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沟落月
毕竟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娃儿,又哭的这样满面泪痕,又口口声声的说着祖母您可千万不能不喜欢我了之类的话,杨氏便是再铁石心肠那也要化了。
于是当下她就长叹了一声,伸手拉了李令婉起来,挨着自己坐了,又拿了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叹道:“不管怎样,你晓得感恩这两个字就是好的。我们李家的孩子,就应该这样。”
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大哥,唉,你也是晓得的,这孩子,这孩子他命里犯尅啊。大觉法师可是说了,他克他身旁所有的亲人,你往后还是少和他接触些的好,不然会对你不利的。祖母这也是为你好。”
李令婉抽了抽哭的红通通的小鼻子,张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看着杨氏:“祖母,没有的。大哥他对我很好的。其实我没跟您说,上次在后花园里,就正月十四那日,我好好儿的正走着路呢,那个广平侯府的梁世子猛然的就冲了出去,将我撞的往后就倒了下去,又磕到了头。当时也是大哥在,立时就扶了我起来,又给我揉脑袋上撞出来的大肿包。祖母,当日若是没有他在,我指不定的又要怎么样呢。所以我觉得大哥是不会克我的,相反,我倒觉得他是我的福星呢。”
随后她又张开双臂,让杨氏看她:“祖母,您看,说起来我同大哥亲近也有三四个月了,可现下我不还是好好儿的在您面前,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病没灾的吗?所以我觉得啊,这高人的话是得听,可也不能全听啊,您说是不是?”
杨氏听了,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但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的天便黑了下来,屋子里各处点了灯,院子的廊下各处也都点了明晃晃的灯笼,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吱呀吱呀的左右晃动着。
李令婉得空偷望了一眼窗外,见李修松还在那里跪着呢。脊背挺的直直的,夜风卷起他鬓边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拂过他消瘦苍白的脸颊。
李令婉便觉得心里越发的酸涩了起来。
她又转过头来看杨氏,还是阖着双眼,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右手的大拇指在慢慢的拨动着手里的蜜蜡佛珠。
双红和双蓉带着小丫鬟捧了饭菜过来,就摆在了木榻上的炕桌上。
杨氏睁开双眼,望着李令婉:“今儿祖母吃素,可是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吃的。”
方才李令婉因说起好几日都没见到祖母了,心中甚是想念,所以就想待在这里多陪祖母一会,还说要扰了祖母一顿晚饭再回去。杨氏也应了。
李令婉闻言就忙笑道:“那我也跟着祖母吃素。”
双红和双蓉分别双手端了一碗碧梗粥过来给杨氏和李令婉。
杨氏老年人,晚膳用饭便觉得有些克化不了,所以晚膳便一直用粥。
李令婉接过,拿了手边的银镶竹筷开始吃粥。
菜色也算不上很丰盛,不过是一碟子素炒面筋,一碟子素火腿,一碟子清炒山药,再有一碟子韭菜炒豆芽罢了。
李令婉晓得杨氏是个重规矩的人,所以当下非但是做到了食不言,且吃饭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不让筷子碰到碗盘,尽量的不发出一丝声音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小丫鬟在高声说话。
杨氏便皱了眉,冷着一张脸抬头吩咐双红:“出去看看,是哪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在乱叫?带到管事妈妈那里掌嘴十下。”
双红晓得她正气不顺,忙毕恭毕敬的应了,随后就掀帘子出了屋。
不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了,然后双红也回来了。
“回老太太,”现下连双红都不敢如同往常那样的同杨氏说笑了,反而是说话做事都极小心翼翼的,“奴婢出去看过了,是因为方才忽然下雪了,有个小丫鬟觉得惊喜,便要叫了其他的人出来一块儿看。奴婢已是骂过那个小丫鬟了,也将她送到了管事妈妈那里,按老太太您的吩咐,掌嘴十下。”
杨氏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望着窗外。
李令婉随即也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果然是下雪了。柳絮似的雪花正被夜风卷的飘飘洒洒的,而李修松依然还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一步都没有挪过。
杨氏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令婉心中立时就明了,杨氏这必然是心软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见着李修松这样的一直跪在外面杨氏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不过她专、制惯了,所以就不愿让步。
但现下既然她心软了,只要给她个台阶下,那想必她就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的。
于是李令婉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下了榻,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着是双红和双蓉见她跪了下去,她们两个人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祖母,”李令婉的声音里带了哭音,“求您让大伯起来吧。您看这都入夜了,风大,又下了雪,大伯再这样跪下去身子势必是吃不消的。到时他若是真的因此而病了,祖母您心里肯定也会心疼的吧?”
双红和双蓉悄悄的彼此看了一眼。
她们两个人好歹也在杨氏身边伺候了几年,揣摩杨氏的心思还是揣摩的准的。当下她们两个也看出来杨氏这是心软了,而且又有三姑娘在前面求情了,她们两个还怕什么?于是双红和双蓉便双双的伏下了身子去:“老太太,您就让大老爷起来吧。”
李令婉心里想着,这个台阶给的够大了吧?杨氏应该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的吧?
而果然,随后她就听得杨氏又重重的长叹了一声,又听她在吩咐着双红和双蓉:“你们两个,出去叫大老爷进来吧。”
声音里满是疲惫。
双红和双蓉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后两个人便起身,掀帘子出屋去叫李修松进来。
李令婉却还是跪着。没得杨氏的允许她自然是不好随便的就起来的。不过也不晓得杨氏是忘记了,还是觉得她这样三番五次的替李修松求情拂了自己的面子,总之杨氏一直就没有开口让她起来,于是李令婉也只得继续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李修松很快的就进来了。相较下午李令婉看到他的那会,现下他的面色越发的苍白了。
进来之后他目光瞥了一眼李令婉,随后又撩袍子要跪。
就听得杨氏不辨喜怒的声音在说着:“你站着吧。”
于是李修松便站在了一旁,没有说话。
杨氏死死的盯着他。
李修松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论起来虽然他是她三个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性子也是最懦弱的,但无疑他也是最听话,最孝顺的一个。而且初为人母的那种悸动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会懂的,所以她心中对李修松的感情自然是有些不一样。
转念又想着,自己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这种感情,那想必李修松对李惟元也是那种感情吧?无法割舍的,无法放下,看着他受苦就不自觉的会心疼。
李惟元毕竟是李修松的第一个孩子啊,那也是他第一次初为人父。
杨氏想到这里就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她就一脸疲态的摆了摆手:“你说的那事我暂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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