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程琛:“……”你俩什么情况?
我那天约什么蕾老师,我那天去什么俱乐部,我那天……
林淼气了个倒仰,今天怎么回事谁都跟他过不去?他起身指着蕾秋问:“你谁啊你?”
“蕾秋。”蕾秋道,“林导演,您见过我的。”
那天对方项目组到达临江的时候,本地广电的中高层领导一起碰过面,上头的大领导有意提拔,还专程跟林淼介绍过蕾秋。
林淼抿着嘴,他记起来了,蕾秋虽然只是个地方台的小领导,他却也没有权利管辖。
只能冷笑一声:“是你啊,上次吴主任说有意向跟拍摄组的那个?”
蕾秋也冷笑:“林导演抬举我了,我在地方台混混日子就好,不敢奢望京城来的拍摄组。”
林淼这下真的绿了脸,蕾秋胳膊一抬,直接揽着金窈窕出门,低声道:“别往心里去,就是个二逼。”
金窈窕也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居然还能碰到撕逼现场,看了个乐呵,却没想到会有蕾秋这遭,叹了口气:“蕾姐,你何必为我……”
“不光是为你。”蕾秋嗤了一声,“会议上天天说中餐油腻,我忍他很久了,数典忘祖的东西。你就当他说的话是个屁。”
金窈窕微笑颔首,她往心里去才怪。
蕾秋往后看了一眼:“我跟他理念不合,前几天就犹豫过还要不要争取跟他的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就算跟了组也早晚得罪他。”
二人渐行渐远,背后的争吵还在继续,隐约传来林淼拔高的声音:“给你脸不要脸,你他妈真以为自己这个副导演能压得住我?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滚蛋!”
——
贾冰洋把会议室大门摔得震天响,林淼气得几分钟缓不过呼吸,龇牙咧嘴地跌进椅子里揉胸口。
程琛摘下眼镜擦擦,重新戴上,面不改色地上前安慰:“林导,别往心里去,争执难免的。”
“我就想不通了,那家伙好端端拉个莫名其妙的公司给我来这出?他不想混了吧他?”林淼气得发晕,程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他一起吐槽离开的贾冰洋,好歹让他呼吸顺畅了点。
但林淼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想连刚才不给面子的其他人一起骂:“那个铭……铭什么的金总,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程琛鬼扯张口就来:“给钱了吧。”
“光给钱都不够他这么做狗的,一口一个名厨世家,还跟我拍桌子。”林淼想到金窈窕刚才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自己的样子,不惮动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个金总长得倒是很好看,一个女的年纪轻轻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说不定……呵呵。”
同壕战友程琛脱口而出:“那不至于。”
林淼:“???”
你哪边的?
程琛跟他一样倒靠在椅子里,也没多想,理所当然地指了下门外头:“就贾导演这样的,金窈窕那条件能看得上他?林导你未免太抬举他了。”
林淼:“……”
林淼心情复杂地喝了口热水。
这感觉是在帮自己说话没错。
就是说不出哪里怪不解气的。
——
小可怜贾冰洋过后落魄地找上了金窈窕道歉:“对不住了金总,我高估了自己在拍摄组里的话语权,不该在讨论出结果之前就请您去广电。”
现在台里一个电话,把他踹出了项目组,几个站在他这边的好兄弟直接跟着一起离开了。
他也真够惨的,金窈窕都忍不住有点同情,不过想到对方日后靠某部历史作品圈到的一群彪悍粉丝,还是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安慰:“没事,一时坎坷而已,贾导演你有实力,早晚会有出头的一天。”
贾冰洋恹恹的,点头谢过她的好意,长叹一声:“我真的不甘心。”
要是没有想拍的东西,他离开也就离开了,偏偏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作品的雏形,不能实现,总觉得遗憾。
他和一帮扛着机器的哥们预备告辞,临走之前看了眼隐宴店里营门的顾客,眼神带着眷恋。这是给了他作品灵感的恩人,他不可谓不感激。
脑子可能短路了一下,他意识到的时候居然已经问出了口:“金,金总,离开之前,我能不能在你们家拍点素材?”
