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蜡
顾皎帮他扣上,摸了摸正面的镶红宝石,“看你好看。”
李恒最不喜人说他样貌,偏顾皎爱说,没次说得他心火乱撩,又无可奈何。
她见他不言语,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延之这么好,世上能配得起你的好姑娘有许多,难免自卑。”
自卑?李恒笑了,满嘴谎话,整个龙口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居然说自卑?
他捏捏她脸蛋,“娘子,这会子待客,不是罗唣的时候。”
她瞪着他,谁罗唣了?
他凑她耳朵边,“这几日会很忙,午食和晚食不陪你吃了。不过,晚间我是一定会回来了。你每日需得等我回来才睡,懂吗?”
说完,扬长而去。
顾皎有点咬牙,这王八蛋,脑子里除了那点子事,就没别的了?
正宴席摆在正院,本分了男女宾客。
朱襄到时,却说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无须过于讲究,便全搬到大堂了。
一干主人家,便坐了一桌;其它管事或者下属,自摆去了外面。
李恒请朱世杰坐了上座,自己和顾皎在右侧;朱襄和柴文俊左边尊位,势均力敌;只卢士信坐了下手,大马金刀,独霸一方。
酒,上的是烧酒;
肉,山中野味,河中鱼鲜,天上的飞鸟;
菜,自然各种新嫩的上;
还有不少本地官府菜,虽然看起来精致,但对满桌的贵人也是平常了。
顾皎是女主人,便一一介绍起来。
当地吃鱼,也是吃一个新鲜,但最常吃的却是江中一种白鱼。无鳞无刺,只一根主骨头,鱼肉呈蒜瓣状,入口即化。做脍便是鲜美,蒸了吃是肥腴,入油炸制更是干香十足。
至于调味料,多是野草野果。取其酸、辛等等味道,单独成汁,或者浇在菜上,或者做蘸酱,十分风味。
她为招待的说辞,翻了本地的志,又找城中的大厨师傅一一试菜,因此介绍得十分顺畅诱人。又见柴文俊病态未消,但很是强撑,估摸着他文弱书生赶路,怕是中暑了。她便着意介绍了一种野菜,切丝凉拌油盐吃,有特殊的香味,但龙口本地夏日吃得多,这因它有清热消暑的作用。
朱襄听了就笑,故意冲后面伺候的自家丫头道,“给郡马布菜,也给他消消暑气。”
柴文俊便文质彬彬的谢郡主关切,一定会保重身体,不让她操心等等。
卢士信听得不耐烦,一巴掌打柴文俊后背,“酸书生,说甚呢?襄小姐乃是你娘子,搞那么客套作甚?延之,赶紧把酒满上,咱们先来三杯。”
李恒便起身倒酒,但道,“这酒烈,喝太急容易醉,需得慢些儿。下午还有事忙,若醉酒误事。”
卢士信便不满道,“延之便是这般,扫兴得很。”
朱襄将自己的空碗挪出去,看着李恒道,“恒哥说得对,醉酒误事。信哥,你刚到郡城的时候,醉酒,差点和人干起来,忘记了?后来父王还特别对你下了禁酒令,又忘了?咱们少少儿喝些,下晌去龙江边瞧瞧。恒哥,帮我也倒一碗。”
李恒当真先给她倒,她双手捧着碗,目光没离开酒液,也没离过他的手。
顾皎瞥了一眼,不料撞上柴文俊的视线。他怔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头去弄自己的碗。
顾皎噻了一声,看来,这位斯文的郡马先生,明显知道自家老婆另有所爱呀。
不想卢士信又嚷嚷起来,“误甚事?咱们来龙口首要便是玩耍,没正事的。龙江便在那处,跑不掉的,不着急去。倒是这个酒啊,真是想死我了。你们不喝就算了,我得喝。延之,给我先倒三碗。”
李恒不说话,却看着朱世杰。
朱世杰慢悠悠道,“士信,酒还没喝,便耍起酒疯来了?”
卢士信作罢,有些悻悻地闭嘴了。
李恒这才给他倒酒。
顾皎看得认真,嘴角稍稍扯了一下。李恒确实很忌讳朱世杰,在人前便显得沉稳端庄,通没有和她私下相处时候的自在肆意。
朱襄却冲她一笑,“小嫂子,见笑了——”
“郡主太客气,都是自家人,且要自在些才好。”
李恒放下酒罐子,将最少的一碗给了顾皎,自己端起一满碗,示意她起身。夫妻两个,做出主人家的模样来,欢迎客人,以酒彰显赤诚。
众人也起,还礼,当真喝酒。
顾皎只沾了一口,便有些下不去,但就这般不喝也是不敬。她只端着碗,眼睛却看着李恒。李恒一口干了自己的,见她为难成那般,又见众人都还在喝,没太注意这边。他便直接将碗换了,自代她喝。
她略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漫起一些甜意,只去看着李恒笑。
不料,又对上了朱襄的视线。
郡主冲她一笑,那笑里,竟然很有些杀伐之意。
午食毕,各自回院休息。
朱襄在院门口别了顾皎,目送她远去。
待人走得远了,脸上的笑也没了。
柴文俊捂着肚子站旁边,“娘子,人都走了,别看了。”
朱襄瞥他一眼,没吭声。
“哎,一路颠簸,天气又热。我这会儿头痛腹泻,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需得看大夫吃药。娘子,且先找个人来救我命。”他脸发白,唇色乌青,明明大热天,却冷得有些发抖。
“进屋去,躺着吧。”她开口,“让你留郡城,偏要跟。”
“娘子来,我怎么能不来?”柴文俊好脾气地伸手,非要她扶。
朱襄有点儿嫌弃,到底没推开,将人给送房间去。立刻又个丫头来,扯开床被,颇担忧地看着柴文俊。朱襄似不待见这丫头,道,“你与其眼泪花花地看着你家郡马,不如赶紧去找将军夫人,叫个医生来,方能救你家少爷的命。”
那丫头被她话里的凶意吓得脸发白,赶紧告罪出去了。
柴文俊苦笑,“你又何必吓她?”
