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这个儿子,并非心性薄凉之人,他只是爱极了谢诗蕴,所以才要不顾一切跟程彦退婚?
李泓想了片刻,道:“你愿意拿开府治事换谢诗蕴一条命?”
李承璋点头,神色不似作伪,
李泓心情颇为复杂。
原来老四眼中也并非全是权欲,他的凉薄不是凉薄,不过是不爱阿彦罢了。
李泓道:“你退下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李承璋只得退下。
又过几日,老黄门去请李承璋,说天子已经赐下府邸,让他可以出宫了。
李承璋便问:“那谢姑娘呢?”
老黄门笑着道:“陛下是仁善之人,怎舍得叫殿下伤心?”
李承璋心头微动。
看来薛妃得宠并非只靠身后家族与那张漂亮的脸,她的心思,也是灵透。
是薛妃建议他,让他以退为进,对天子只讲情分,莫讲其他。
他原本只是试上一试,不曾想,竟真的有用。
李承璋道:“容我收拾一番,拜别母亲与薛妃娘娘。”
老黄门道:“这是自然。”
吴氏被废去皇后之位,如今后宫是薛妃统辖,李承璋若只拜别吴氏不拜别薛妃,倒显得轻狂不懂礼了。
李承璋来到薛妃的昭阳宫,殿里伺候的皆是薛妃的心腹,李承璋尚未拜下,早有侍女连忙将他扶起,薛妃也站起身,向李承璋还礼。
大夏等级森严,尊卑有别,天家皇子公主的地位远高于宫妃,除却正宫皇后外,无需向任何宫妃行礼。
相反,宫妃见了皇子公主,还要向皇子公主们见礼。
薛妃道:“殿下真是折煞妾了。”
李承璋道:“只为谢薛妃娘娘的点播之恩。”
薛妃摇着团扇,语笑嫣嫣,道:“妾说句逾越的话,妾与殿下再怎么不是一路人,可终归是一家人。”
说来可气,前一段时间祖母与母亲入宫,又将祖父那套不可参与夺嫡之事的话与她说了好几遍。
她的生母是妾室,出身不高,对祖母的话只有言听计从的份,期期艾艾地劝着她。
她听得心烦意乱,可也不好顶撞——她之前太听祖父的话,一门心思伺候李泓,不想其他,导致今日她在朝中除却薛家外,没有任何助力,若她再将薛家得罪了,那便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含笑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以前只为家族考虑,不曾想过自己,如今有了儿子,她要为儿子,为自己做打算,再不做祖父手中的傀儡。
于是她暗中找了李承璋。
长公主势大,莫说是她,纵然是天子,也没有必胜把握,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宫妃,家里又不支持她,她只能先与李承璋结盟。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待外敌退了,妾再与殿下分论其他尚且不迟。”
至于这外敌是谁,她与李承璋心知肚明。
李承璋眉头微动,道:“娘娘高见。”
功劳之大,莫过于从龙之功,哪怕一路艰难险阻,想要参与的夺嫡的朝臣世家们仍是络绎不绝。
李承璋开府治事,华京城的朝臣世家们蠢蠢欲动,纷纷相贺。
事情传到程彦耳朵里,程彦心头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她想挣扎,却不知施网之人究竟是谁。
李承璋得势,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哪怕一月前,李承璋那般温柔小意向她道歉,可是他一旦参与夺嫡,第一个想要除去的,便是她和她母亲。
没有人能如她的舅舅一般,容忍她与母亲如此势大。
程彦揉了揉眉心。
李夜城来访,见程彦困扰的模样,剑眉微蹙,幽冷的眸光暗了一分。
他走过来,从紫苏手里拿了帕子,隔着帕子,给程彦按着太阳穴。
李夜城道:“四皇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程彦点点头。
李夜城便又道:“此事你无需担心,上次虽然夏军胜了,可并未伤及北狄根本,待到秋收入冬,北狄必会再度来犯,到那时,我便挥师北上,再立战功。”
“待到我战功累累,便无人敢打你的念头了。”
程彦突然睁开了眼,道:“不。”
“怎么?”李夜城蹙眉。
程彦回头,低声道:“哥哥,你若再出战,只许败,不许胜。”
战功赫赫,便是尾大难甩,功高震主,便是阎罗扣门。
刘邦灭韩信满门,赵构以莫须有冤杀岳飞,朱元璋更是杀功臣宿将杀得朱允炆无人可用,古往今来,有多少战将死于猜忌?
