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山参汤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入口涩涩的,还是一股浓浓的木头味儿,秦雪衣忍了忍才咽下去,燕明卿见状,便问道:“很难喝?”
秦雪衣点点头,举起碗来给他闻,岂料燕明卿却没接那碗,而是俯身过来,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秦雪衣顿时就呆住了。
末了,燕明卿像是回味过了,一本正经地道:“还好,是甜的。”
这话宛如一语双关,秦雪衣的脸一瞬间就涨得通红,只好端起那参汤一饮而尽了。
夜里的抱雪阁,总是清冷安静的,清风徐徐吹拂而过,带来了草木植物的气味,远处传来不知名的虫唱,一声一声,深色的夜空中点缀着星子,若散落的碎琉璃,灼然闪烁。
燕明卿坐在回廊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石细细打磨着,细碎的粉末簌簌而落,被风吹得飘飞不定。
那块玉已有了大致的轮廓,色泽莹白,若凝脂一般,看得出是极好的料子,他捧在手心,仔细地雕琢着,直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吧嗒吧嗒。
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无疑只有秦雪衣了,鞋不合脚,她穿得还是很高兴,燕明卿放下玉,转头看去,她刚刚才沐浴完毕,身上穿着素白的绸衣,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整个人在银色的月光下仿佛会发光的玉一般。
燕明卿不赞同地皱起眉,指了指她:“头发。”
秦雪衣吐了吐舌头,拿起搭在肩上的棉布擦拭起来,催促道:“卿卿快去沐浴吧,免得水凉了。”
燕明卿点点头,将那块玉石放在回廊上,叮嘱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树林里有蛇蚁蚊虫,别被咬了。”
待秦雪衣答应下来,他才起身走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昏暗之后,秦雪衣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块玉石上,伸手拿了起来,玉质温润,因为打磨还未完成,表面显得有些微的粗糙。
那大致的轮廓看来,该是一个人形,她想了想,拿起旁边的工具,轻轻打磨起来,空气静谧,夜风徐徐,吹过来清凉舒适,令人惬意不已。
正在这时,秦雪衣听见了一个声音,像是树枝折断了,咔嚓一下,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是从楼阁右侧的树林里传来的。
秦雪衣侧耳细听,却又没有了,只是那个声音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自然发出的,没风没雨的,为何树枝会断?
她提起声音朝那边喊道:“什么人?”
这本只是试探性的一句,岂料那边竟又接连传来两道声音,一个还是树枝断裂的咔嚓声,另一个是草被拂动的声音,沙沙的,顺着风传过来,分外真切。
有人!
秦雪衣这下毫不怀疑了,她猛然站起身来,朝那一片黑黢黢的林子里喝道:“出来!”
脚步声猛然响起,快速地朝远处而去,秦雪衣急了,撒腿就追,然而她穿得是燕明卿的鞋子,一跑起来,鞋就飞了出去,噗的一下不知掉到了哪里。
秦雪衣却顾不上这许多,飞速地追着那人而去,抱雪阁里常年不许外人出入,桂嬷嬷一早就走了,即便是没走,遇到秦雪衣,她也不会做出如此反应,那这个人是谁?
他深夜鬼鬼祟祟地潜伏在此,有何诡计?
是想对卿卿不利吗?
秦雪衣一咬牙,跳下了回廊,奔入了林中,她速度极快,很快便看见了一道黑影正在逃跑,而前方不远处,就是抱雪阁高高的围墙。
第99章
“站住!”
秦雪衣叫了一声,那黑影却跑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秦雪衣立时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警惕地四下察看着。
安静的空气中唯有虫鸣声声,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了,脚下的草叶柔软而冰冷,秦雪衣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人踪,只好原路返回。
才上回廊,便听见了燕明卿的声音在唤她,秦雪衣连忙答应道:“卿卿,我在这里!”
很快,脚步声响起,燕明卿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上,他手里举着灯,语气里带着焦灼:“你去哪里了?”
