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其他几个也才刚刚知情的小师弟都没说话,二师弟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说:“大师兄,师父当初给我这本菜谱的时候说过,这是他祖辈流传下来的心血。他说我在他的弟子里天赋最好,所以才选中交给我,让别跟其他师兄弟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金父像是受到了一点打击,但转念一想,又恢复了平静。
确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尚老爷子门下,不是天赋最出众的那一个。
二师弟此时解释:“师兄,师父当初交给我这个,是想让我好好钻研,辅佐你发扬尚家的,只是……”
只是没想到,师父死后,尚家却易了主。
金父摇摇头:“别说这些老黄历了。”
又反应过来:“师父让你别跟人说,那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二师弟看着他:“师父让我为这本菜谱寻找下一个衣钵传人,我今天把您请来,就是为了这个。”
听到这话,屋里一群年轻的小辈们都激动了,各个满眼期盼地看向菜谱方向,唯独马勒依旧面无表情。
金父看了眼现下摊开在女儿手中的菜谱,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二师弟放下茶壶,郑重宣布:“师兄,我觉得窈窕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满室还在亢奋的小辈们都寂静下来,马勒终于听到这句最不想听的话,气得脑子嗡的一声。
金父更是吃惊,一下就坐直了身体:“窈窕?尚家那么多徒弟,你还有儿子呢,怎么就轮到窈窕了?”
马勒就听自家父亲理所当然地回答:“徒弟再多有什么用,我家那小子也不成气候,这传承是师父的,又不是马家的,怎么能交给他?”
大庭广众,当着一群师弟的面被父亲这样评价,马勒气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我是你亲儿子吗?捡的吧?
他又盯着金窈窕,看着金窈窕搭在书页上白瘦纤细的手指,虽然挺好看的,但并不影响他自尊受到打击生出的熊熊怒火。
这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片子,诡计多端,给父亲灌下这种迷魂汤,连儿子都不顾了。
但下一秒,这位诡计多端的陌生女孩竟然抬手合拢了书页,将菜谱搁回到桌上,说:“谢谢二师叔您看得起我,不过抱歉,这个传承我不能收。”
金父看向女儿,女儿已经伸手过来拉他,把他和妻子拉起来后,又礼貌地朝一群师弟们点头:“各位叔叔,不好意思,铭德还有事不能多留,我们就先走了。”
金窈窕说罢,又扫了那本菜谱一眼,果然干脆利落地带着父母离开,后头一屋子人都为她的拒绝怔住,连马勒都不例外。
——
金父今天受到了不少冲击,出门后脑子才清醒一些,反应过来,朝后看了眼,又转向女儿:“窈窕……”
那是尚老爷子留下的菜谱,作为尚老爷子的大徒弟,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尚老爷子虽然不能留后,可往上数,祖祖辈辈却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他留下给看中的传人,还叮嘱对方秘而不宣的菜谱,凝聚了尚家祖祖辈辈的心得,绝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货色。
金窈窕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母亲,快步朝外头自家的车走,边走边低声说:“别说了爸,我不会要的。”
父亲的师弟们都是尚家的人,即便不姓尚,他们帮助尚家工作,也是尚家密不可分的一份子。
那本菜谱确实非同一般,她看到第一页就被激发了无穷灵感,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今天但凡收下那本书,从今往后就等于跟尚家扯上瓜葛。拿人手短,尚荣当初把父亲赶出尚家,难不成自己日后还要为对方手中的珍珑谋求?
