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蜡
她这边想要一部分田地,等到三月的时候请长工来,按她的主意去做,可行不可行?
因要阔路,会占用一部分田亩面积,自家的地好说,佃户家的该如何补偿?
寿伯便一一答了。
两人一问一答,整个上午便过去了。周志坚一直坐着听,好几次想插话要离开,顾皎都给岔过去了。她眼角余光瞥他,他眼中虽有些许不满,但到底很沉得住气,几乎没漏出什么情绪来。
等到晌午的时候,门房小子来报,李恒一行人回来了。
顾皎才道,“志坚留下来一起吃饭呀,将军也在的。”
周志坚拱了拱手,“有事在身,饭就不吃了。”
拎了包袱,转身便走,连将军也压不住。
顾皎喝了一口凉得差不多的茶水,慢悠悠道,“将军的人,不听我使唤呀。”
寿伯哪儿敢接口,只告退了。
顾皎又在前院坐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声才起来,道,“应是将军他们来回来吃午食了。走,咱们接将军去。”
午食十分丰盛,除了有各样野味,也有从冰下取的肥鱼。
因灶间足够宽敞,各种调味料也足,还有几个仆妇做下手,勺儿便大展身手了。龙口米粮多,鱼多,山珍也多,做席面讲究的是味道鲜美,原汁原味。她晓得来吃饭的除了夫人和将军,另有顾家的老爷、少爷和魏先生,便一点也不肯将就。
汤必定是老母鸡煨出来的高汤,下了山上挖的冬笋和吊了几年的火腿,成就一锅浓香白汤。
破开小庄外的池塘冰面,起了肥鱼出来,活生生的带着鲜味儿。就这般杀了,鱼肉细细地剁成丸子,鱼骨熬汤,也是两样菜。
又找了些咸鸡板鸭和烧鹅,一锅蒸了。
海婆见满桌子的肉,只那汤里飘着些冬笋,便去外面扯了一把豆尖苗来。高汤烫过,一碗素菜,给顾皎清肠胃的。
简单、乡野、新鲜。
魏先生一进饭堂,立刻喜笑颜开。
“吃什么好的呢?”他说。
顾皎推了推自家的菜,玩笑道,“吃素呢。”
他看一眼,“天寒地冻,能有一碗菜苗,黄金来也换不了呀。”
顾青山和顾琼满脚泥地进来,一边找水洗手,一边接口,“顾琼,先生想吃喜吃新鲜清淡。你按旬进城,带些新鲜的菜蔬和野味去孝敬先生。”
魏先生十分满意,径直坐下,“好肉好菜,岂能无酒?”
李恒随后,听见个酒字,道,“先生,崔妈妈不许你多喝酒。”
“看不见,她看不见的。”魏先生冲顾皎,“夫人,庄上可有好酒?讨一口喝喝?”
顾皎才来,哪儿知道有什么好酒?还是顾青山,拍拍顾琼,道,“去,石仓二楼有个小隔间,里面泥封了许多五斤装的坛子,你抱一个出来。”
顾琼喜笑颜开,显然晓得那是好东西,小跑着去了。
顾青山这才对魏先生道,“不是什么好酒,乃是高梁酒。因山下有一片旱地,种什么收成都不好,便随意种了些高梁和粟米。收回来堆仓里,吃又无人吃,白坏了也可惜。四五年前得了个酿酒的方子,便找人酿了一批高粱酒,放仓里存着。先生试试吃口,若觉得好,便搬些去城里。”
魏先生连连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话间,顾琼果然抱了个酒坛子来,老远便闻见冲人的味道。
李恒靠着顾皎坐下,对魏先生道,“只能一碗。”
“下午不骑马,坐车,多喝些也无事。”顾青山要劝酒。
顾琼则一把拍开泥封,扯了红布,更浓烈的酒香气立刻出来了。魏先生深吸一口气,满脸沉醉的表情。他点着酒哈哈大笑,“烧酒,对不对?是烧酒?”
