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程彦道:“我没甚么大才,写不出流传千古的文章,又不通军事,立不了不世之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人活一世,若能深受爱戴,谁又愿意背负骂名?”
土鸡熬制的鸡汤实在太香,程彦让半夏又盛了一碗,边吃边道:“我是个顶俗气的人,赞美之类的说辞,我偶尔也想要一要的。”
李斯年看着面前大块硕朵的少女,鸡汤的雾气在她面前升腾,她的笑比冬日里的阳光还要暖。
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她抬头大大方方一笑。
少女的笑实在太灿烂,如暖阳穿过层层云雾,直直照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上。
李斯年被晃了一下眼。
李斯年收回目光,默念着她说的话,眉头轻动,神情若有所思。
.........
梁州离华京颇远,程彦一行人走走停停,三月中旬,才抵达梁州。
程彦在当地郡守的陪同下来到曾经巍峨威严的梁王府。
梁王府早已荒废,暮春三月,野草肆无忌惮生长在斑驳的宫墙旁,不曾融化的积雪堆在破碎的琉璃瓦上,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梁王府过往的辉煌。
跟随程彦而来的卫士们推门而入,将里面翻了个天翻地覆,也不曾找到程彦所说的番薯。
李斯年看了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梁王府,又带程彦去梁王曾经种植番薯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茂盛的树林。
树林一眼望不到头,程彦回头去看李斯年。
李斯年低眉浅笑,面上毫无忐忑之色,道:“莫着急,掘地三尺,或许能找到一只半块。”
刚掘过梁王府累得不轻的卫士们:“......”
临近傍晚,程彦在驿馆住下,派人出去打听梁王曾经的亲卫是否还有尚在人间的。
如此又过几日,绿萝问到一个之前在王府做事的老兵,如今住在华宁的一个小山丘上,请他请不过来,非要程彦亲自去见他。
番薯实在太重要,程彦整了整衣袖,道:“左右无事,去有一趟华宁也无妨。”
程彦一行人去往华宁。
隐藏在葱郁树林上的人见程彦的马车走得远了,才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对身后几人道:“老何住的地方在山丘上,容不下许多人,她只能带几个人上去,咱们等她上了山丘再动手,替主人报仇。”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有一人道:“她身边的卫士个个武艺不凡,需将卫士支走。”
为首的那人道:“这个我知道,除了卫士,还有她身边那个叫忍冬的侍女,也是个厉害角色。到时候咱们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只留她与那个瘸子在山丘。”
“一个死瘸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咱们去二十个人,尽够了。”
........
程彦的马车走到老何居住的山丘下,便走不动了。
山路陡峭,又刚下了雪,路上难走得很,程彦只得弃了马车,只带几个贴身卫士上山。
李斯年被人用担架抬着,听周围并未鸟兽虫鸣之声,低头笑了一下。
第38章
李斯年坐在晃晃悠悠的担架上, 程彦走在前面旁边,云锦的衣料沾了雪,金线勾出来的牡丹图案便有些发硬。
像她倔强执拗的脾气一般。
“小翁主。”
李斯年唤了一声。
程彦微微回头,道:“嗯?”
李斯年轻笑, 道:“你离近些, 我有话与你说。”
程彦便放慢步子,走在李斯年的担架旁。
不是她太好说话,而是她在梁州人生地不熟, 远不及李斯年对梁州的了解——她一直挺好奇,李斯年被关在三清殿多年, 是如何对梁州如此了若指掌。
想了想, 大抵是因为三清殿的日子实在难熬,李斯年除了看书没有任何消磨时间的地方, 看的东西多了, 梁州又是他的故乡,自然便比她这个不辨东西南北的路痴知道得多。
程彦微微侧过身, 道:“你说。”
暮春三月,阳光稀薄,少女的发高高挽着, 露着纤细白皙的脖颈,粉嫩的耳垂上挂着一串红珊瑚做的耳饰, 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白的肌肤, 红的珊瑚, 相映成趣, 格外好看。
李斯年看了一眼,便别开视线,压低声音道:“有人跟着我们,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程彦有些意外。
她带上来的人武功都不弱,能在这些人的警惕下隐藏气息的,武功会高到什么程度?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斯年又道:“这里的人与中原不一样,有自己独特的看家本领,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并非你的人不中用。”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斯年笑了笑,道:“你忘了,我本是这里的人,纵然养在三清殿,我也是梁王之后。”
程彦不置可否。
李斯年素来爱装神弄鬼,他不说的事情,旁人再怎么打听也无用。
程彦不再追问。
李斯年道:“等到了山丘,你把忍冬他们支得远远的,我带你瞧个有意思的。”
程彦看了一眼李斯年,莫名警惕起来,道:“你莫不是想逃跑吧?”