秦雪衣道:“我看见有人。”
燕明卿一怔,随即责备道:“便是有人,你也不该进林子,若是遇到蛇了怎么办?”
秦雪衣瘪了瘪嘴,不免有些心虚,老老实实道:“是我的错。”
燕明卿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将手递给秦雪衣,道:“先上来。”
秦雪衣拉住他的手,爬上了回廊,道:“卿卿,那个人影跑到围墙旁边就不见了。”
燕明卿想了想,道:“明日过去看看。”
他拉着秦雪衣的手捏了捏,仍旧是皱着眉,道:“怎么这样凉?”
目光往下一扫,看见一双纤细的足光|裸着,燕明卿道:“鞋呢?”
秦雪衣的脚趾抠了抠地面,心虚地道:“跑丢了。”
燕明卿:……
气还没涌上来,就看见了她那可怜巴巴的表情,顿时又偃旗息鼓,只好道:“你光着脚跑进去的?”
秦雪衣支吾道:“当时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燕明卿脸色一沉,道:“有什么紧急的,让你将自己的安危都置之度外?”
秦雪衣老实道:“我下回不这样了。”
燕明卿只好拉着她往回走,没走进步,就觉得秦雪衣速度有些慢,回头一看,只见她眉心蹙着,右脚似乎有些跛,他心中一紧,问道:“脚受伤了?”
秦雪衣只好如实道:“好像被石子划伤了。”
燕明卿蹲下|身去,道:“我看看。”
确实是被划伤了一道,还往外渗着血,燕明卿气得又想斥责她,但见少女悄没声气的委屈模样,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他伸手将秦雪衣抱了起来。
秦雪衣猝不及防,一声轻呼,下意识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讨好道:“卿卿,我错了。”
燕明卿心里还是有气,不愿理会她,兀自抱着人就往屋子里走,秦雪衣一看他是真生气了,顿时有些着慌,抱着他一通蹭,撒娇认错,然而燕明卿却不为所动,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地上了二楼。
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秦雪衣死活不肯撒手,往他怀里扎,呜呜道:“卿卿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下回不这样了。”
燕明卿低头看着她,秦雪衣瘪着嘴,表情看起来可怜,明知她是装的,他的一腔怒意却仍旧散了个干净,
燕明卿叹了一口气,道:“我问你,若那人拿了凶器呢?你也去追?”
秦雪衣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怎么——”
她顿时住了口,这里是皇宫,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秦雪衣年纪毕竟还小,没有见过多少险恶,燕明卿看她眼中似有了悟之色,这才摸了摸她的头,道:“下回不可这般冒失了,知道了么?”
秦雪衣点点头,燕明卿起身去打了水来,替她处理好伤口,又洒了药粉,才道:“不早了,先睡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秦雪衣望着床帐顶,忽而问道:“卿卿,你觉得今天晚上的那个人,是谁?”
燕明卿想了想,道:“不知道。”
秦雪衣自言自语道:“会有谁这么大胆子,敢进抱雪阁呢?”
燕明卿平静地道:“想进来的人,多了去了,敢进来的,倒还真没有几个。”
闻言,秦雪衣翻了个身,好奇问他:“这话怎么说?”
燕明卿转头望着她,道:“因为抱雪阁从不许外人进入,所以他们都以为这里是一个极其奢华的地方,甚至有传言说,父皇把自己的私库都赏给了我,抱雪阁里金砖铺地,玉石作瓦,极尽奢侈,能抵得上半个国库。”
秦雪衣笑起来,眉眼弯弯,道:“若真有半个国库的财富,我们就能私奔啦!”
燕明卿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道:“私奔?要私奔到哪里去?”
秦雪衣想了想,认真道:“带你去天涯海角,到处看看。”
她枕着手臂,道:“我还没出去看过呢,若是有那一日就好了。”
少女的眼中带着几分憧憬之意,燕明卿见了,声音带笑,道:“不如明天就走?”
“真的?”秦雪衣双目一亮,但是很快又清醒过来,摇摇头道:“不成,你是一国长公主,而且还在禁足,若叫皇上知道了,又罚你怎么办?”
