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李泓又是痛哭,又是喝骂李承璋眼皮子浅,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等。
薛妃柔声劝解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泓面上方好一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薛妃道:“他做出如此蠢事,难得你还唤他一声四王爷。”
薛妃道:“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与陛下是血脉至亲。”
听到儿子二字,李泓心中又是一痛——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寄以厚望的好儿子,竟想弑君杀父,篡夺皇位。
若不是崔元锐发现得及时,这会儿躺在地上的,是他的尸首。
李承璋死去,他哭得这般悲伤,若他死去,李承璋只怕心中只有开心庆幸吧?
庆幸他这个天子死了,自己终于可以登基为帝了,再不需要在他面前辛苦伪装,小心谨慎行事了。
想到这,李泓眸光转冷,心中的悲痛淡了一分。
他儿女众多,尚且如此悲痛,可李承璋,只有他一个父亲,却盼着他早死,父与子之间,竟不平至此。
终究是他看重亲情、也太看重李承璋了,才会让李承璋胆大至此,做出如此蠢事。
稚儿不懂大人间的情绪翻涌,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拽了拽李泓的衣袖,咿咿呀呀说着话:“父、父皇,哭,不哭。”
薛妃见此,不再顾忌冲鼻的血腥味,把怀中的八皇子往李泓身边松了松,道:“陛下,您看,小八在心疼您的身体呢。”
八皇子被薛妃养得白白胖胖,又因年龄小,正是不知道害怕的时候,扯着李泓的袖子撒娇,还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他的脸,似乎想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一般。
李泓心中一软,从薛妃手中接过八皇子,举在脸前亲了又亲,道:“还是小八知道跟朕亲。”
正殿外的李斯年看到这一幕,不觉眉头轻动。
这个薛妃,的确有几分本事。
崔元锐控制了紫宸殿周围的叛军后归来,径直绕过李斯年,走向殿中的李泓。
他与李斯年往来是私下的事情,明面上,他与李斯年是陌生人。
崔元锐单膝跪在李泓面前,道:“敢问陛下,殿外叛军如何处置?”
听崔元锐提起叛军,李泓眸中满是厉色,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他们,老四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兵变逼宫?”
“杀了,一个不留!”
崔元锐抿了抿嘴角,应声退下。
这便是天子。
自己的儿子做出再多的错事,也错不在儿子身上,而是被周围人挑唆了,迷了心智。
他的儿子,永远是清清白白的好儿子,错的永远是旁人。
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禁卫军。
他们也是有父母家人的人,一时被李承璋胁迫走错了路,却要为此搭上自己甚至全族人的性命。
这便是兵变。
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血流成河。
大夏自立国便传承下来的兵变夺嫡,究竟什么是个头。
崔元锐无声叹息,退出紫宸殿,与轮椅上的李斯年擦肩而过。
李斯年随手将怀里的诸葛连/弩交给一旁的近卫,转动轮椅,来到正殿。
李承璋死后,原本四散奔逃的宫女内侍们又回到紫宸殿,哆哆嗦嗦开始打扫宫殿,照拂公主皇子,因其他宫殿仍有叛军尚未剿灭,皇子公主们全部留在紫宸殿,好在紫宸殿颇大,几十位皇子公主并宫妃们聚在一起,倒也不显得拥挤。
李斯年的目光从皇子们脸上划过。
李泓生有八个儿子,长子次子是谢家女所生,死在长公主的剑下,而今李承璋又死,便只剩下了五位。
这五个儿子里,三子李承瑛年长,按理讲,他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可他性子跳脱莽撞,行事全凭自己的一番喜怒,当个闲散王爷尚可,一国之君的重担,是万万不能压在他肩上的。
李承瑾是李泓的第五子,母亲早年死在谢家女手中,他自己也受了谢家女不少磋磨,导致身上落了病根,天气稍微转冷,他便病得起不来身。
作为一朝天子,最为重要的是有一个好身体,他病病歪歪的身体,哪怕性子再怎么谦和闲雅礼贤下士,李泓也不会考虑把大夏传给他。
李承瑛李承瑾不行,再往下,便是六皇子七皇子了。
六皇子目睹生母被谢家女害死之后,便吓破了胆子,平日里没甚么话,遇到事情了,只知道嚎啕大哭,一点没有天家皇子的气概。
储君之位,李泓断然是不会考虑他的。
至于七皇子,年龄更小,是李泓登基后的宫妃生的。那个宫妃性格温柔,不争不抢,又或许是觉得皇位怎么也落不到她儿子的头上,所以只守着自己的儿子过日子,并不曾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宫妃这般,七皇子更是如此,平庸沉默,在宫里没甚么存在感。
这五位皇子里,最有存在感的,也只有薛妃怀里的八皇子了。
降世时自带祥瑞,薛妃心比天高,不是个安生的,身后又有武阳薛家,薛家虽未明确表示支持薛妃夺嫡,可若薛妃执意争皇位,薛家自然不会帮着外人,只会帮着薛妃。
想到此处,李斯年眸光轻转,心中有了计较。
李斯年来到李泓身边,唤了一声陛下。
李泓瞥了一眼轮椅上的李斯年。
李斯年杀李承璋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意外。
李承璋做出那般的事情,对程彦来讲,是一种侮辱,对程彦的未婚夫李斯年来讲,更是一种挑衅,李斯年趁李承璋谋逆的时候射杀李承璋,实在太正常不过。
可哪怕李斯年杀李承璋是为了救他,他仍是为此事不喜李斯年。
——李承璋再怎么不对,再怎么糊涂,可终究是他的儿子啊。
李斯年竟然当着他的面射杀了他的儿子,这叫他如何忍得?
