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叶昙
姚淑玉也怒气冲冲道:“阿娘,她们也太不将阿爹,不将我们布政使司放在眼里了,连个孤儿院都能欺到我们头上来。阿娘,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还有那个丫头,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那般狂妄,如果是在京城,我早就命人掌了她的嘴了,这北疆,真是一点点规矩都没有!”
她已经十二岁,虽然娇纵了些,但有些事情却也已经明白了。
姚夫人黑着脸,好一会儿才道:“玉儿别急。这件事情阿娘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我们初来乍到,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你爹爹商议过后再说……至于那小丫头,阿娘已经命人跟踪她,待得了她的身份再让你阿爹惩治他们也不迟。”
半个时辰后。
一个嬷嬷进了姚夫人的房间,禀告道:“夫人,刚刚阿旺来报说那几人的马车是去了北城的外城区,但那地方巷子窄小杂乱,他跟了几条街后就跟丢了,但那丫头是住在那片地方应该是没错了。”
阿旺就是姚夫人派去跟踪明舒的小厮。
“北城外城区,那地方有什么玄机吗?”姚淑玉问道。
嬷嬷陪笑道:“唉,我的姑娘,您身份尊贵所以有所不知,这北城的外城区啊,那多是些粗鄙,家里又没什么底蕴的低阶武将的家眷杂居的地方,总之就是些出身底层,靠着些军功升了一点品阶,但家里却没钱,拿着军饷或赏银才能在那种地方买个或租个宅子的人家。姑娘您看那丫头,若是家里有钱,全身上下也不能就那么一副耳珰,那东西就是咱们家大丫鬟都会嫌弃不会戴。”
姚淑玉听她这话就笑了出来,然后轻蔑地哼了一声。
她道:“阿娘,这事要怎么办?可惜阿旺把人跟丢了,不然打听出那是谁家,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姚夫人听了嬷嬷的回报,心也慢慢定下来。
她伸手取了桌上的茶,眼中满是厉色,声音却慢慢道:“玉儿别急,她不是从武英堂要了个十四岁,名叫十三的丫头吗?等后日阿娘带你去燕王府见王妃娘娘,就跟她讨个恩典,让她把那个十三赏给你好了。”
燕王妃也是出身京城,和她娘家还沾着些亲,勉强算得上是远房表姐。
燕王妃远离故里几十年,见到姚夫人也很是高兴,对姚淑玉更是亲切,颇让姚夫人生出些错觉,如果不是年龄不符,燕王妃说不定就有想要把她女儿定为燕王世子妃的心思。
而姚夫人也未尝没有这个心思,她见北疆世家女子都是骑射上佳,燕王妃语气之中也有让姚淑玉学些骑射的意思,见姚淑玉身边的侍女柔柔弱弱,还建议她去武英堂帮姚淑玉选个伴读。
这才有了她带姚淑玉去武英堂的事。
谁知道就遇上了那么个糟心事。
她们到这北疆时间尚浅,总是明里暗里被那些武将家的夫人轻视,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爽快。
若是武英堂的这事传出去,她怕是更要被那些粗鄙的武将夫人们踩在脚底下嘲了。
而且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是地方最高级别的文官,如果她们被个小小武官这般欺辱,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丈夫的威信。
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相信燕王妃定会替她做主的。
如果燕王妃也置之不理,那丈夫就将这北疆乌烟瘴气,藐视皇权的风气,地方微末武将都敢踩到朝廷地方大员的脸上作威作福的事参到陛下面前,就不是小事情了。
***
两日后,燕王府。
姚夫人带着女儿姚淑玉陪着燕王妃说了一会儿话,终于说到去武英堂挑选侍女一事。
姚夫人道:“娘娘,说到此事,臣妇还有一事想要求娘娘做主。”
燕王妃看向她,那姚夫人便续道,“那日臣妇得了娘娘的话,就带了淑玉去了武英堂,想着给淑玉挑选一个功夫不错的学生陪她练练骑射。娘娘说的极是,那里的姑娘果然不错,淑玉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名叫十三的丫头。只是淑玉跟那武英堂要那学生的时候,却被武英堂的人拒绝了,说那姑娘是军部的人。”
燕王妃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
武英堂的规矩她当然知道。
只是军部的人,既是军部的人又怎么会把人叫出来给人看,看了却又不给人选?
