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叶昙
冯太后没理会她的难堪,只轻叹了一下,道,“姑母,冥冥之中万事自有定数,人也贵有自知之明,阿越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哀家心里很清楚。他因胎中受毒,先天体弱,哀家听了太医和高僧的嘱咐,好不容易才让他长成现如今这般,哀家已经很是满足,更不敢妄想本不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更何况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要的,更不必为此枉付了性命……公主,人当惜福,否则,再多的福气也是会守不住的。”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样的谈话。
大长公主的面色已经由红转白,手脚也慢慢凉了起来,也不知是被冯太后竟然有这样的心思给惊到,还是被她最后那一句话给刺到。
当然,她现在想到的,也只是冯太后故意养废小皇帝,如此不对赵景烜造成威胁,以保平安。
隔了许久,她才道:“在其位,谋其政。陛下已经在那个位置,那个位置,从来都是退无可退的。你这般,难道就不怕害了他?还有,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皇兄又知道吗?”
冯太后听了她前面的话还好,听了她后面竟然问起太上皇文和帝,诧异的挑了挑眉,转身走回先前的桌案前,拿了剪刀伸手扒了一截枝条,“咔嚓”一声就剪断了。
这样一番动作之后,她才笑了笑,转头看向大长公主,道:“据我所知,当年公主的驸马,夏大将军的死,摄政王妃幼时被追杀失踪,虽说是废太子所为,但真正纵容他做出这种事情的,其实是父皇。”
“哀家原本以为,公主对父皇应该是深恶痛绝,倒是没有想到,相较于驸马的死,摄政王妃所受的磨难,所经历的痛苦,公主倒是更看重这皇家的血脉亲情,兄妹情深了。”
大长公主又是狠狠被刺了一下。
明明是在说皇帝的教导问题,冯太后却偏要扯到那些事情上,难道就因为她兄长对不起她,她就该盼着皇帝被养废不成?
真是荒谬至极!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此时再也忍不住,冷冷道:“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太后娘娘,你当分清家事和国事的区别。”
“是,我是厌恶皇兄曾经所作的事情,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并且现在还在受着惩罚。可我们现在谈的却是陛下的教养,陛下现在是我大周的天子,但太后娘娘却似有故意……耽误陛下之嫌。”
“当初你若无心让陛下继承帝位那便直接拒绝便是,如何能在陛下已承继帝位之后,却又不好好教导他,反而刻意引导他成为一个庸君?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赵景烜让你们安安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保得平安吗?简直是……”
她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道,“是,皇兄是对不起我,但那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身为太后,却如何能用那等语气提他?我听说,阿越和兰喜也对他们的皇祖父多有不敬,是不是这也是你教导出来的吗?太后娘娘,你当知道,他们毕竟是一国之君和大周的公主,不管心中作如何想,礼数却是不可废的,对皇兄不敬,这对他们来说并无丝毫益处。”
冯太后看大长公主大义凛然的样子,嗤笑一声,道:“益处,哀家还想要什么益处?还有,引导阿越成为一个庸君?公主殿下,你真是想太多了。阿越是什么样,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哀家很清楚,不需要公主来作评判,你还是做好你自己吧。”
说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就是想得太多,顾虑得也太多,自以为是,才会屡次做出伤害本该由你来保护的人的事……你真该庆幸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被你折腾那么多次也没被你折腾死,也不知该叹她命大,还是该赞她天生聪颖,性情刚毅,才能修来现在的福气。
大长公主气了个仰倒。
这人真是不知所谓!
她冷声道:“太后娘娘,您当清楚,陛下他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大周天子!”
