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蜡
纵然是这般,顾皎作为女主人也忙得够呛了。毕竟许多事情要她拍板,许多主意要她定下来。她简单吃了一些粥饭和小菜,敞着东院的门,任海婆领着那些陌生的下人来定夺事情。
忙了一下午,又得准备晚食的席面,直到日暮的时候才得歇一口气。
含烟算是东院的账房,自然得去外院和人交接账目,送银子等等。杨丫儿留下来收拾行李,见顾皎萎靡的样子,道,“夫人眯会儿,等将军他们回来了,我自叫你。”
顾皎实在熬不住,也不强撑,跑去软塌上歪着。
这一歪,有些力乏身沉,休息得很不好,总觉得眼前和耳中有什么在嗡嗡。想必是夏日燥热,身体反应就很不好了。可小庄是石头房子,凉快得很,怎会不舒服?她一边睡着,还能思考,忍不住就笑出声。
“做什么好梦了?”李恒的声音。
顾皎努力睁眼,果见李恒站在内间,似乎在挽头发。
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软绵绵起撑起来,从后面去抱他的腰。他洗澡了,换了身银白色的单衣,浑身清爽的香粉味。她道,“怎么才回来?河堤有什么好看呢?”
“河堤没去了,绕路看你的鱼塘和山地了。”
“怎么了?”
“龙江涨水,水面逼近河堤,快要漫过来了。安全起见,便只在你河塘那处转了转。”
“涨水了呀?”她挠了挠头,“居然这么快?”
“且有得反复。这几日涨过,应会落下去一段时间,等到七月底八月初,才是最要紧的时候。”
顾皎就笑,“不怕,就算水漫堤了,也直接落我家水塘里,正好灌到水渠里去。”
“就是这个。郡主也看出来了,夸你巧思,问水塘和水渠是谁设计的,一点也不浪费。”
她头探过去,看着他的下巴,“延之,你说是谁设计的呢?唐百工的功劳,全推我头上来了?”
李恒对着镜子,将冠戴上,捡起桌面的玉钗插过去。他搔了搔她的脸,“且给你锦上添花。走了许多路,可是累着了?”
顾皎其实不觉得那是花,反而是负累。然李恒态度好,她受用啊,便点头道,“身体累着了,心也累着了。”
“怎么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似有些调笑,“延之是天上飞的鹏鸟,怕你飞得太远,我赶不上。”
李恒扬眉,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能说这样话?以你的脾气,该是将那鹏鸟拽下来才对。”
她被他讨好得心痒痒,耐不住说出一句酸话来,“郡主爽朗女子,才是我辈女子楷模。延之,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妻子是那般模样?”
第82章 往事
“龙口关内,能人不少。”
朱襄满身大汗地回后院, 冲柴文俊丢下这句话。
柴文俊倒是不意外, 跟着她去洗澡间冲凉。她在里面响动, 他站在外面悠悠道, “顾家人实在能干, 先生真会选。”
里面没声音传出来, 柴文俊知道, 她这是不开心了。
等了会儿, 朱襄一身白衣出来, 对着镜子照了会儿却不太满意。
柴文俊道,“好看。”
朱襄低头,扯了扯裙摆,皱眉道, “太白了, 显得我更黑,是不是?”
“没有,那是旺盛的血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朱襄不听他谄媚,又去换了一身冷深色的, 好歹将皮肤衬得稍微白些了。
蹉跎间,碧鸳在外面催, 说要开宴了。
朱襄这才出门, 大踏步往正院的方向走。
柴文俊无奈地摇摇头, 跟在后面。
碧鸳看了一眼, 只得小快步跟上。
从后院去前院,需得经过正院的一处夹道。朱襄过去的时候,见顾皎那绝色的丫头立在院门口,脸胀得通红,一身不自在。她皱了皱眉,跨两步过去,用力清了清嗓子。
那丫头惊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她一眼,脸煞白地冲她和院内行礼,急匆匆走了。行动间婀娜,细腰似风摆柳一般。
朱襄走近了,果见朱世杰站在院门内的台阶上,两眼灼灼地看呢。
她道,“大哥,你在作甚?”
朱世杰笑了笑,道,“如此绝色,倒是少见。”
“少来,你自家府上什么美人没有?”朱襄吟着笑,“那是小嫂子院中的陪嫁丫头,你别起歪心。”
“襄小姐多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欣赏而已。世上只有那般不懂怜惜之人,才是见个美人便要一定得手。”他跨出来,“文俊呢?且别教训我了,一道儿去前院吧。”
说完就要走。
朱襄哪儿能放了心?只得提高声音,“大哥,你可别忘了这趟是来作甚的。”
朱世杰一笑,架着她的肩膀,“忘不了,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朱襄扯开他的胳膊,有数个屁啊。
这会儿柴文俊已经跟上来,道,“快别吵了,延之只怕是等得着急了。士信呢?”