食物对她的意义,是让自己和看重的人得到幸福,别说她现在已经有铭德,就是没有,也不至于为了利益贱格至此。
金父叹了口气,知道女儿是为了自己,他总有些不忍心:“窈窕,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金窈窕钻进车里,回答:“除非二师叔他们离开珍珑,跟现在这位尚总没有关系,这个机会也跟现在这位尚总没有关系。否则爸爸,你对我来说,比这些机会更重要。”
——
屋里,金窈窕离开,一群长辈静默的同时,小辈们却都感受到了峰回路转的快乐。
老二的一群年轻小徒弟们躲开来庆幸——
“哇幸好人家没同意。”
“师父这下肯定要另外选人了,说不定就是我呢。”
“啧,就你?做什么白日梦,师父要选肯定选勒哥啊,又是亲儿子,又是咱们辈的大师兄,水平也是咱们里最高的。”
小徒弟们说着,纷纷转头看向最后的胜利者马勒,马勒在他们的注视下却没有露出一丁点高兴的表情,抿着嘴转头就走。
啊!!!
他一边走一边气得眼前发黑,比之前听到亲爹当众说自己不成器还气。
凝聚了尚家祖辈心血的菜谱,那么珍贵的菜谱,他心心念念想要的菜谱,她居然拒绝?!她居然不要?!
啊!!!
气死了!!!!
他得简直想锤墙,又想把那个不识货的丫头片子押回来,绕过拐角,却腾地听见有人打电话的声音——
“……夏总,事情就是这样,铭德的金总他们已经走了……”
尚家的某个小徒弟,和以往一样躲在角落里悄悄打完了通风报信的电话,一转头就瞪大双眼,马勒正阴沉着脸站在距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说是谁那么吃里扒外呢。”马勒的声音慢条斯理,又低又沉,他慢慢挽袖,带着山雨欲来的威慑靠近,“原来是你这么个活腻歪了的。”
说完一通好揍,揍完再提溜着人下楼丢给父亲,马勒捋着袖子往回走,走着走着还是缓不过来。
啊!气死了!
——
但夏家到底是知道了这群尚家台柱子找上金家小辈主动传艺的举动,兵荒马乱的场面难以赘述。夏老太太听完夏仁传的话,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她捂着胸口,差点没晕过去。
——
金窈窕回到公司,将那本只得见了一页的菜谱抛到脑后。
太子殿下回到办公室,审阅起自己制定到一半的铭德未来发展计划,一边翻看公司的人事资料,一边修改制定细节,写着写着,倒真有些发起了愁。
也不是为别的,主要是铭德如今在档案的厨师数量有点少。
金老爷子就留下屠师父这么一个传人,屠师父再能带徒弟,到底没有三头六臂,教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
其中比较出息的,例如汪盛这种能坐镇一家餐厅主厨之位的人才就更少了。
铭德在临江,三个品牌线的餐厅家在一起,就有将近十家,这些店已经经营上了正轨,可以不去操心,可未来深城,她计划里的那些要迅速推开的分店,从哪里调人,调哪些人,却需要好好琢磨。
以及深城以外的国内其他城市,倘若想让铭德的脚步永不停滞,同样的困扰永远都不会消失。
太子殿下放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脸,叹息起肱股之臣的不够用,往日里不觉得,这一要上朝,就看出寒酸了。
她提醒人事去留意一下这件事,但同时也清楚培养人才需要过程,脑海里不禁短暂划过无稽的念头——
要是能从天而降一群有基础的好厨子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我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割割:今天没有吃的!
吃的:今天也没有你!
割割:……我出现了,你自己找
第43章
夏家,夏老太太半躺在床上,捂着胸口流泪,夏仁为他后背垫枕头,口中轻声安慰:“姑姑,您别往心里去,那边也说了,金家没成功把菜谱拿走。”
夏老太太泪眼婆娑:“怎么就养了这么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老爷子留的东西,连我们自家人都不知道,被他们拿去讨好金家!尚荣,尚荣!”