李斯年笑道:“翁主对我误解颇多。”
“承君一诺,百死无悔,小翁主不许我走,我便不离小翁主左右。”
程彦眉梢轻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从李斯年口中说出来,便有了一种黏黏糊糊的暧昧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和他是山盟海誓不分开的恋人一般。
可再去看他面容,他双目澄澈,一本正经,仿佛那似是而非的情愫,完全是你自己多心了一般。
程彦收回目光。
眼前这个少年,批了一张霁月风清的谪仙皮囊,可内里却是勾魂夺魄的修罗妖精。
与他相处,稍微不注意,便能被他惑了心——她四个贴身侍女,如今已经有三个对他往日做的缺德事儿视而不见,日日在她面前说着他的好。
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给她的人下了降头。
程彦腹诽着,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别跟其他人一样,着了李斯年的道。
清风从山间拂过,扬起李斯年额前碎发,李斯年浅笑着问道:“小翁主考虑得如何?”
程彦看了看身后一队卫士们扛着的李斯年的轮椅,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扪心自问,她并不觉得腿脚不利索的李斯年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坐在轮椅上,还能将刺客们一一擒下。
李斯年含笑道:“小翁主难道忘了,得罪我的人,全部已经死了。”
寒风自山顶吹过来,程彦打了个冷战。
这些时日李斯年安分得分,那张谪仙一般的面孔又委实能蛊惑人心,让她险些忘了,他杀人于无形中的事情。
程彦拂了拂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别弄得太吓人。”
她虽然性格彪悍跋扈些,可本质还是一个姑娘家,什么断手断脚的炼狱场景,她真的看不下去。
李斯年微笑点头。
程彦又道:“留个活口。”
........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程彦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顶。
程彦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老兵何七的家中。
篱笆做成的大门虚掩着,向导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便推门而入。
向导找了一圈,何七不在家,便向程彦道:“山上没几户人家,他又不曾下山,小人带几个人去找他,翁主且在院子里等一等。”
程彦同意,让忍冬点了几个人,跟着向导去寻何七。
又过一会儿,程彦把忍冬也打发出去。
忍冬不放心,程彦笑道:“这个山就这么大,若有意外,我喊一嗓子你便听到了,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你快去快回,咱们要赶紧找到番薯。”
程彦又催促许久,忍冬才不情不愿出门。
然就算出门,她也不往远处走,只在何七家附近徘徊,时刻盯着院子里程彦与李斯年的身影。
山顶多风,卷起积雪与枯枝,吹得让人睁不开眼。
忍冬被雪粒子迷了眼,抬手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原本立在院子中的程彦与李斯年竟然凭空失去了踪影!
忍冬微微一怔,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奔到院子。
院子里堆着雪,雪上是他们刚才踩出来的脚印,脚印旁,是程彦写下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
无事,安心等我。
忍冬又气又急,双手环胸握着剑,立在小字旁,再也不动了。
.......
黑暗中,程彦只觉得自己踩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寻不见李斯年,不由得唤了一声:“李斯年?”
脚下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在你脚下。”
程彦:“......”
怪不得她刚才没有被摔到。
程彦抹黑把李斯年扶起来,摸索着被她第一个扔下来的轮椅,扶李斯年坐上,问道:“你没事吧?”
李斯年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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