“跑前面去了,说要问弟妹讨酒喝。”
朱襄笑了一下,道,“他很喜欢小嫂子呀。”
柴文俊道,“顾家女儿,既有才能又有胆识,自然招人喜欢。”
朱世杰摇摇头,“我看她也普通。延之在龙口能搞出如此阵仗,怕也是那位岳丈出力多。龙口当真富庶,凭他一人之力,居然能修出那般好的路和河堤来。”他盘算一番,叹气道,“人常说地主仓中的粮食因来不及吃而霉坏了,我是从来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顾青山只是出钱,力主修路和河堤的,是顾皎。”柴文俊坚持道,“此女当真不凡——”
朱襄抿唇,看了柴文俊一眼。他立刻闭嘴,抱歉地笑笑,不该在她面前说别的女人好。
不,她素日没那么小气。
魏先生为李恒定下婚事,王爷没有意见,她却很不满意,只说“偏僻乡里,能有什么好女子?”;李恒当真同意了婚事,她憋闷了好几日,漏了一句话说,“我倒要看看,他后悔的样子”。
顾皎越好,她越难过。
顾皎不知自己成为别人夫妻间的小龌龊,她只知道自己得意忘形,说错话了。
仗着李恒这段时间的亲热,居然越界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
李恒的笑脸立刻收起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的那种冷漠。他只看她一眼,道,“皎皎,不是什么话都可以乱说的。”
说完,他径直走了,也不等她一下。
顾皎心虚,也不好在要待客的当口耍任性,只好赶紧梳头换衣裳,紧跟着出去。
李恒走得快,早不见了人影。
她暗悔,李恒什么都好,只将自己的软肋和心思捂得死死的。他这般忌讳和生气,是因她说了错话,还是被点中了软肋恼羞成怒?男人心,海底针,真他娘的不好摸。他大爷既然都和她那么亲热了,就不能直说吗?
顾皎一边腹诽着,一边追去前院。到的时候,院子里只顾家父子和卢士信在,三人围着一个大酒缸子研究,卢士信更是恨不得立刻打开享受。
她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李恒,只到处看。
杨丫儿在管着丫头和仆妇,长庚忙着调和各处的下人,李恒却无影无踪。
她咬唇,这狗男人,到底什么脾气呀。都两回了,生气便一声不吭地消失,让她一个人焦躁。
卢士信见了她立刻欢快地招呼起来,“弟妹,快来。”
顾皎勉强笑笑,走过去。
“听说那个酒精是你让人捣鼓出来的?”他问,“酒中精华?可按理精华才是最好的,为甚偏偏不能喝?”
“浓度太高——”
“什么?”
她立刻醒了,转口道,“度数太高,会烧坏五脏六腑。”
卢士信很是不信的样子,顾皎便问,“义兄,你怕不是偷偷喝了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弟妹果然懂我。那般好玩意,说是能治病救人,但闻起来分明好酒。我这人啥都不怕,岂能被区区酒精难住?当然是先弄了一竹筒出来喝试试,果然后劲大。”
顾皎无语了,这样人绝对不可能活到寿终正寝。
正说着话,含烟从院门那边急匆匆来。她小跑着,全身慌张和焦躁,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一般。杨丫儿迎上去,和她说着什么,她却恍惚得很,什么都没听见。杨丫儿戳了她一下,她才性转来,走向顾皎。
她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但视线扫过卢士信的时候微微一缩,立刻低头。
顾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延之呢?”
卢士信咧嘴一笑,抬手往上指了指。
顾皎这才看见,那家伙居然和周志坚一道,站围墙上去了。小庄四面围墙高且阔,确实能站人的。
此刻,他着了一身单衣,立在最高处。夕阳如血,彩霞入山,沉沉的夜色即将来临。
她看不见他的脸,却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一些郁结来。
李恒,他在难过。
那天晚上的晚宴,顾皎没吃好。
勺儿的手艺照样优秀,龙口本地产的蔬菜十分鲜甜,从山上摘下来的野菜滋味十足,野果子做的糖水也很酸甜。
可是,她坐在单给自己和朱襄开的小桌上,开心不起来。
“喝!”朱襄递给她一个指头大小的杯子,“别老去看恒哥,咱们姐妹先喝一杯。”
顾皎接了酒杯,不敢一口喝,只好一点点舔。
朱襄端详她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难过呢?和恒哥闹别扭了?”
顾皎有点惊讶地看她,她笑,“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点点头,确实是需要一个外援。
朱襄端着酒杯,晃了晃,“两口子闹别扭,正常。我和郡马也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
顾皎放下酒杯,帮她布菜。
朱襄承情,便说了一个,“恒哥平日什么都好,对兄弟仗义,对父王忠诚,对先生尊敬,对我也是颇为照顾。他领兵的时候,万事亲力亲为,和士兵也基本上同吃同住,威望好得很。可只一个,他最不喜有人提他不喜欢的事。要有人提了,男的揍得半死——”
“女子呢?”顾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