她扫了姚夫人一眼,在这北疆,上下都会轻视慢待甚至为难京城来的官员她是知道的,所以,崔氏这是来告状的?
她笑道:“军部的人,那淑玉是如何看中那丫头的?是她们正在习武堂习武,被你们正巧碰上了?”
姚夫人道:“的确是正巧碰上的,但却并非是在她们习武之时,而是武英堂的管事领了那学生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挑选,我们正好看到的。”
姚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一直在看燕王妃的眼色,见她听见这话皱了眉,心里便定了下来,续道,“那名叫十三的学生功夫当真是不错,淑玉一看就喜欢了,就问管事说能不能就要那个学生。”
“臣妇见淑玉实在喜欢那丫头,话也已经说出了口,想着那小姑娘也是才开始挑,还尚未定下要谁,就上前自报了家门,婉言和那小姑娘商量,问她淑玉可不可以挑那学生。”
“不曾想那小姑娘听见了,就非常生气,说那十四姑娘是她的人。”
“臣妇的嬷嬷见这小姑娘无礼,就说她说话行事如何这般无礼缺乏教养,谁知那小姑娘听言当即就命她的嬷嬷上前掌掴了我的嬷嬷。”
“臣妇当即便也有些生气了,但也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便跟那管事说,人也还尚未定下,就让她把十四姑娘送到我们府上,谁知那管事就回复我说,那十四姑娘是军部的人,是不可能跟我们走,更不可能做淑玉的侍女的。”
“娘娘,臣妇初来北疆,有些地方也不知道深浅,武英堂想要拒绝臣妇就拒绝臣妇,可她偏偏要说那十三是军部的人,不可能为人侍女,但为何就能做那低阶武将家七八岁孩童的侍女?”
说到这里她也红了眼。
这事她如果不能从燕王妃这里讨回公道,以后就要沦为这北疆的笑柄了。
燕王妃听得也有点目瞪口呆。
武英堂的规矩她很清楚,若真是精英堂的弟子,军部的人,除了王爷和她儿子燕王世子的手谕,是没人能带走的,更遑论是做侍女?
那那小姑娘能带走军部的人,要么就是武英堂的人在糊弄崔氏,要么就是那小姑娘手上有王爷或者她儿子的手谕……
可这般大胆直接,敢直怼从二品大员的夫人,还让嬷嬷掌掴崔氏的嬷嬷,低阶武将家的七八岁姑娘?
谁家低阶武将家的姑娘这般蛮横大胆?
她道:“低阶武将家七八岁的孩童?你可知那是谁?”
姚夫人听燕王妃问起这个就道:“那武英堂的人并不肯告知臣妇那小姑娘的身份,但她是住在北城的外城区,臣妇看她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还有她带的下人也都是会些功夫的,臣妇便猜测她应该是哪个低阶武将家的姑娘。”
燕王妃默了一会儿,转头就对她身后的嬷嬷道:“你派人去武英堂问问情况,还有打听一下那个小姑娘的身份,如果这事是真的,就让武英堂的人带着那小姑娘过来见我。”
这事可大可小,这些皇帝派过来的文官,虽没有实权,但最擅言辞,又最注重脸面,这事情处理的不好,他们暗中去皇帝那里参上一本,说北疆的地方武将藐视皇权,联合起来欺辱皇帝派过来的地方大员,虽然虱子多了不痒,但皇帝本就猜忌燕王府,这种参奏多了总是影响不好。
若再波及武英堂,让皇帝生了心思把手伸到那里……
燕王妃觉得有些不悦,这都叫什么事。
嬷嬷应下刚准备退下去办,这时外面却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行礼禀告道:“启禀娘娘,夏姑娘过来了,就在外面侯着呢。”
姚夫人听燕王妃沉着脸让人去查武英堂之事,心里正是一喜,可突然听到“夏姑娘”,心里莫名其妙就咯噔了一声。
燕王妃却没注意到姚夫人的变色,听说夏姑娘过来,面色就缓了过来,笑道:“是明舒过来了啊,快宣她进来,外面冷,别让她冻着了。”
第23章
昨天赵景烜就已经领着明舒见了她。
她和福安长公主有旧,当年淑太妃又养了景烜,对他多有庇护,因此燕王妃十分喜欢明舒,还想让她住到王府来,只是赵景烜嫌弃王府人多麻烦这才算了。
侍女领命下去,不多时便领了明舒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殷嬷嬷和香草两人。
明舒进到殿中便先给燕王妃行了一礼,道:“臣女给王妃娘娘请安。”
燕王妃向她招手,一边就笑道:“快不必这么多礼,过来我这里坐。”
等明舒走上了前来,她拉了明舒的手,发现明舒的手冰凉,小小的鼻尖又是冻得发红,虽然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但也十分惹人心怜,就笑道,“你就听信了烜儿的话,不肯住进王府,这天寒地冻的,这样每天跑来跑去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明舒忙道“并不怎么冷”,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燕王妃这才拉了明舒的手给她介绍姚夫人,道:“明舒,今日给你介绍个人认识。这位是我们辽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姚大人家的夫人和她家的千金。说起来和你也是亲戚,这位夫人便是你大伯母英国公世子夫人的嫡亲妹妹……”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再看姚夫人和姚淑玉两人,就发现这两人的面色也都十分不对,不由得就停下了话。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姚夫人和姚淑玉,再看自己拉着的明舒。
