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蜡
相思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啦。
你亲爱的
皎皎
李恒一目十行,看完尤觉得不足。只顾皎弄的所谓硬笔写字,写得越来越规则了,薄薄一张纸面上,能出多一倍多的内容来。她絮絮叨叨,日常生活说得七七八八,仿佛眼前一般。
营帐中果然堆了个大包袱,打开,一水儿黑色、银白色或者大红色的衣衫。
他抽了抽嘴角,这丫头,果然是只想着好看的。
只衣服角落里另有个大油纸包,散发出烤制肉类的香气。
他摸出一根放在口中,干香回味,余味悠长。
不知不觉吃完一根,还待要再吃,却听见账外传来朱世杰‘哈哈’大笑的声音。
“延之,咱们即刻启程,去河西郡城。”
“你可真是我的福将。”
李恒笑了一下,将包袱顺到一边去,肉干有限,得省着吃。
此去迢迢,归期不定。
第59章 肆意
顾皎真正收到一封来自李恒的信, 已是四月上旬。
那时候秧苗刚冒出水面寸高, 各种瓜果豆的苗子也羞怯地在风中摇摆。
顾皎每日跟在宽爷后面, 跟着看出苗情况。水稻和麦苗, 一直都在种的, 只是品种和产量不如后世,没什么好说的;可为什么会有番薯和土豆?
当日下种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宽爷爷让自家的后生从后院里小心翼翼地抬出几个大箱子。打开,里面满当当的土壤。她还以为是什么肥料或者金贵的矿物质,结果拨开黑土,冒出来的却是熟悉的红皮番薯和黄皮土豆。
顾皎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这两种东西出现在后世的什么年代。她直勾勾地看着它们, 开始回忆自己在这边吃过见过些什么东西,能对应的到底又是何年代?
“少夫人可是见过?”宽爷爷见她看得认真,问。
她不敢轻易摇头, 也不敢点头,只问, “这是什么?”
宽爷捡起番薯, 道, “这是胡人那边传过来的, 便叫番薯。”
确实是番薯, 但不是这会儿传进来的吧?
算了, 穿书都穿了, 还谈什么年代?
宽爷又捡起土豆, “这个却是去京都游玩, 路上碰见个山客,摆在路边卖的。我见了好玩,便买下来做种。本只一篮子,味道也不怎么样,改种了好几年,才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起来,应该是好种的吧?”她试探着问。
宽爷冲她一笑,却没回答。
顾皎却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来,那隐约的,仿佛就要被抓住的感觉。
可等她再要问的时候,宽爷已经转身去交待后生们干事了。
也是恰巧,长庚从田野里跑来,显得十分兴奋。
“夫人,将军的信。”
什么?
李恒的信?他一走两个月,终于来信了?
顾皎的心爆炸开,手脚发麻,忍不住上前两步,“真的?”
长庚喘着气将信递给她,“周大人前日去处理龙牙关口的事情,顺便进城一趟,今日便带回来了。不止将军有,还有先生的。”
她伸手接了,捏了捏,厚厚的好几页纸。将军来信便罢,居然连先生也给她写信?
不管。
顾皎眉开眼笑,好想马上拆开了看。可这是在野外,若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会显得很神经病。
马上回家,在东院里想怎么闹便怎么闹。
顾皎立刻转身,便要往回走。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赶紧回去,对宽爷交待一声,“宽爷爷,我——”
宽爷早双眼含笑地看着她,戏谑一般,“我知,我知,你这会儿眼里已经没旁人了。”
她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规规矩矩说了声再见。
一封信,几页纸,重逾千金。
李恒少有泄漏心思,不知会在信中写些什么。
顾皎迫不及待回庄上,快得连杨丫儿差点都追不上。到了院中后,整个人立刻趴软塌上去了。
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信啊,是李恒亲手写的信。
淡黄色的封皮,黑色的墨迹峥峥,仿佛他的人。
油墨的味儿,虽然不太好闻,但——
顾皎坐起来,到处翻剪子,小心翼翼将封口拆开。
皎皎卿卿:
此去河西郡城,归期不定,勿念。
肉干好吃,可再送来。
衣衫和鞋袜十分合身,劳你破费。
先生很喜欢那些衣物,谢你记挂他。
辜大可用,但需谨慎,不可令其独断。
我和先生回龙口前,些许风浪无须挂心,请岳父放开手脚。
顾皎咬牙,怎么说的全是些不着调的事?
