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偶
黄老面容严肃地坐在那里,面对小秋的追问,他起初并没有作答,然而看到小秋脸上执着,他知道怕是瞒不住的。
“这病……我还真没有把握。”
黄老的语气里有着歉然,“这些日子我不断做了尝试,然而并没有什么成效,如卿小子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更加虚弱,他不过是藏着,不让任何人发觉。”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来势汹汹,却无法确定原因的病症,是老夫学艺不精啊。”
黄老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小秋的样子,小秋的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身边的墙,脸色惨然地闭上眼睛。
半晌,她才无力地睁开,“黄老,那如卿的状况,他、他会不会……”
黄老明白了小秋说不出口的疑问,他面容挣扎,“只能说,若是情况仍旧得不到化解,照此下去,他的身子撑不住一个月。”
“……”
蒋小秋只觉得似乎有人狠狠地重创了她一下,从骨头深处都能感觉到撕裂的疼痛。
她无法再支撑着身子站稳,狼狈地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了下来。
一个……月?
小秋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地面,一个月?
在他们总算是没有了顾虑,只等着长相厮守的时候,却告诉他们,只剩下一个月?
这是谁在开玩笑?是谁在耍弄他们?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月?怎么可以还剩下一个月?
“我不信。”
蒋小秋茫然地摇头,“我不相信,若当真如此,您怎么会答应让他离开?一定没有那么严重对不对?”
小秋仰起头,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祈求,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黄老不忍心地别开头,“我又何尝想同意他离开?可如卿想得比谁都深远,如今国朝刚刚安定,他身为首辅,哪怕只是担个虚名,对国朝也是必要的。”
“他让我试想一下,若是这个时候,他真的不好了,对国朝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根本不敢想,他说,国朝的安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不能让做出牺牲和贡献的人白白浪费,他说他一个人的生死怎么能跟那么多人的相比,我、我辩不过他,我拦不住!”
黄老垂丧着脑袋,看着小秋眼睛里期待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死去,心里的负罪感无以复加。
“真的……就治不好了吗?他明明、明明刚刚还跟我笑了……”
小秋声音哽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天都变了呢?
“丫头……”
“黄老,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甘心……”
黄老恍惚了一下,苏如卿之前,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不甘心,分明该是苦尽甘来的,这甘还没怎么尝到,又有谁会甘心?
……
小秋守在苏如卿的床边,顾怀瑾等人得到了消息,都迅速赶来。
只是屋子里待不了那么多人,小秋便让他们先回去,等苏如卿醒了再告诉他们。
“没事的,我在呢。”
她脸上是极淡的笑容,劝慰着所有担心的人,黄老异常地沉默,从心底心疼这个丫头。
她才是最最难受的,却没有让自己沉溺在悲痛中,而是迅速振作起来。
都是好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承受这些?
屋子里安静了,小秋坐在那里,握着苏如卿冰冷的手。
他的手曾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温暖干燥的,天气凉的时候,小秋最喜欢拿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特别舒服安心。
可这会儿,苏如卿的手终于比她的要冷了。
没关系,这次换她来给他捂暖。
小秋尽可能地将苏如卿的手拢在掌心,黄老说,苏如卿前几次出现症状的时候,一次比一次苏醒得晚。
不过再晚也没事,她会等着他,等他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
煎熬的等待,让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凝固,黄老频繁地注意着时间,努力不让急躁表现出来。
苏如卿这次晕厥,足足晕了两个时辰,他有动静的时候,黄老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才终于吐了出来。
“丫头,我先给他瞧瞧。”
小秋乖巧地让到一旁,却仍旧握着苏如卿的手,那只大掌渐渐有了反应,捏了捏她的手,小秋心中酸涩,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我……”
苏如卿声音干涩,黄老急忙打断他,“先别说话,躺着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黄老满脸严肃,苏如卿于是闭上嘴,他知道自己又晕过去了,他想问问这次晕了多久,可是小秋就在身边,并且看着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异常,难道这次醒得比较快?
