兰宫,也是想将两世之事清算吧?”
“实则回门那日陈鸢的话也没错,世人皆说我痴恋陛下,可饶是我自个也说不清这份痴恋和欢喜,到底有多深。”
“这几日我常在想,或许这仅仅只是一种从小到大的习惯,所以那段时日遭到你的冷待,旁人三言两语挑拨几句,我也可以点头应允嫁给他人。”
她语速不慢,却字字清晰,最后尾音略有些上扬,眸中清冷之色更甚:“我没有兄长,可能下意识就把皇上当兄长一样看待,依赖,我们两人之间,许一开始便错了。”
她望着男人晦暗沉愠,宛如黑云压城的神色,后脊梁骨上不由得蹿起一阵寒凉,却仍是说了最后一句:“那日你说得没错,按辈分礼法,你是该唤我一声皇嫂的。”
这句话话音才落,男人捏着她手腕的力气陡然大了许多,陈鸾凝神一望,却见他铜色的手背上冒出几条深浅不一的青筋,配着他阴鸷狠戾的神情,骇人无比。
陈鸾使了几分气力将手腕抽回,饶是男人一再克制,那上头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圈红印,她默不作声地掀了衣角跪在地上,声音稍软:“请皇上恕罪。”
殿里熏着的兰香馥郁,空气却死一般的凝静。
“你就这么想离开?”纪焕不怒反笑,嘴角的弧度细微冰寒,眼底晦暗如织,光看额角跳动的细筋就知他已隐忍克制到了极限。
因为彻底的失望,所以自暴自弃,将一切罪名自个揽到身上,左右也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陈鸾戴罪之身,不配长伴陛下身侧,更不能占了皇后名位,但请陛下恩准,允陈鸾出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纪焕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间的鹅黄色荷包刺目异常,他声音低沉,开口只有三个字。
“朕不信。”
其余的事他或会相信一二,唯有陈鸾不爱纪焕这件事,他死也不信。
前世今生两辈子啊,她爱不爱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
这样的气话,简直就如同一把淬了寒光的毒箭,一箭穿心,痛入骨髓。
烛光摇曳,啪嗒一声清响,一行烛泪缓缓流了下来,混着馥郁的兰香,殿中旖/旎一片,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如对峙的水火,互不相容。
男人气场太强,当他皱眉走过来将她半圈在怀里的时候,陈鸾的身子已僵成了一块石头,耳边是他呼吸出的热气,男人的声音格外暗哑:“没用的,气话说得再多,我都不会同意你离开。”
陈鸾一愣,旋即眸中滑过诸般复杂的神色。
纪焕怎会是这样的神情语气?
他不该是居高临下前来兴师问罪,神情冷漠而厌恶,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的吗?
她都那样说了,他竟还能忍下?
傍晚下了些雨,到了这时候,竟也跳出半个朦胧的月影来,只是被乌云遮住,少数光亮渗透下来,为人间蒙上一层轻纱。
芙蓉帐半挂,暖香氤/氲,那张紫檀木雕花榻上,陈鸾眼尾缀着颤巍巍的泪,被强制禁锢在男人温热的臂弯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纪焕骨节分明的食指抚过小姑娘嫣红得有些妖异的樱唇,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心底愉悦不少:“不闹了?”
陈鸾顿时冷了脸,捂着嘴唇兀自背对着他。
哪有这样的,气氛正僵着的时候,他不由分说俯身就亲上来,极尽缠/绵挑/弄,她到了嗓子眼的话全咽了进去。
纪焕见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眉目柔和下来,他抚着小姑娘乌黑的发,薄唇微动,揉着眉心道:“那日你去妙婵宫,我在你殿中歇了会,前世的事便全想起来了。”
“这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我当时头疼欲裂,翻江倒海满心满眼的只觉得荒谬。”
他将小姑娘的脑袋一点点掰过来与他对视,神情无比认真:“那日对你生气,非我本意,这些时日,我总是在想,我当时那样滔天的怒火,到底是在气些什么。”
“鸾鸾,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怨我次次自视甚高,这才将你拱手相让,甚至最后,也没有能保你安然无恙。”
她双眸紧闭气息全无躺在他怀中的模样,想一次便痛彻心扉一次。
第53章
那夜之后, 两人都没再提此事,明兰宫又恢复了原样,就连那日纪焕打碎的前朝古董瓷花瓶, 第二日一早也叫胡元亲自颠颠的送了一对过来。
于是,两边伺候的人皆大欢喜。
实则前世今生那么大个结, 寥寥几句哪能解得开?可男人说的那些话实在诚恳, 闹到了这一步,他还愿意好好将事情解释清楚, 本身就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他身为帝王, 本就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些什么,哪怕是皇后,被冷待也就被冷待了,皇家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置之死地而后生,男人的低头,已超乎了她最好的一种预想。
日子一晃过去三五日,宫中安静无波, 纪焕夜夜宿在明兰宫, 就连午膳晚膳都多和陈鸾一同用。
一时之间, 皇后深得帝心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传得风风雨雨两人感情不睦的流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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