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他的小翁主总是会将他的心弄得很软很软,而后又在他心口旁边竖起围墙。
他的小翁主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的盔甲。
李斯年回竹屋挑弄了熏香,便带着程彦,一起去找凌虚子。
凌虚子平日里住在三清殿中的通明殿,到了闭关的时候,便去升仙台闭关。
升仙台是三清殿中最高的一座楼台,周围以玄门八卦做机关,这些机关,只有李斯年与凌虚子知道如何破解,外人从来到不了升仙台的周围。
而给凌虚子送饭的道童,只是将饭菜放在机关处,机关会将饭菜送至凌虚子的身边,无需道童们前来。
走过机关,到了升仙台下,李斯年便弃了轮椅,牵着程彦的手,走在升仙台的台阶上。
升仙台的台阶是汉白玉的,顺着台阶瞧去,这些银白汉白玉,似乎能接到九天一般。
这么高的升仙台,成人爬着都很费力。
程彦看了看台阶,再看看李斯年身下的轮椅,很难想象,幼时的李斯年是如何爬上升仙台的。
像是看出了程彦的想法一般,李斯年笑了笑,道:“只是爬个台阶,没甚大不了的。”
这些台阶与他所受的折磨相比,委实不值一提。
李斯年抬眉,看着高耸入云的升仙台,声音平缓,说起了他母亲与宁王的事情。
程彦将李斯年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李斯年道:“我的母亲,本是谢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女儿,天真单纯,毫无心机,被养得一点也不像精于算计的世家女。”
那时的谢家一手遮天,母亲哪怕没有心计,但有着谢家这么强大的靠山,也能让她一世无忧。
可偏偏,母亲遇到了宁王。
最善于玩弄人心的宁王。
宁王的确生了一张好皮囊,俊美若天神,母亲一见便倾了心,在宁王编织的谎言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最后与家族决裂,嫁与宁王为妻。
若宁王收心与母亲安生过日子,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可宁王对母亲,从来只有利用。
甚至他们最初的相见,也是宁王一手设计的。
宁王看上的,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母亲身后的谢家,母亲与谢家决裂,让宁王的打算落了空。
宁王待母亲越发冷淡,时常找不到人,母亲只是单纯,并不是傻,她终于看出了宁王的野心勃勃,在一次久不见面的宁王又回到她身边时,她心中发狠,一把火烧死了宁王。
说到这,李斯年轻笑,道:“宁王死后,母亲伤心欲绝,再也没来三清殿找过我。”
“再后来,长公主兵变,母亲与谢家一同赴死。说来好笑,母亲大抵至死也不曾想到,那夜她烧死的,根本不是宁王。”
“可笑我的母亲为宁王身死悲痛一生,而宁王——”
李斯年声音骤冷,踏上升仙台最后一块台阶,眯眼看着前方大开着的门。
此时已是深夜,升仙台上燃着点点宫灯,和着天边星辰如洗,洒在男人身上。
灯光与星光朦胧,男子恍若从环境中走出来的人,惊艳到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身着蜀绣藩王袍,束发紫金冠,负手立于门中,凤目上挑,眸光潋滟,清凌凌的盛气似骄阳,仿佛能将人的眼睛灼伤。
宁王面上带笑,却满是嘲讽,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程彦微微一怔,瞬间便明白了李斯年的母亲为何能对宁王一见钟情——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般狂傲肆意的性子,什么也不用做,便是闺阁女儿的毒药。
大抵也只有这种人,才能误了李斯年的母亲、乃至无数华京贵女的一生。
程彦侧脸去看身边的李斯年。
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定很难受吧?
程彦又握了握李斯年的手,似乎想让自己的体温传到李斯年略显微凉的手指上。
李斯年一贯风轻云淡的面容含着一丝冷色,静静看着门口处的宁王。
似乎是许久不用自己的本音说话,宁王的声音与常人有些不同,虽然好听,却略带几分含糊沙哑:“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
“也好,让我瞧瞧,这些年你都学了什么本事。”
清风拂面而来,李斯年手指微紧,松开程彦的手,纤长手指在衣袖中摸到了装着熏香的锦囊。
宁王的声音低沉,话里话外满是嘲讽。
程彦再也听不下去,心中只剩下对李斯年的心疼。
程彦上前一步,挡在李斯年与宁王之间,骂道:“人渣!”
她的人,只有她才能说两句,宁王哪怕是李斯年的父亲,又是李斯年的师父,也不能这般对待李斯年。
她如获至宝捧在掌心的人,不允许任何人前来说三道四冷嘲热讽,
宁王眉梢轻挑,目光落在程彦身上,道:“安宁翁主?”
