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但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又是一回事。
她的儿子小,她若不争,待其他皇子问鼎帝位后,她儿子连个逍遥散王都做不得——没有天子能够容忍自己有一个身带祥瑞降临的皇兄弟。
夜色渐深,薛妃从崔美人处离开。
这日天子李泓歇在薛妃的昭阳殿。
李夜城被封靖远侯,靖,又有平叛绥靖之意,比镇远侯多了一层含义在里面——他不仅继承了父亲镇守边关的遗志,更会肃清边关宵小之辈,绝不会让父亲的悲剧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
李泓颇喜欢他的这种历经磨难仍衷心不改的韧劲,与薛妃说话时,总免不了提起李夜城,,话里话外都是欣赏。
薛妃给李泓揉着肩,笑着道:“当初长公主下嫁镇远侯,成就一桩美谈,如今镇远侯生子如此,陛下是否也会如当年的先帝一般尚公主?”
李泓心头一动。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夜城成了他的女婿,自然会与他越发亲近,而不是一直听从他姐姐的话。
可转念一想,他膝下并无适龄的公主,唯一一个与李夜城年龄相仿的,是不知是否真的是天家血脉的六公主,如今六公主受了他的厌弃,疯疯癫癫的,莫说赐婚拉拢李夜城了,若他真的赐了婚,只怕李夜城还会怀疑他的用意。
可若不尚公主给李夜城,李夜城娶了其他高门贵女,是平白给那些本就势大的世家们又送了一个功高震主的女婿。
李泓想来想去,总有些不甘。
隔日去了崔美人的猗兰殿,又向崔美人提及此事,崔美人面上含笑,娇笑连连,道:“妾愿替陛下分忧。”
“妾有几个娘家侄女——”
李泓忍俊不禁,道:“又说胡话。”
“你那几个侄女才十一二,要等个三四年才十五,难不成,还让李夜城等她们几年吗?”
崔美人抱着李泓的衣袖撒娇道:“等几年又怎么了?男人大上几岁,才知道疼人,就像陛下待妾一般。”
“再说了,让李夜城娶我的侄女,总好过他娶了别人,让陛下烦心得好。”
李泓笑着拍了拍崔美人的手背。
崔美人性子活泼,爱说玩笑话,今日与他说这些话,不过逗他开心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让李夜城娶她的娘家侄女。
不过崔美人的话,倒是让他想起在昭阳殿小睡时侍女们低声说的闲话。
那些侍女们说,李夜城对程彦情根深种,如今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不是为了大夏,而是为了程彦——天家的公主翁主,非侯不尚,李夜城只有封候拜将,才有求娶程彦的资格。
他当时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觉得侍女们有些嘴碎,可如今想来,侍女们的话不无道理。
若没有程彦,李夜城只怕早就死在了牢狱中,哪有今日的威威赫赫?
李夜城身带胡人血液,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军的,是程彦百般谋划,才让李夜城在军队中有了一席之地。
程彦帮他助他,又与他有青梅竹马之谊,李夜城很难不对程彦动心。
李泓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陡然想起李夜城向自己求的一个心愿。
那个心愿李夜城并未说什么,只说请求日后他有了心仪女子,让李泓替他赐婚。
那时候李泓并未想太多,只觉得建功立业,封荫蔽子乃是人生快事,李夜城求这个恩典,也不过为过,便痛快答应了下来。
可如今再想,李夜城的心仪女子是程彦,李夜城知道他忌惮程彦的势力,不会让李夜城娶了程彦,增加程彦的实力,所以提前向他求了恩典,让他不得不答应李夜城与程彦的婚事。
想到此处,李泓眸光骤然便冷。
崔美人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垂眸想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了李泓态度转变的原因——她中了薛妃的圈套,李泓听了她的话,的确不会赐婚程彦与李夜城,可也对程彦与李夜城的关系起了疑心,对势力越发强大程彦日渐猜忌。
天子的猜忌,从来是与浮尸过万、血流成河相辅相成的。
程彦羽翼已丰,寻常方法根本动她不得,若想拔出这个威胁皇权的隐患,最好最直接的法子,是兵变。
一如多年前长公主血洗皇城。
李泓虽然宽厚仁弱,可若是
崔美人心中暗骂薛妃狡猾。
李斯年把她送进宫,为的是让她缓和李泓与程彦的关系的,她倒好,什么事情还没做,便被薛妃利用,让李泓与程彦的关系越发疏远了。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为今之计,是赶紧将这件事告诉李斯年。
李斯年聪明无双,肯定能想出来破局方法。
李泓走后,崔美人连忙打着为天子祈福的旗号,去三清殿找李斯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斯年的脸色,忐忑地说完来意。
李斯年听了她的话,平静道:“知道了。”
崔美人眼皮跳了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她把差事办成这样,李斯年居然三个字便将她打发了,丝毫不追究她的责任?