金窈窕愣了愣,其实也不是很抗拒,但:“我们还要做生意。”
“我去跟顾客沟通,不拍全景,就拍单独的,谁愿意我拍谁,绝对不影响你们店里的生意。”贾冰洋有些急切地请求。
金窈窕摊开手,既然如此当然随便。
贾冰洋便自己在门口找排队的顾客沟通起来,不愿意被拍摄的人肯定有,这种他立刻道歉放弃,问了几个之后,几个看起来像是一家人的顾客同意了。
当中那个带着假牙老太太还很开心:“真的呀,真的能上电视呀?我还没上过电视呢。”
听口音是外地的老人。
贾冰洋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敢保证。”
老太太却很高兴,觉得能被拍是很光荣的事情,家里人见状也就由着她了。
恰好这桌客人快要到号,金窈窕顾虑着他们要拍摄,叫服务员给找了个宽敞隐蔽的位置,贾冰洋那几个跟着离开的兄弟都很利索,知道要拍东西,几分钟就把机器架起来了,也不影响店里的生意。
她在旁边算是盯梢,却恰好遇上这家人点餐,老太太看了一圈菜单,问:“有没有辣一点的菜呀。”
金窈窕听她口音:“您是西南人吧?”
老太太笑道:“是呀,我儿子在这工作,把我接过来养老了。”
她点了个新上的酸菜鱼,金窈窕想想道:“本地人不太吃辣,我们餐厅的辣度管控得比较低,您要是喜欢,给您做辣点吧?”
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
——
金窈窕放贾冰洋和几个帮手进后厨,此前叫他们将自己和机器全部仔细消毒,贾冰洋消毒完,还被套了件干净的厨师袍,一过来就见金窈窕让人开了个深坛,他问:“这是什么?”
铭德餐厅的卫生习惯一直保持得好,即便被突击拍摄也干净整洁,贾冰洋先是感慨了一下卫生条件,等盖子彻底掀开,立即嗅到了让他口齿生津的酸味。
金窈窕让人取出酸菜,道:“我们自己腌的老坛酸菜,这一坛时间够了。”
以隐宴的菜品定价,足够用上这些精工细作的材料了,她嘴挑做菜讲究,即便一颗酸菜,弄出的学问也不小,隐宴内部甚至施展不开,以至于还要她专程找本地某个作坊合作。
屠师父最近准备回寻香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留这帮忙,对着厨房里出现的外人,土豆似的面孔板得跟变质发芽一般,看不出丁点笑,手上功夫却很足够,嚓嚓嚓地片好了一条青鱼,很有大师傅的风范。
金窈窕介绍:“这是我们餐厅特别挑选的鱼种,非常适合做酸菜鱼,刺少肉嫩,成品比市面上常见的黑鱼要更鲜美一些。”
贾冰洋听得一愣一愣,叫机器拍摄,他以为做鱼的应该是片肉的屠师父,毕竟屠师父长得丑还老,一看就是厨房里称王称霸的角色。
不料处理完食材之后,屠师父竟然让开了灶台的主位,做出了请金窈窕掌勺的姿态。
贾冰洋:“您不是主厨吗?”