明舒从她手中挣开了手,退了一步,认真给她行了一礼,道:“王妃娘娘,臣女昨日便已经见过姚夫人和姚姑娘了。臣女唐突,刚刚在殿外候着的时候隐约听到这位夫人说话,臣女应该就是这位夫人口中‘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低阶武将家的姑娘’。”
燕王妃:……
姚夫人的脸色涨得赤红,又是吃惊又是不敢置信。
她瞪着明舒,因为太过吃惊就连刚刚燕王妃说“是你大伯母”也忽略了,脑子里只转着“她到底是谁?燕王妃为何对她这般亲热?”
姚淑玉更是瞪大了眼,手指着明舒,道:“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燕王妃心思灵敏,看这情况再想到之前姚夫人母女的告状,不过稍微咂摸了一下就大概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原来姚夫人口中“低阶武将家的姑娘”竟是明舒。
她就说嘛,谁家武将家的姑娘能跑去武英堂要隶属军部的精英弟子了?
至于明舒,那自然是她那好儿子做的事情了……
她那儿子,他自己怕是没发现,但她却发现了,他简直是把明舒当个什么在护着,生怕她受丁点委屈。
儿子五岁就被送去了京城,十五岁才回来,那种环境长大,变得心思深,性子冷,相处的时候就是她这个亲娘有时候都觉得寒气四溢。她对他心存愧疚,想给他什么,可他却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喜欢。
所以这回好不容易儿子求上门来,她自然格外用心些。
而明舒,前世她先是赵景烜的妾侍,后是他的侧妃,而赵景烜军务繁忙,对女-色淡漠,由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外人都说她狐媚惑主,就是赵景烜的很多部下和臣属都对他只“专宠”她一个很不满。
可是燕王妃却没有。
她一直对她很好,没有因为她出身艺坊而鄙薄她,没有因为赵景烜“专宠”她而打压她,这让她在他的后院除了要应对他的“宠爱”之外,日子要好过了许多。
所以她很感激他。
前世明舒见到燕王妃的时候燕王妃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
现在她再见到她,见到她笑吟吟地,看自己的目光温和又慈爱,身体健康笑容温暖。
这让明舒很高兴。
明舒眼中的亲近和感情燕王妃自然看见了。
亲近却又不腻,更不是为了讨好她而装出来的那种亲近。
好像两人熟识很久,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眼神和笑容,那种信赖就自然地流了出来。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还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因此燕王妃除了爱屋及乌,又对明舒格外喜欢了些。
而且,她发现这孩子实在是个妙人。
今儿个这事既然是落在了明舒身上,那她就不仅能让这姚左布政使和崔氏参不了他们北疆,还能让他们不仅是在北疆,就是在京城都颜面扫地,吃不了兜着走。
燕王妃心里这般想着,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是“吃惊”地问明舒道:“舒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连称呼都从“明舒”变成“舒儿”了。
她皱了眉,道,“什么叫‘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低阶武将家的姑娘’?自从接你回来之后都是我亲自教养你的,你身边的嬷嬷也是当年先太后赐给本王妃的宫廷教养嬷嬷,谁人敢说你‘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这是在质疑本王妃的教养,还是在质疑先太后娘娘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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