她叫儿子的名字:“你得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咱们尚家的东西,怎么能留在一群外人手里。”
尚荣站在她房间的窗边,背着手朝外头看。尚家的珍珑如今在深城已经很有根基,家里自然财力雄厚,他住的房子,地处深城最昂贵的住宅区,从窗户看出去,满目都是在寸土寸金的一线城市最为珍贵的茂密绿植。外头的花开了,香气顺着纱窗攀爬进这处位于二层的房间。
房间里,夏家的亲戚们在母亲的床边围了一大群,各个温言软语,与他们母子同仇敌忾,安慰的同时,都不忘拍上几句马屁。
他看着这些脸,脑子里记起的却是自己儿时受到的冷遇。
轻轻拍打母亲被褥的舅舅舅母,在记忆里曾经凶神恶煞地指着夏家大门喝令母亲将自己送人。
为母亲端茶递水另一位表哥,曾经因为一颗糖,叫他野种,拉着夏家的其他小辈把他按在地上打。
可这些人如今在他的面前却乖顺得像是经过了系统驯化的狗那样,哪怕他指着太阳说那是方的,他们都绝不敢蹦出个圆字儿。
他是尚家,是珍珑说一不二的王,他拥有了儿时想要得到的一切,也终于让所有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匍匐在了脚下。
如今面对他的打量,这群亲戚依然是战战兢兢赔着笑脸的样子,一边附和着母亲的话:“就是,太没道理了,老爷子留下的东西,居然收在一群外姓人手里,这么多年了,还一点不叫你们知道,我看啊,根本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准暗地里早就跟那群金家人勾搭上了,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尽惦记着帮一群外人。”
接到师母晕倒的消息赶来的一群尚老爷子的徒弟们进门就听到这话,六师弟当即不干了,朝说话那人嚷嚷起来:“你再说一遍?谁拿了金家好处?”
他们的到来让现场寂静了几秒。
到底是珍珑的台柱子,夏家亲戚背后说闲话没什么压力,当着面却不敢大放厥词,屋里只有夏老太太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老二啊。”
老二马元忠因为刚才那个夏家亲戚的话也有几分不悦,但面对她,终究尊重地喊了一声:“师母。”
夏老太太朝他摊开手:“还回来吧。”
老二皱了下眉头:“什么?”
一旁的夏仁忍住白眼:“菜谱啊,还能是什么。”
夏老太太和一屋子夏家亲戚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他们身上,老二沉默片刻,说:“这是师父留下来的,抱歉师母,我不能把它给您。”
夏老太太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是你师母!”
老二摇头:“这是尚家的传承,我不能把它随便交给别人。”
夏老太太气笑了:“传承?尚家的传承,你不交给姓尚的,交给一个外人?老二,那本菜谱这么多年,你一句也没跟尚荣和我提过,现在遇上了姓金的,倒是一点也不藏私,拿得痛痛快快,哈!老二啊,原来我们是别人,你大师兄那个姓金的就是自己人了?”
她也是气到了一定地步才会说出这样的重话。这些年她作为师母,对这群老爷子亲传的弟子,虽说关系算不上亲热,但表面都是和和气气过得去的。
老二果然听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耐下来:“我没有私心。”
“真敢说啊。”一旁终于有个夏家的亲戚憋不住了,自言自语似的嘲笑道,“吃着珍珑的饭,帮着外人挖尚家墙角,这还是被发现的,谁知道没被发现的时候有多少。”
“你放屁!”老六是个暴脾气,顿时被点燃,“大师兄根本就没惦记过尚家的东西!他要是想要,当初哪里还轮得到你们!”
老二听到师弟的话,立刻转头喝骂:“老六!”
老六闭上嘴,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但覆水难收,后悔也来不及了。
现场果然再次陷入沉寂,就连站在窗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尚荣都朝他递去了深沉的视线。
尚家当年的这笔黄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只是谁都不会主动去提而已。
夏老太太果然惊怒,竟连躺都躺不住了,坐直身体也拔高了声音:“小六,你这话什么意思?尚荣不是你师父亲生的,难不成你那个大师兄就是了?我嫁给你师父,他上尚家户口本,继承尚家,继承得正正当当!你要是这么不服气,当年干嘛不跟着他一起去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