冯太后定定看着大长公主,突然嘲讽地笑了一下,道,“罢了,既然公主这般执着于阿越的教导,又屡次提起太上皇,那不若今日哀家就请公主随哀家一起去见见太上皇,好好说道说道吧……有些事情,也是该说清楚了。”
第159章
冯太后带了大长公主去见太上皇文和帝。
不仅带了大长公主,还带了小皇帝赵越和女儿兰喜公主赵浅。
自从赵存晞被废,赵越登基,双全又回到了养和宫照顾文和帝。
或许是再不用为国事操劳,也无人再在他身边各种谋算,且双全又跟在他身边多年,忠心耿耿不说,也最懂得他的心思,所以文和帝被照顾得很好,这一年来病情竟然还慢慢好转了许多,虽然仍不能下床行走,但也能让人推着去花园坐坐,晒晒太阳,和双全说说话,回忆回忆一下往事了。
几人去到养和宫之时,文和帝正坐在特制的轮椅之上被双全推着,两人正在梅花树下说着话。
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双全慢慢推着文和帝,时而倾身低头和文和帝说话,时而又指着远处说着什么。
两人皆已是年近花甲,这几年又经历了重重事故,此时皆已是白发苍苍。
就这样看过去,画面温馨又美好。
冯太后却看得厌恶。
因为这幅画面让她忆起无数个画面,文和帝和废后容氏恩爱的场景,和废后容氏还有废太子赵绪一家夫妻情深,父慈子孝的画面。
而那时他们一家是什么情形呢?
婆母被陷害毒杀,丈夫也中毒缠绵病榻,受尽折磨,自己每日里提心吊胆,怕丈夫和儿子被害死,怕女儿被推出去和亲……受宫人冷待,日常用度被克扣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
可真相大白之后,废后容氏受了惩罚,废太子赵绪受了惩罚,但文和帝却还是被人尊贵的供着,好生服侍着,享受着余下的时光,明明,这个人才是那个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
冯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见她神色怅惘甚至带了些回忆的温柔,看不出半点怨色,心头就是一哂。
或许这位是忆起了少时和文和帝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吧?
毕竟他们值得回忆的美好日子真的很多。
冯太后微微讽刺的想。
这位公主还真是被她的父皇母后养得太好了。
她幼时得到的爱太多,太满,大约心也被养得很宽?……
她这一辈子都习惯站在高处施舍别人……文和帝,英国公府……不过就是惯于慷他人之慨,但本应最该让她付出之人她却只作不见,反是对仇人们施舍着她的宽容和悲悯……
******
几人进到园中,有宫人远远看见了她们,就忙匆匆上前禀告了,双全便推着文和帝转了过来面向她们。
冯太后这才带着小皇帝,兰喜公主并大长公主一齐走上了前去,一起给文和帝行了大礼。
文和帝见到他们一起出现似乎也有些意外。
赵越作为皇帝每隔上数日是会过来给他请安的,但大长公主和冯太后却很少过来,就是兰喜公主,他也很少见的。
他对这个孙女也就是还能认得罢了。
文和帝见到他们还挺高兴,笑道:“都起身吧,今日怎么都过来了?”
又看向大长公主,道,“福安,这些时日双全给朕整理了一些父皇注释过的典籍和手记,每日里都读些给朕听,其中竟然有一本是写着我们几个的……很多记着你幼时的事,还有我们几个读书的事。福安,回头你也拿回去看看,朕没有想到,父皇会记着那么多事。”
他幼时一直觉得他父皇并不爱他,关心他,读了那些手记才知道自己错了。
大长公主听了他的这个话也有些震惊,当然说要看,甚至是恨不得立时能看到才好。
文和帝宽和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好,我们现在就回去,让人拿过来给你看看。”
冯太后冷眼看着他们兄妹互动。
就是一旁的兰喜公主和年幼的赵越看着他们,眼神里好像都满是冷淡和漠然。
******
到了殿中,文和帝果然就让人去寻那本建熙帝的手记。
待吩咐了下去,他这才看向冯太后,道:“冯氏,你今日和皇妹还有阿越他们一起过来,可是有何话要和朕说?”
