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偶
吃完了饭，蒋老娘拉着两个大孙子说了好久，才让他们回去屋里。
罗秀玉摸着蒋明远的脸，泪水涟涟，“我的儿啊，可想死娘了，怎的也不常回来看看。”
蒋明远撇了撇嘴，“念书怎能随便告假？先生会不喜的。”
“是的是的，是娘不好，这次回来可能多待几日？娘实在是想你了。”
“年节可以多待些日子，不过我想着早些回去，也好温习功课。”
蒋明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恨不得今儿就能回去。
在镇子里呆惯了，谁想回来秀云村？
他看着屋子里黑乎乎的低矮屋顶，心里一阵嫌弃，已是想念起了镇上跟同窗游玩吟诗的日子。
田金莲那边，蒋明晨也在跟爹娘说话。
“先生说我明年可以一试，不过我听同窗说，若想再有些把握，还是得走门路，爹，娘，咱村里的里正，他的儿子可是也在镇子里念书？”
蒋乐和田金莲一愣，“这我们倒是不太清楚，你说的门路，跟许贤英有关？”
“里正的儿子师从镇上的胡先生，听闻是个有学问的，儿子想请他帮我引荐一下，咱家跟里正的关系应是还不错吧。”
“……”
田金莲心里一沉，若是在之前，给里正送些东西，这事儿也不难，只是如今……
想起之前里正对蒋家做法的不赞同，田金莲和蒋乐对视了一眼。
“明晨啊，这恐怕有些难，不过我们定是会试试的。”……
第四十九章 来意寒心
蒋仁被蒋老娘拖着，听她诉苦，句句话都恨不得把蒋小秋给活撕了。
“你明儿就去找那丫头，让她把去盛家的名额让给二丫头，你说的话我看她敢不听！”
蒋仁满口答应，第二日一早，就和秦美华去了村东口。
路上，他们碰见了秀云村的乡亲。
“哎呀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是要去找小秋吧？”
蒋仁和秦美华冷着脸点头，又听对方说，“那就好，你们不在，小秋是受委屈了，哎，没有爹娘在身边的孩子，委实可怜。”
蒋仁愣住，没反应过来，又遇见几个人，跟他说的都大同小异，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蒋小秋的。
“小秋这孩子可是个能干的，就是受苦了，你们好好安慰安慰吧。”
蒋仁和秦美华站到了蒋小秋的门前，怒气却没有来时那样汹涌，只是两人的眉头仍旧是皱着的。
还没上前敲门，一旁又来了个人，正是杨惠兰，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小秋爹娘回来了？”
杨惠兰脸上露出了喜色，“来找小秋呢吧？她应是起来了，怎么在外面站着，赶紧进去吧，小秋看见你们一定会乐坏了。”
杨惠兰是真的为蒋小秋高兴，觉得她爹娘回来了，小丫头受到的委屈总算是有人倾诉了。
“小秋，我是你惠兰婶子，快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门敲了没几下，蒋小秋从里面把门打开，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杨惠兰身后的人时，慢慢地定格住。
蒋仁，杨惠兰，呵呵，是他们回来了啊。
“小秋，还愣着干什么，你爹娘来看你了呀。”
杨惠兰以为她是高兴坏了，乐呵呵地将手里的篮子塞给她，“婶子早上给你蒸了两个馒头，夹着腌菜肉沫挺好吃的，你早上还没吃呢吧。”
“没呢，婶子你先进来吧。”
蒋小秋挽着杨惠兰的手臂，转身就往屋里走，压根儿没有跟蒋仁和秦美华打招呼。
杨惠兰心下有些奇怪，却想着莫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小秋不好意思。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跟你爹娘好好说说话。”
“婶子，你不如等我会儿吧，我有事情想跟婶子商量。”
蒋小秋笑吟吟地挽留杨惠兰，她还是头一回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杨惠兰想了想，“那成，那婶子就在一边等你。”
蒋小秋这时才转过身，看着跟进来的蒋仁和秦美华。
秦美华的脸上是震惊的，这是蒋小秋？
她记忆里的蒋小秋，身上从来是脏兮兮的，脸上一道一道的污渍，性格怯弱，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穿着干净可人，五官清秀甜美的丫头，是蒋小秋？
蒋仁也有些诧异，他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呢？似乎比起镇子里见过的那些小姑娘，也不遑多让。
蒋小秋没有先开口，她甚至连“爹娘”都没有叫，只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如今是长本事了，见到爹娘都不吭声的吗？”
秦美华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怨气，看着蒋小秋那张脸，她心里就不高兴。
“爹，娘。”
比起前世充满了敬畏和期待的呼唤，蒋小秋这声“爹娘”实在是太过敷衍。
她本来根本连喊都不想喊，不过想想惠兰婶子就在旁边，还是做做样子的好。
秦美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不在秀云村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从前就算她再不喜欢蒋小秋，表现得再明显，蒋小秋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讨好她。
可现在，蒋小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却显得疏离，仿佛他们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样，表情甚至还没有见到杨惠兰热情。