李泓冷哼一声,对李斯年半点好脸色也无,道:“何事?”
“四王爷谋逆,归根结底,是储君空悬,若是太子早定,想来四王爷也不会做出这般蠢事。”
李斯年丝毫没有将李泓的脸色放在心上,直接指出李承璋谋逆作乱。
普天之下,能让他敬畏的人不多,很显然,李泓不是那个人。
李泓听李斯年说李承璋谋逆,脸上越发不快。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李斯年空有一张好皮囊,却半点不会看人脸色。
也就程彦年轻,没有经过事,才会被李斯年的皮相迷了心,放在李承璋李承瑛那么多的皇子不要,偏偏挑中了这个绣花枕头。
李泓冷声道:“他谋逆,又如何?”
李斯年道:“储君不立,国本不稳,今有四王爷,日后还会有其他皇子如此行事。”
李泓一怔,心中有些慌乱。
是了,若是他早点与李承璋说,这天下迟早是他的,想来他便不会莽撞逼宫了。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的错。
李泓心绪翻涌,面上便显了几分来。
李斯年见此,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静立在二人身旁的薛妃,宽大绣袍中的手指微微搅着帕子。
李泓没有听出来李斯年的言外之意,不代表她听不出来——李斯年是要李泓早立太子。
只是李斯年的身份哪有甚么资格请立太子?
李斯年身份实在太过尴尬,他是天家的人,却也是天家的禁忌,皇城的宫人们不好称呼他,只以郎君或者道长来唤他。
可转念一想,李斯年能当着李泓的面射杀李承璋,自然也有办法恢复自己的身份,她更应该担心的,是李斯年请立哪位皇子为太子。
她与程彦的关系算不得好,曾为了帮儿子争夺太子之位,设计陷害过程彦,李斯年是长公主为程彦选中的未婚夫,万事自然以程彦为重,她这般与程彦作对,李斯年怕是不会请立她的儿子。
不是她的儿子,那会是谁?
难不成是与程彦素来交好的李承瑛?
薛妃秀眉微蹙,越想越觉得是李承瑛。
李承瑛是李泓的长子,在储君之位上便占了先机,又与程彦交好,娶了程彦的堂姐为正妃,前一段时间,还去了边关历练,立下了不大不小的军功。
华京的朝臣世家们虽然觉得李承璋轻狂莽撞,可他的莽撞,在边关将士们看来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且不摆皇子架子,与士兵们同吃同住。
这等行为,获得了边关将士们的一致称赞,甚至他大婚之时,边关的将士们还送了他不少贺礼。
贺礼虽然不算贵重,但也表明了将士们对他的认可。
李承瑛有军队中的支持,又是李泓的长子,哪怕没有生母,性格跳脱些,但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人总是会便变的,况他的正妃是稳妥端庄之人,年久日深,也能将李承瑛的性子掰过来。
想到此处,薛妃心中一惊。
若是如此,她的儿子岂不是毫无胜算?
祖父不止一次告诫她,让她不要参与天家夺嫡,要她好好教导八皇子,日后自有她的道理。祖父性子最是执拗,这般说话,必然不会在她夺嫡之中帮她了。
如今大长秋已死,她与外界断了联系,终日困在后宫中,不知朝堂动静,她的表兄们虽然得了李泓的重用,可到底只是借助她的势为的官,根本斗不过程彦手下一百个心眼子的人,她又不好直接向李泓吹枕头风,天长日久,她的儿子哪里还有任何助力?
没有助力的皇子,拿什么去争夺储君之位?
薛妃越想越忐忑,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眼下李承璋刚死,李泓心思难测,她唯一的优势是李泓的宠爱,若连这点宠爱都失了,她的儿子便是真的没有一点指望了。
薛妃温柔浅笑,道:“如今四王爷新丧,郎君便与陛下提及储君之事,此等言行,只怕有些不妥吧?”
李斯年有意推举李承瑛为太子,她无法左右李斯年的思想,便只能阻止李斯年。
立太子的事情,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拖到朝议太子之事,李斯年便没有办法了——朝中大臣们素来不喜李承瑛的率性而为,断然不会让李泓立李承瑛为太子。
这般想着,薛妃又道:“更何况,郎君也说了,储君之位关系国本,此等国本大事,自然是要与朝中重臣商议的,怎能由郎君向陛下提起呢?”
“娘娘此话颇有道理。”
李斯年眸中闪过一抹嘲讽,道:“是我莽撞了。”
李泓见薛妃堵了李斯年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心中都颇为开心——哪怕李承璋真的罪该万死,可李斯年当着他的面射杀了李承璋,这件事都让他颇为不喜李斯年。
眼下他看李斯年,哪哪都不顺眼,就连那谪仙似的样貌,如今瞧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和故作清高的假惺惺。
红尘俗世中的人,哪有那么多的风轻云淡?
李斯年骗程彦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尚可,但却骗不了他。
李泓道:“你的师父是仙长凌虚子,你也该学一学他的沉稳历练,别见一场宫变,便吓得跟什么似的,慌不择言要朕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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