是的,燕明卿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拥有这种自由,秦雪衣或许有可能,然而,从她喜欢上卿卿的那一刻起,这种可能渐渐也变成了一种不可能。
燕明卿望着面前的少女,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或许会有机会的。”
他的语气平静,说出来时,更像是一种承诺。
一夜过去,次日一早,秦雪衣原本睡得很沉,忽然冷不丁地睁开眼,耳边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在上楼。
她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睡意也被赶到了九霄云外,这脚步声,分明桂嬷嬷来了!
燕明卿正坐在一旁看书,见她神色惊慌,立即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口中扬声道:“嬷嬷。”
那脚步声便停了,紧接着,桂嬷嬷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殿下醒了么?”
燕明卿嗯了一声,道:“嬷嬷等会再上来吧。”
“是,奴婢告退。”
随着那脚步声远去,秦雪衣长舒了一口气,燕明卿伸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好笑道:“这么怕?”
秦雪衣撇了撇嘴,道:“倒不是怕,我只是担心吓到她了。”
燕明卿道:“回头我吩咐她,让她日后不要上楼来了。”
这样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胆的,秦雪衣爬起来,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来,跳下床,道:“我先躲一躲。”
燕明卿点点头,她便趿着鞋跑到屏风后面去了,燕明卿这才慢悠悠地起床,唤了桂嬷嬷上楼,秦雪衣站在屏风后,看着窗外的风景,听桂嬷嬷恭敬行礼,道:“殿下,今日的早膳是碧粳粥,清淡开胃的。”
燕明卿淡淡应了一声,道:“午膳和晚膳仍旧做清淡些。”
桂嬷嬷答应下来,开始收拾屋子,秦雪衣便在屏风后等着她走,岂料下一刻,桂嬷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冷不丁吓了她一跳:“殿下,这些都是换下来的衣物么?”
秦雪衣猛地回过头去,却发现桂嬷嬷是在屏风的另一侧,顿时大松一口气,好在这屏风是木制刻花的。
燕明卿显然也担心她看见屏风后的秦雪衣,便道:“不必嬷嬷收拾了,我自己来便行。”
“是,”桂嬷嬷道:“不过奴婢要把换下来的衣物带回去洗,若堆放在这里,恐怕也不是一回事。”
秦雪衣屏住呼吸,看着她将屏风上方搭着的绸衫一件一件拿下去,只需桂嬷嬷微微探头,就能从上方看见她了。
她紧紧贴着墙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幸好桂嬷嬷拿完衣服便离开了,秦雪衣听见她的脚步声下了楼,才探出头来,心有余悸道:“她若还不走,我怕是要被她吓死了。”
闻言,燕明卿失笑:“刚刚你不是说,她会被你吓到么?”
秦雪衣吐吐舌头,在桌边坐了下来,跟着他一道用早膳。
楼下,桂嬷嬷拿着手中的衣物数了数,满脸疑惑,奇怪了,殿下近来换衣物的速度有些频繁了,这些分明是从前两天的衣服啊。
疑惑归疑惑,她到底没有多想,打扫了一番,处理了杂事之后,便带着衣物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秦雪衣就拉着燕明卿去了楼下的树林子,仍旧是昨夜的那个方向,她一路往前走,最后在围墙不远处停下了,道:“卿卿,就是这里,那人跑到这边就不见了,因为太黑,我没敢追过去。”
燕明卿叹了一口气,道:“我真该庆幸,你没冒冒失失追过去。”
秦雪衣心虚,眼珠子乱飘,岔开话题道:“可那人跑去哪里了?”
燕明卿四下看了看,朝那围墙的方向走过去,那墙是朱色的,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褪成了略微古旧的颜色,还有些地方掉了墙皮,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而在这墙上,却赫然有几道明显的印子,燕明卿伸手摸了摸,秦雪衣顺着那断断续续的印子,抬头往上看去,目瞪口呆,道:“那人是翻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