面对这么陌生的蒋小秋，秦美华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蒋仁没那么多顾虑，直截了当地开口，“盛家那里你就不要去了，小夏会替你过去的。”
“这可不行，我是同盛家说好了的，为什么不去？”
蒋小秋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呵呵，她虽然并没有期待这两人会帮着自己说话，不过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心还是寒了。
不管怎么说，蒋仁应是还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吧，自己的女儿被赶出家门，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过活的生计，却二话不说让她让出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当下，蒋小秋都觉得，蒋仁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你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你是要翻天了不成？”
蒋仁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凶恶，要是曾经，蒋小秋能吓死，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答应。
然而这会儿她面不改色，“我让出了这个机会，我要怎么活下去？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饿死吗？”
蒋仁被她的话问住，蒋小秋该如何，他还真没想过。
“小秋啊，爹娘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秦美华赶紧开口，“娘也才知道你在秀云村的事情，盛家那边你就别去了，你跟我回去给你爷奶道歉，有娘在，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一定会让你再回来蒋家的。”
记忆中，秦美华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过，她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不耐烦的，嫌弃的，憎恶的。
因为蒋小秋是个女孩，是让她不被婆家待见的罪魁祸首。
蒋小秋心里有些诧异，她可不认为秦美华会突然良心发现，心疼起自己的女儿了。
“可是，我要去道什么歉？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蒋小秋不为所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黯然，“爷奶是想要逼死我，我何必再去惹他们不高兴？连户籍都被迁了出来，我如今已经不是蒋家人了。”
“户籍……户籍也可以再迁回去的嘛，小秋啊，咱们一起去求你爷奶好不好？只要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顶撞他们，乖乖听话，爷奶一定会原谅你的。”
秦美华循循善诱，恨不得蒋小秋现在就答应下来才好，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蒋小秋重新成为蒋家人。“乖乖听话？爷奶污蔑我德行败坏，我也要忍着吗？他们只让我干活，不给我东西吃，我也不能有意见吗？”
第五十章 如此可笑
蒋小秋看向蒋仁，蒋仁冷哼一声，“他们是你爷奶，不管做了什么，你都不能顶撞他们，不然就是不孝！让你干活也是应该的，哪家的孩子不干活？”
“可是别家的孩子干活之后，是有饭吃的，我没有。”
“你这是在埋怨你爷奶？好好好，也不怪他们将你赶出去，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配留在蒋家！”
秦美华急了，忍不住拉了拉蒋仁，早知道今儿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杨惠兰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说蒋仁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你们夫妻两在镇子里，小秋过的怎么样你们知道吗？有关心过她吗？”
杨惠兰本以为蒋仁和秦美华回来之后，小秋的处境一定会有所改善，却没想到让她瞧见了如此可笑的一幕。
她一把将蒋小秋拉到身边，心疼地看着小秋低垂的眼睛。
“小秋在蒋家干的活最多，秀云村谁不知道？结果呢，被苛待不说，还被污蔑，你们做人爹娘的，不但不替她委屈，还说她忘恩负义？”
杨惠兰气得脸都白了，“小秋自个儿能干，被盛家人看中，这种好事儿你们还不让她去，是不是非要逼死她你们才高兴？”
蒋小秋轻轻地拉住杨惠兰的衣摆，其实她刚刚嘲讽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只是惠兰婶子比她先一步爆发。
被人护着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蒋仁被杨惠兰一通抢白说的脸色铁青，他瞪着眼睛，“我跟我女儿说话，你算什么东西随意评价？”
“小秋已经不是蒋家人了，我怎么不能说话？”
“就算她不是蒋家人，我也是她爹！”
蒋仁恶狠狠地看着蒋小秋，“你若是敢不听我的话，就别想我们以后再认你！”
蒋小秋的脸上没有出现他预期中的恐慌，反而是一片镇定。
“我知道了，不认就不认吧，让我为莫须有的罪名道歉，还放弃去盛家的机会，我做不到。”
她说得很平静，完全无视蒋仁狰狞的脸。
蒋仁见状，冷笑了几声，“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