李世民倒是不杀战将,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天策上将,比所有的战将更能打。
可是她这个时代的天子皇子呢?
最能打的是三皇子李承瑛,在李夜城手下走上不了十回合,至于排兵布阵,带队冲锋,更是不需说。
镇远侯的悲剧,发生一次便够了。
镇远侯死于谢元的猜忌,更因为他成了长公主的助力,谢元要杀长公主,必先断其臂膀。
第47章
李夜城是她的臂膀, 旁人要想除掉她,第一个要动的,便是李夜城。
战场中刀枪无眼,莫说李夜城这种新起之秀, 古往今来, 多少功臣宿将埋骨他乡?
一朝战死一个李夜城,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程彦道:“哥哥,并非我坏你常胜将军的名声, 只是你立下的战功越高,便越危险。”
“甚么常胜将军,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李夜城眉头微动, 道:“马革裹尸还,方不堕沙场男儿之名, 自披甲冲阵那一日, 我便知道死亡常伴我左右。”
“但,”
李夜城看了看程彦, 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父亲无辜枉死的例子摆在那,他如何不知道功高盖主的道理?
只是他越危险,她才越安全。
他身上带有胡人的血, 颇受夏人歧视,朝堂上的事情, 他帮不了她, 唯有在战场上立下不世战功, 他才能让她依靠一二。
前路凶险也好, 旁人陷害也罢,有些路,他终归要走的。
李夜城伸手抚了抚程彦的发,碧色瞳孔里冷意少了许多,道:“打仗哪有不危险的?”
“我知道分寸。”
“不,你不知道。”
程彦见李夜城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着急,道:“我不想让你重复镇远侯的悲剧。”
“镇远侯是为我母亲死的,我不想你——”
她的话未说完,便见李夜城笑了起来。
李夜城平日里莫说笑了,连话都很少,点头摇头间,便是一日的对白了,纵然她与李夜城朝夕相对,也极少见李夜城的笑。
李夜城忽地一笑,如冰霜初溶,云霁风轻。
程彦有一瞬的恍惚。
突然间,便明白了眼光甚高的表姐许裳为何对李夜城情根深种了。
如果说,李承瑛是意气风发的纨绔少年气,李承瑾是沉稳可靠的俊朗不凡,李承瑾便是谦谦君子的温润,而李夜城,则是长剑出鞘的凌厉英武。
一朝眉眼似剑、气质如刀的男子浅笑,便如钢铁化作绕指柔。
程彦怔了怔。
李夜城揉了揉她的发。
他身上穿的是薄甲,手上也是坚硬的护甲,贸然揉在头上,想来会很疼。
但他的动作很轻柔,程彦几乎感觉不到护甲的存在。
“为你死又怎样?”
他问。
“你护我走过前半生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光,你的后半生,本就该我护着你。”
“世家们的伎俩,无非也就那几种,你放心,我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李夜城道。
他的阿彦没有到达那个位置之前,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倒下的。
纵然倒下,他爬也会爬到阿彦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感觉自己有种被撩到的错觉。
可转念一想,再怎么要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在这个时刻,有人承诺会护着自己,无论他能做到与否,自己心里总是温暖。
不是被撩到,而是她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一直是一个人,孤单地行走。
母亲也好,舅舅也罢,他们各有各的路,她的路,一直是自己走。
而现在,李夜城在前方,为她续上了一盏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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