顾皎的爸爸爱酒,她知烧酒。古时候酿酒技术限制,出的多是米酒类的低度浊酒,因此才有书上的故事,某壮士一口气十八碗的夸张说法。后唐时期,一批以剑南春为代表的高度酒开始出现,又因其酿制方法,被称为烧酒。
她倒是没想到,这块儿居然也出现烧酒了。
可见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并不比穿越众少多少。
“对。”顾琼道,“先生,这是烧酒。可醉人了,我只半碗就醉。”
“那你得练练,起码要有一碗的量。”说完,魏先生拿了一个空碗摆顾琼面前,很豪气道,“给先生斟满了。”
李恒欲要劝,但不知为何,又沉默下去了。
顾皎看看他,再看看魏先生,只觉两人看着那清亮的酒液入碗的模样,既似怀念,又似悲伤。她便什么也没说,吃着自己的菜苗和白汤,陪了一餐。饭桌上,聊起了乔迁之喜,该找个好日子发请帖,正经请左近的人家来欢喜一场。譬如说,王家的,顾家的,温家的,孙家的。
不管如何,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多呢。
要结束的时候,顾皎实在好奇烧酒是什么味道,问顾琼要了一点点。顾琼先不给,可禁不起她瞪,只好给了一口。她喝了,舌头辣得不行,但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袭来的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对李恒笑笑,“好喝。”
李恒有些哭笑不得,对一旁的杨丫儿道,“把夫人送回去,等下她就该醉了。”
顾皎想说没那么容易醉,但只坐了几分钟,头就开始晕起来。这后劲,未免也太大了些。
她实在顶不住,也不逞强,乖乖地就回东院了。
火墙将屋子烤得暖暖的,衾被上满是她自己的味道。脱了大衣裳和簪环,直接滚了进去。
大约是酒,也是那点儿熟悉,令她彻底放心起来。
这世界还不算彻底陌生,只要她够努力,吃的穿的用的,总是会回来的。
顾皎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进入了梦乡之中,也是第一次没有被疾病折磨的睡眠。
这一睡,从晌午到傍晚,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懒洋洋地和暖极了。
她揉揉眼睛,打两个哈欠,又在在床上打滚儿伸懒腰,待要学着念两句歪诗,不想李恒的声音传来。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睡了足足一下午,实在放心得很。”
顾皎撩开帐子,天色果然暗沉了。将军大人斜靠在榻上,手里虽拿着书,头却偏向她的方向。
他脸上带着笑,难得的和气。
她笑一下,直接下床,蹭到榻上,窝去他怀中。他放了书,挪了挪身体,给她让些空间出来。
她在他身上找了个好躺的位置,嗅嗅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儿,好奇道,“你不是跟爹和先生出去巡视吗?怎么回得这么早?”
“先生喝醉了,在前院睡呢。”他叹口气,“我和顾琼就近转了转,送你爹去庄上后便回来了。”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哪知道他又问,“听志坚说,你找他要人修路?”
顾皎眨了眨眼睛,来了,周志坚果然去找老大告状了。
第39章 以色事人
李恒等着顾皎的回答。
顾皎眨了眨眼, 明亮的眼睛显出几分无辜。先是困惑了一下, 然后仿佛想起来,最后理所当然地说出两个字,“对呀。”
好一个对呀。
李恒沉吟片刻, 决定听听她的理由, 道,“为何要修路?”
顾皎皱了皱眉, 两手圈着他的颈项,换了愁眉苦脸。她道,“回庄上的时候,你陪我坐的车, 走的是官道, 对不对?你难道就没觉得颠吗?”