“一别经年,安宁翁主别来无恙。”
程彦道:“宁王是以宁王殿下的身份与我叙旧,还是以凌虚子仙长的身份?”
“只是可惜,我不认识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却只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宁王殿下,更不认识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将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凌虚子’!”
程彦只觉得心寒。
她甚至怀疑眼光锐利的郑公看走了眼,宁王哪里是一代雄主?
分明是丧心病狂,将好好的一个大夏,搅得宫变不止,战乱不休。
宁王挑了挑眉,道:“时隔多年,安宁翁主风采依旧。”
依旧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程彦冷声道:“怎比得了宁王殿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宁王,郑公为了你心中大业鞠躬尽瘁,一把年龄仍在奔波;无数贵女被你误了终身,远嫁离开华京这个伤心地;斯年的母亲被你始乱终弃,含恨而终。”
“你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不知晚上是否能够安眠?”
说到这,程彦声音微顿,上下打量着宁王,又道:“我又错了,似宁王这般无心无肺之人,又怎会为自己做下的错事辗转难安?”
宁王剑眉微蹙。
程彦继续道:“宁王如此筹谋,是为了什么?是养蛊般将斯年养大,让斯年去做你没有完成的事情,将大夏江山归于梁王一脉?”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说一句,宁王,可笑你半生功于心计不择手段,你所筹划的事情在,这辈子都不会达成。”
宁王轻笑,道:“哦?”
“是么?”
正月时节,凛冬的寒气尚未消散,升仙台又极高,时不时有冷风扫来。
或许是在升仙台上待了许久,宁王看似身形萧萧如竹,实则却颇为单薄,风一吹,便微微晃了晃。
李斯年眉头微动,视线越过宁王的身影,看向宁王身后一直点着的宫灯。
宫灯是按照玄门八卦点的,每一盏宫灯,便对应一个位置。
李斯年眸中冷意又深了一分。
宁王的目光落在面容如霜色的李斯年脸上,负手而立,道:“登高跌重,安宁翁主,你如今的位置,他只有坐到天子之位方能保得住你。”
他的儿子聪明绝顶,可那又如何?
不一样逃脱不了他的五指山,被他略施小计,便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一边恨着他,一边不得不走上他预想的路。
程彦道:“他做天子?”
“你又想岔了!”
程彦与李斯年十指紧扣,抬头看着依旧张狂肆意的宁王,冷冷道:“你这种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垃圾,大概一辈子也无法理解,你心中百般算计想要得到的江山,为何在斯年眼里却是可有可无之物。”
“你以为李斯年会自己当皇帝来护住我?你又错了!”
“他的天下本就是为我而夺,又怎会只给我一个皇后之位?他给我的,是前无古人的女帝之位!”
宁王眸光微动,瞧了瞧李斯年,似乎有些意外。
“本王的这个儿子,倒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痴情种。”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夸赞李斯年。
然而他的话落在李斯年耳中,李斯年只觉得刺耳无比,眉头微动,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程彦道:“你以为我为女帝,我与李斯年的孩子便是太子,百年之后,皇位依旧是梁王一脉的所有物?”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便是大错特错!”
说到这,程彦微微握了握李斯年的手,迎着宁王玩味目光,冷声继续道:“你放心,为了不让你的阴谋得逞,我一定不会将天子之位穿于我与斯年的孩子。”
这句话终于让宁王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波动,上下打量着程彦,似乎在斟酌程彦话中的真实态度。
李斯年握着程彦的手指微微用力,程彦安抚似的回握着他。
“你不会以为斯年不会同意我的这种打算吧?”
程彦道:“你害了斯年的母亲,更误了斯年的一生,斯年恨你入骨,他非但不会不同意,甚至还会颇为配合我。”
“我与斯年并非看重权势之人,如今争权夺势,只为实现心中报复,一朝我和斯年得偿心愿,又怎会扒拉着皇位不松手?”
程彦轻轻一笑,将刚上台阶时宁王送给他们的嘲讽尽数归还宁王:“宁王殿下,枉你处心积虑百般算计,你的筹谋打算,最后还是落空了呢。”
寒风又来,宁王的身影又晃了一下。
宁王眉梢轻挑,似乎又在笑,笑里是他一贯的嘲讽。
宁王正欲开口说话,李斯年松了程彦的手,缓缓走了过去。
李斯年的身体竟直接穿过宁王,停在了宁王身后的一盏宫灯前。
程彦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是什么情况?
面前的宁王不是宁王,是个鬼魂?
要不然李斯年的身份怎会直接穿过他?
李斯年随手灭了宫灯,宁王的身体晃了晃,身形淡了一分。
李斯年回头看向程彦,程彦揉了揉眼,对眼前的一切颇为吃惊。
“他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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