眼前的李斯年,怕不是旁人假扮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斯年淡淡开口:“明君可辅,则辅,若是不可辅.......”
李斯年声音微顿,斜了一眼崔美人,没有说后面的话。
崔美人呼吸一紧,瞬间明白了李斯年的用意。
李泓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便能改变对程彦的态度,这种情况下,哪怕她说得再多,李泓与程彦的关系也恢复不了往日的亲密,倒不如任其发展下去,让程彦看清李泓的心,也好另做打算。
至于这个打算,便看程彦自己的喜欢了。
崔美人心中有了计较,从三清殿离开。
踏出三清殿的那一刻,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四角天空。
这天呐,怕是要换了。
崔美人轻笑。
换了也好,无论是程彦,还是李斯年,都比是非不分的李泓要好。
三清殿的竹林处,小道童例常送来今日的饭菜。
李斯年细嚼慢咽吃完饭,小道童收拾碗筷离开。
小道童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李斯年将熏香炉拿到自己面前,垂眸深嗅着熏香。
清幽的熏香压去了吃完饭菜后五脏六腑处的严重不适,李斯年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这用药的剂量,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大到饭菜刚入口,他便能察觉出不适来。
天子当真是动了剪除程彦羽翼的心,越发容不下他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等着程彦反天子,怕是等到下辈子也等不来,他虽然能压制饭菜里的毒素,但是药三分毒,天长日久,他的身体会真的败了。
李斯年合上熏香,闭目沉思。
片刻后,他灭了熏香。
程彦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李泓早就对李斯年下了毒手,且日日加重用毒的剂量。
她只知道,在李夜城封为靖远侯后,舅舅对她越发忌惮了。
今年秋季都试她推举的人,都被舅舅驳了下来,她安插在各处的官员,也被舅舅逐渐架空,换成了舅舅自己的人。
若舅舅的人颇有才干,换便换了,她绝对不会说些什么,可舅舅启用的,不是薛妃的娘家表兄弟,便是其他宫妃的内侄子,只会仗着裙带关系耍威风,半点实事也不干。
上任不过几日,便闹到了廷尉处,廷尉想着以前是她的人处理此事,如今贸然被换,便给新来的人使绊子出气,让她约束一下下面的人,莫闹得太难看,毕竟他们的后台都是宫里的娘娘,事情传到天子那里,天子指不定怎么想呢。
程彦送走了廷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喝完了壶里的茶,方觉得心里的烦躁淡了一分,想找人说两句话,解一解心头的烦。
可母亲忙着挑选新兵,以待来年备战北狄,李夜城随母亲同去,没在府上,她自是不好去打扰母亲。
外祖母虽然疼她,可舅舅给她添堵的事情,她也不能拿去找外祖母说,让外祖母跟着着急上火。
临近腊月二十六,李承瑛与李承瑾忙着婚礼的事情,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
想来想去,程彦决定去找李斯年。
倒不是为了让李斯年给她出谋划策,而是在遇到烦心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斯年。
哪怕李斯年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往轮椅上一坐,她的心情也会好很多。
程彦进宫去三清殿找李斯年。
算一算时间,自李斯年回三清殿后,她有好几日没见他了,也不知他近日如何了。
这般想着,程彦来到三清殿,还未走到竹林,便被小道童拦下了。
小道童道:“觉非病了,近日不见客。”
程彦一怔,潜意识里便觉得不可能——李斯年是用毒用药的高手,怎么可能生病?
第75章
死在李斯年手上的人那么多, 无论是宫中的医术高超御医,还是廷尉府上明察秋毫的仵作,从无一人检查出什么问题。
至于罗十三查到李斯年身上,完全是个意外。
——那些死因成谜死状可怖人, 身份高贵低贱, 各不相同,没有任何相通点,自然让人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死的, 唯一一个巧合点,是他们都曾对三清殿的李斯年动过念头。
或想将李斯年当做娈童面首, 或看李斯年生得好看忍不住欺凌。
罗十三就是凭借这一点, 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李斯年。
可饶是如此,罗十三也不知道李斯年究竟对他们用了什么毒。
试想, 一个让罗生暗卫出身的人都查不出来他的毒, 他用毒之术说句出神入化也不为过。
医毒不分家,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生病?
程彦越想越觉得可疑,问小道童道:“他病了几日?有什么症状?”
小道童道:“初时只觉得浑身乏力,食欲不振, 近日精神越发不济,吃什么, 便吐什么, 昨天夜里, 还呕了血。”
“呕血?!”
小道童声音悲伤, 神色不似作伪,程彦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着小道童的胳膊,问道:“怎么会呕血呢?”
话刚出口,又想起李斯年是个用毒高手,根本不会任由自己的身份病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觉非这几日病得很厉害,来势汹汹的,请了好多御医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程彦抓小道童抓得有点紧,小道童吃痛,连忙说道。
御医都看不出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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