朱襄背手,看着墙壁。白墙上挂了长剑和长刀,颇有些森森的寒意。她打小便在刀丛中混的,虽是女子,却十分厌恶身边有女子做出卑弱的姿态。柴文俊乃是世家的大少爷,对她从不约束,但带来的丫头和管家们,却是世家里的做派。一个个蜜糖罐子里养出来的,甚苦也不能吃,略说两句便要掉泪,着实烦人。
也不知为何,今日尤其的不顺心,便表现得明白了些。
柴文俊见她面上无开心之色,便也不说了,直躺着休息。
未料朱襄却去了外间,开了书箱,翻找东西。
“你找甚?”柴文俊问。
书箱是他的,放了什么,他最清楚。
“《丰产论》,我记得让你带了的。”
柴文俊便笑了,道,“娘子不用找,为夫的都记在心里呢。你且来这边坐,我一字字念给你听。”
“弄鬼呢?让你带,偏不带?”朱襄有点恼怒。
柴文俊安慰道,“你相公甚好处都没,就是装了一肚子的书。且来,和我说话,也舒坦些。”
朱襄便冷着脸,坐到床对面,抬了抬下巴,“念。”
他当真开始念起来,从第一个字开始。他于军武一道稀松平常,文章却十分得心应手,一旦触摸自己熟悉的行当,便自信潇洒起来。这会子念书,抑扬顿挫,配上那张病容,到底有些骄矜的感觉。
朱襄心肠软了软,微微侧脸,听着那些熟悉的文字,心里却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来。
末了,她问,“文俊,你观顾皎,是能写出这般文章的?”
柴文俊悠悠然道,“我不如先生会相面,哪儿能看得出?只一条,延之是有成算的好男儿,能得他青眼,被他爱重的女子,必然有过人之处。阿朱,你可知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甚么?”
他笑,“无论哪个女子,在爱他的男子眼中,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阿朱,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朱襄僵了僵,啐了一口,“又犯病了?说甚酸话?”
第77章 危机
顾皎要午歇, 却收帖子收到手软。
崔妈妈捧了尺高的一厚叠来, 放在她的书案上,“夫人且看看吧。”
她看了, 在龙口但凡有点儿面子的,都送了。是拜帖,上赶着排队等王世子召唤,都想要露个脸。当然, 也有送各样礼物,只那些东西实在沉重,都暂且放在后院等着入库。
“将军呢?”她不知朱世杰此番来到底为何,不敢做主。
“在世子院中说话, 约好了下晌去花楼, 要吃酒听曲儿, 晚食也不回来了。”崔妈妈说着, 还着意看顾皎的脸色。现在虽不是新婚,无须讲究那些面子功夫。可小两口刚结束小别, 平日行走坐卧的缠绵,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她唯恐顾皎因亲热太过失了分寸, 要闹起来便不好看了。
顾皎没想到崔妈妈那些担心, 她的正经情敌是郡主,花楼已经不在考虑之中了。她没什么反应,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只道, “既然要去花楼, 有门路的人自然会去巧遇,咱们这边儿就暂时不安排了。帖子和礼——”她沉吟一下,若是直接返回去,只怕断了人家的路,令人绝望反而生出怨气。
崔妈妈倒是提点了一句,“礼就收着吧,返回去反令人不安。”
两人便又商量一些其它的事来,不想郡主房中的丫头碧鸳求见。说是郡马路上累得太狠,又兼中了暑气,这会子很不好。她想找个本地可靠的大夫,劳烦夫人安排。
顾皎见那丫头便是管着郡主兵器的,又是之前被斥责的,立刻就叫杨丫儿去请大夫来。
碧鸳感谢不已,自去回话。
崔妈妈见郡马病了,也不和顾皎再闲话,便去隔壁院子探病。
顾皎单坐下来,翻捡了一会儿帖子,理了理人际关系,记得脑门痛。
待到日头有些偏西的时候,含烟进来道,“夫人,刚将军派了小子来交待,他和世子出门了。”
顾皎表示明白,随口问了一句,“给郡马找的大夫可来了?药可抓了?有没有熬来吃上?”
“来了,药也吃上了。杨丫儿还去送了甜口的果子和糖,郡主那边回了好些赏钱。”
“做得好。”顾皎又交待,“吩咐灶上,给郡马的吃食做些清淡的。咱们过会儿再去窜窜门,顺道探望一下病人。”
含烟有些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含烟这才道,“夫人,郡主不在,跟将军他们一道儿去花楼了。咱们单去探病,怕是不方便。”
郡主不在?丈夫生病了,她却去花楼玩?纵然她不甚喜欢门当户对的丈夫,面子功夫也该做做。这是,连装都不要装了?怪不得崔妈妈说她直率,果真这般直接。
含烟见顾皎不说话,很有些忐忑。
她却突然笑了笑,道,“无妨。即便郡主不在,我这个主人家也该尽心。客人病了,岂可因什么不方便不去问候?满屋子的丫头随从,哪儿来的不方便?”
含烟这才没话说了。
顾皎既要去探病,便得带探病的礼物。郡马柴文俊是个书生,既然能被青州王相中做女婿,家世匹配是一定的,个人能力肯定也相当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