是有点,但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可下了官道到咱们小庄的路, 太可怕了。到处是车辙的痕迹,碎石和坑洞那么多,再坐车便是受罪了。我今日上午颠得几乎晕掉,药喝下去还吐出来几口。若是每次去哪儿都得过一段这样的路, 会死人的吧?”她头一歪,“为着以后来的客人们和运粮食考虑, 不也该修路吗?”
“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将军夫人出行舒坦。”李恒不免又想起她为了吃口好的, 将全天下都拖下水来。小丫头脑子不知怎么长的, 惯会扯大旗。
顾皎顿了一下, “为我只是顺便。”
李恒勾了勾嘴角, 坐直了身。他腰力够好,承担着顾皎的身体重量也行动自如。他将她抱着,道,“还有呢?”
她趁机要求兑现承诺,“如果我会骑马就好办多了。你不是答应了要给我选个温顺的母马吗?趁着过年这段你有空,咱们把这事也办了?”
“别打岔。”他道,“你问志坚要人,只可能要的是那些山匪。”
真他娘的不好糊弄。不要山匪,难道要大兵吗?大兵是他的人,寿伯是顾青山的人,她除了山匪别无选择。可山匪危险,不好管,顺带的,要个管他们的老大周志坚。
一举两得。
顾皎道,“对啊,我在龙牙关口大包大揽了他们,就得兑现诺言。修堤的事情有我爹和魏先生处理,那是大事,肯定要统一招许多工匠和民夫。这些山匪混在里面算什么?管也不好管,到底是算徭役还是算工钱?如果带坏了其他人怎么办?你别老觉得我撒娇胡闹,其实也有思考过。”
“我爹——”她笑了下,“不是让寿伯来处理咱们整理庄园土地的事情吗?庄子里修路,做水渠,平整土地,全算他的活儿啊。把这些土匪弄过来,配合着寿伯干,再让志坚搭个眼睛看着,不好吗?”
李恒的蓝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十分心慌。
她只好道,“其实,我手里钱不多,可想干的活有点多。爹那边帮忙支持一点,你那边让志坚送些免费劳动力来。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皎咬唇,道,“这个真不好说,我明儿给你一张齐整的图,你看了再说话,好不?”
说服老板,还是要有个企划书。
糟糠学红颜,四不像。
顾皎色|诱失败,难免有些灰心,不是很开心地从李恒身上起来。
她叫杨丫儿进屋帮忙梳头,又跑去回廊下坐了会儿摇椅。因实在太冷,进正厅摆弄了会子博古架上的小玩意,翻出许多墨和纸张来,要练字。没一刻钟,进卧室看一眼,见李恒认真看书就很不是滋味。幸好勺儿来说该摆晚食了,她顺口问一句,“先生的饭呢?”
勺儿满身油烟气,“已经送过去了,还给熬了醒酒汤。”
顾皎赞她,“勺儿今天做的席面真好吃,先生吃得可高兴了。不过你一个人干也实在太累,咱们还是找几个庄妇来帮忙吧。”
杨丫儿捧着托盘进来,“她哪儿嫌累呀?见了灶间的几口灶就要疯了,还谋划着要砌一个烤窖出来做馕饼。”
“这个好,这个棒。”顾皎听不得烤字,一听便要流口水了,“赶紧弄出来,我烤些肉吃吃。”
“可别了。先生说夫人身体弱,但是体内有燥热,容易上火,吃不得烤的烧的。”
顾皎便唉声叹气,“人生一辈子,连口好吃的都不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想李恒在后面接嘴,“你活着,就为了吃?”
顾皎气还没消,有点气鼓鼓地看着他,没应声。杨丫儿和勺儿将饭菜摆好,退出去了。她便坐到饭桌边,自顾自地盛汤布菜。李恒跟着坐过去,将空碗推给她,要她帮忙盛汤。
她不如他的意,给推回去,还酸了一句,“将军做的是大事,要兴旺天下,从不贪恋口腹之欲。所以,喝什么汤呢?”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李恒端详她,“尾巴翘得比谁都高呢?”
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