虽说资质不算上佳,但他毕竟为帝几十年,看人的眼色还是有的。
冯氏那副模样,显然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冯太后跪下,道:“是的父皇。今日儿媳带阿越过来,是有一事想要禀明父皇。”
文和帝看着她郑重的样子就笑道:“不必再行此大礼,有什么事就说吧。”
其实他在位的时候,也一向宽和,对子孙和大臣们都少有疾言厉色之时。
冯太后道:“父皇,先时大长公主行经御花园,见到阿越正在园中种植蔬果,觉得多有不妥,劝儿媳道‘陛下贵为天子,当以学业为重’,其实此言不单止是大长公主劝过,就是阿越的几位老师,还有曾首辅等大臣亦曾劝过,道是阿越之行为实不合一国天子之为。”
文和帝皱了皱眉,道:“阿越年纪尚幼,贪玩些也实属再正常不过,只要好好教导……”
“不,父皇,”
冯太后打断他,道,“父皇,阿越幼时在母胎曾经受毒,出生体弱,几近夭亡,是何老太医和一位大师说了,要让阿越习稼桑,亲土地,养生慢调才能保其平安长大,所以他是不可能改变的。”
“父皇,儿媳今日带阿越过来,的确是有事要向父皇禀告。不过,儿媳以为,此事还是由阿越来和父皇说较为妥当。”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小皇帝赵越。
赵越收到她的目光,就也上前跪在了冯太后身旁,有板有眼的给文和帝行了一个大礼,这才道:“皇祖父,皇孙不才,身体和才能都不配帝位,只是当时情况特殊,废帝犯下大错,再加上之前废后和废太子之事,大周将士和百姓已对我大周皇室极度失望和寒心。”
“彼时万事皆以稳为妥,皇孙不得已,才以皇祖父和先祖母之嫡孙的身份暂时坐了这帝位。但我大周风雨飘摇,全靠摄政王叔稳定军心,力挽狂澜,平战乱,抚百姓,定天下。现如今天下已初定,原本陷于战乱和因为灾荒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渐次回归家园,皇孙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此次便想禀了父皇,让天下归本,禅位于摄政王叔……”
“你说什么?!”
赵越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呆滞。
文和帝猛地站了起来,冲她大吼了一声。
他自两年前病倒,已经久未站立,这一刺激之下虽然站起,但也立即就又“砰”一声摔了回去,吓得双全也是一下子跪了下去,扶着文和帝一边“陛下”“陛下”的唤着,一边帮他顺着气。
而大长公主也是震惊的看向了赵越。
就算她先时听冯太后说话时已隐有预感,可此时直接听到赵越说出,还是被惊住了……她心中一直担心赵景烜会谋朝篡位,但也没想过会是赵越会亲口提出“禅位”……禅位?!
赵越才是个孩子,他懂得什么?!
他能说出禅位,还不都是他身边的人教的!
大长公主眼睛喷火的看向冯太后,道:“冯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陛下禅位?!你,你有什么资格教他这个?!这是我们大周皇室的帝位,我们赵家的江山,岂是你说让就让,想让给谁就让给谁的?!”
冯太后转头看向大长公主,一改原先的庄重严肃,对着大长公主略带了些嘲讽的冷笑道:“公主殿下,哀家是没有资格,但长公主殿下难道就有资格吗?”
她慢慢站起了身,同时拉了儿子小皇帝赵越也站起了身。
然后看着大长公主再冷冷道,“长公主殿下,您也说了,这是大周皇室的帝位,赵家的江山,刚刚说想要禅位的是我们大周的皇帝。陛下想要把他的位置让给更能治理好这个国家的贤能,只要是赵家的子孙,跟您又有何关系?”
“长公主殿下,您不会以为您将太上皇推下来帝位,废了继后容氏,废了废太子,再将赵存晞推了上去又废了,来来回回的,这大周皇室的江山就由你说了算了吧?”
“你!”
大长公主气得简直呆住。
她不明白冯太后怎么突然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砰”一声,一只茶杯被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文和帝气得打颤,他扫完茶杯就对冯太后怒斥道:“她说了不算,那朕说了能算吗?你儿子的帝位是朕立的,他不想做,朕便另立他人即可,还轮不到他来让给别人……朕也同样能赐死你这个替他人窃国的贼妇!”
“赐死我?”
冯太后冷笑,道,“父皇,您还是睁开眼睛醒醒吧。”
“我以为这两年您被软禁于此,早就应该看明白了,没想到您其实还是活在过去,活在以为自己是手掌大权的陛下的时候码?……赐死我?您当然可以做到,您不就是亲眼看着废后容氏毒死了母后,您的元后嫡妻,毒死了我的丈夫,您自己的嫡长子,在我孕期,也任由废后和废太子数次给我下毒吗?所以,赐死我算什么?我当然相信您会赐死我。”
文和帝近乎呆滞,他更是想不到这个一向低眉顺眼近乎到懦弱的儿媳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但呆滞过后,他既大怒道:“来人,都是死人吗?还不将这疯妇给我拖下去!”
可是他吼叫过后殿中却无人回应。
只有死一般的静寂。
上一篇:五零之穿书后爱上了男配
下一篇:随身空间好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