屠师父感觉害羞,表情更僵硬了,像极了一块即将上砧板的榨菜疙瘩:“我平常是,她在我就不是。”
金窈窕气定神闲地起锅,鱼肉片出后已经用酒腌渍起来,酒不是随便选的,外头很多人做酸菜鱼喜欢用啤酒,她放啤酒的同时,还会加入一些适量的米酒。
米酒甜蜜粘稠,配合淀粉,可以让鱼肉成熟以后更加爽嫩。
鱼骨先煎到两面金黄,加入辅料和酸菜,爆得满室生香,冲进隐宴二十四小时不熄火,已经吊了不知多久的高汤,几个回合,鱼汤已经被炖出无比浓稠的色泽。
鱼肉滑进锅里后,几乎同一时间,另一边的灶眼已经热起了油,辣椒圈和新鲜的花椒在上升的油温里响得哔哔啵啵。
金窈窕一个眼色,汪盛已经找来了她做好的成品辣椒油,鱼片感觉只煮了几十秒钟,菜品就已经出锅,热油同一时间被倾倒在做好准备的辅料上方,一声脆响,浓郁的香辣味迫不及待的澎湃而出。
金窈窕做完菜,依旧是干净整洁的模样,接过汪盛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可以了。”
贾冰洋看得发愣,刚才做菜的过程,干脆利落得有些不像话。
如今闻着香味,他明明心情糟糕,竟也有些发饿的感觉。
但他肯定是不能吃的,只能移步客桌,酸菜鱼是刚出的菜,店里不少顾客都没有尝过,闻到陌生的香辣味,好多都引颈看来,还叫住服务员问那是什么。
桌上的老太太嗅到香气,也咧开了牙,皱着鼻子嗅了嗅,朝一旁的晚辈们说:“这味道,比家里的还香呢。”
她儿子笑道:“那肯定,隐宴那么厉害的餐厅,什么菜不好吃啊。”
老太太第一个动的筷,在镜头跟前,竟也不紧张,大约是心神都被面前的菜给抓住了。
鱼肉在她的筷子上颤颤巍巍地抖动,片得很薄,却又结实地不曾散开,炖煮的火候时间都控制得好,只用双眼,就几乎能感受到它的新鲜。
它裹着酸鲜的汤汁被送进口中,带着汤和油的滚烫,柔软滑嫩的口感顷刻在舌尖绽放。
老太太唔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竟没给出评价,第二筷子直接伸进了碗里,捞出来一片酸菜叶子。
炖煮后的酸菜叶薄而柔软,每一处褶皱里都吸饱了汤汁,贾冰洋看着从叶片上滑落下来的油亮的鱼汤。
林淼管这些,统称为“油腻腻”。
他此刻闻着酸鲜的香气,却只觉得饥肠辘辘。
那老太太忽然撂下筷子,他回过神,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家却抬手擦了把眼角:“这酸菜,一吃就是老泡菜水腌的,外头都吃不到这个味道……”
“那还不好?”她儿子给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问,“好吃,您就多吃几口呗,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啊?”
“喜欢啊。”老太太表情似哭似笑,索性直接拿了个汤勺,朝儿子碗里舀起鱼汤,“这家餐厅真的好吃,我就是……吃到这口酸菜,想起你爸,想起老家了。他走了那么多年,以前活着的时候,最爱吃酸菜,可惜我腌不了那么好。你爸这会儿要是还在,能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他肯定高兴坏了。”
儿子张了张嘴,眼眶腾地发起红来,他说不出话,索性低头喝汤,刚一入口,就破涕为笑:“果然好喝,我爸肯定喜欢。”
老太太坐在一旁,看着喝汤的儿子静静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程琛:我想说话!我今天申请说话!
割割:滚!
第31章
鲜美酸辣的香气一刻不停地挥散着,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餐桌上的家人们下一秒又开始为了这道鱼的美味陷入快乐。
老太太吃得太开心,吐鱼骨的时候竟把假牙一并吐在了桌面上,两秒的停顿以后,她和小辈们同时指着假牙哈哈大笑。
大概是她孙女的小孩有点着急:“奶奶生病了吗?”
说话的口音已经全然不似西南人,反带上了临江本地的软音。
老太太给她夹了一筷自己悉心挑走了大刺的肥嫩鱼腹肉,摸了把她的小脸蛋:“奶奶是因为年纪大咯,所以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能每天活得健健康康,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那一刻贾冰洋脑海里腾地闪过了什么。
他从大学起就到了京城,家乡的父母同样垂垂老矣,他们之间相隔千里,很少能团聚。他工作努力,在竞争激烈的京城安家发展,如今说话也和这个小孙女一样,潜移默化地消失了和社交圈格格不入的家乡口音。
但美食,永远是能轻易牵动记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