她要的谈情说爱呢?他的日常呢?他过得好不好,在哪儿呢?
算了,接着往下看。
最后两个字。
献粮。
顾皎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果真只那些内容,再无多余的字眼。
她不甘心,死盯着每个字,恨不得能抠出一些别的什么意思来。然而,除了顶头的‘皎皎卿卿’四个字略带些温存,其余的都没有。
落款呢?
没有落款。
顾皎气得躺倒在软塌上,老天呀,好不容易收一封信,居然如此?若不是为了献粮,他肯定根本就不会动笔。
献粮啊,必然是五牛道大营真的被烧得很惨,辎重损失严重。
顾皎无精打采,两眼无神,看着窗外的蔷薇花树许久。
含烟在回廊下问了一声,“夫人,要不要喝茶?”
“不要。”她应一声,“我静会儿。”
“四月节要过了,勺儿在做果子,准备分给附近的庄户。夫人要不要尝尝?”
“不要了。”她拒绝。
三四月青黄不接,惯常庄户在这时候是吃两餐稀的,并且没有任何油水。龙口的风俗,地主会在这时候取仓中的陈粮,做些米果子或者面果子分给庄户。
陈粮啊,现下家里有陈粮的,还真只有那些小地主和大地主了。
可能做到献粮的,差不多只有顾青山这等级的。
顾皎思及此,又将那信翻出来再看。
“请岳父放开手脚。”
“献粮。”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这可不是交易么。让顾青山准备好献粮,龙口的事情随便他怎么搞,没人敢管了。李恒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大话?他走是因为五牛道大营被烧,难道是事情处理好了,并且取得了某种优势,所以完全不惧城守和豪强们闹事?
她丢开李恒的信,再打开先生的。
魏先生说话就可爱了许多。
“鬼丫头,将军不在,你便当家做主了,感觉如何?别跟先生耍嘴皮子,肯定开心得不行了吧?”
顾皎笑出一声,可不是开心么。想干什么几乎就能干什么,既不必探听李恒的想法,更不用和先生罗唣,简直爽死了。
“好,你已经组了什么巡逻队,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一个,你既然敢在我和将军不在的时候弄鬼,岂有被龙口那些地主拿住手脚的道理?好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将军夫人!胆子大些,步子迈开点儿。否则,我可是不依的。”
短短一封信,写得是洋洋洒洒。
顾皎将信纸盖在脸上,笑得更开心了。可见,先生肯定是知她用辜大了,然不仅不反对,还让她无须顾忌。
她想通此节,高声道,“含烟,找长庚去把我爹请来。”
顾青山便来,父女两人关在书房中谋划许久。直到日暮时候,顾青山才急匆匆离开小庄,去役所找了周志坚说话。
辜大成了所有土匪里面第一个被解开镣铐的人。
那副沉重的镣铐,被送到铁匠坊,变成了一根铁棍,上面还攒了两个字“慎独”。
顾皎亲手将铁棍交给他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辜大哥,从今日起,你便跟着那些护卫行事。不管外界如何,外人如何看待你,时刻牢记,用这手中的铁棍护卫自己,护卫他人,保一方平安。”
“请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辜大将棒子捏得死紧,仿佛是握住了未来的半条命。
他知为自己拿下镣铐,令自己归入巡逻队,顾皎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周志坚反对,顾青山不完全支持,周围的乡老和庄户冷眼相待,即便他归队后,那些年轻后生也是眉眼抗拒。
“靠山村被打死的那个阿爷呢?”
“我姨娘婆家有个年轻丫头被弄走,现在都没找回来。”
流言纷纷。
辜大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的额头上便刻了土匪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