黄老细细地给苏如卿诊断,心里却慢慢沉下去,比起早上那会儿,苏如卿的脉象更加紊乱,情况不妙啊。
“我先去开方子。”
黄老匆匆离开,小秋瞥见了他脸上的心急如焚,心沉入谷底。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苏如卿牵了牵嘴角,“别担心,这只是个意外,不碍事的。”“如卿,我记得我说过,若是真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当时,是答应了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美如画
小秋的话让苏如卿心里咯噔一下,可她表情太沉稳,苏如卿摸不清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
“你先听我说。”
小秋直接打断了苏如卿的话,“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也别怪黄老,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让他瞒着?你是不是打算等我们离开之后,你突然晕倒,我什么都不知道活活急疯?”
小秋想不明白,苏如卿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点都考虑不到?
苏如卿露出明显的纠结,他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心有余悸。
是他方寸大乱了,丧失了平日的理智,可问题是他也理智不起来,只一心想带着小秋远远地离开,仿佛那样,就能够更改命运一般。
是他太着急了,以至于连这种浅显的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我想过了,在你还没苏醒的时候好好想了,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京城待着。”
“如卿,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至少这里有黄老,他也说了已经联系了相熟的大夫,我们就算哪儿也不去,也可以无人打扰的在一起,你信我,好不好?”
小秋的语气几乎可以用恳切来形容,像是在哄小娃娃一样,连声音都不敢放大。
苏如卿轻轻叹了口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对不起,让你遇上这样的事情。”
苏如卿苦笑,这辈子自己提前遇到了她,娶到了她,可其实小秋凭着自己也是可以改变的,然而如今,却要遭受不一样的痛楚。
若是早知道如此,是不是,自己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你说什么呢!”
小秋忽然动怒,嗓音都尖利了起来,“你哪里对不起我?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小秋压抑着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嘴唇微抖,“不管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跟你一起面对,你听清楚了,是我愿意!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一次能遇见你,你听清楚了没有!”
小秋激动起来,一边说,一边掉着眼泪,然而气势却丝毫不减。
“好,我听清楚了。”
苏如卿心里犹如被刀一条条割开,疼入骨髓,他伸手轻轻擦掉小秋的眼泪,露出一个淡笑。
“不哭了,是我不好,惹得你哭。”
“就是你不好。”
小秋越发委屈,哭得更加凶了,别过脸不肯看他。
这次换了苏如卿来哄她,像是往常那样的对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黄老得知苏如卿放弃了离开之后,高兴得直转圈圈,“还是丫头你有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赌上我药王的名声!”
“有劳黄老了。”
“跟老夫还有什么客气的。”
黄老一刻都不想耽误,又急匆匆地钻进自己的小院子里,隔一会儿就去苏如卿那边重新诊断。
小秋连一步都不愿意离开苏如卿的身边,亦步亦趋地陪着。
只是她也并非什么事都不让苏如卿做,也没有吃饭喝水都端着,把他当成一个病患。
小秋知道,苏如卿一定也不愿意。
“听说有个园子的桃花开得正艳,只不过今年怕是没什么人有心赏花,不如我们去瞧瞧?”
小秋兴致勃勃,苏如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于是两人连个下人也没带,独自悄咪咪地溜了出去。
等成功离开了院子,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小秋开心地捂着嘴直笑,眯着眼睛,好似一只偷到了鱼儿的小猫。
“这么高兴?”
苏如卿被她影响得心情也愉悦起来,扬着嘴角看她。
“咱们多厉害啊,黄老让药童守着,外面还有青竹,其风其雨,我们都能溜出来呢。”
小秋还是头一回跟苏如卿一块儿“不守规矩”,新鲜极了,大大方方地牵着他的手,往桃花园子走去。
天空是极蓝的,大朵大朵的云彩好似棉花一样,悠闲自得地浮在空中,清透的天仿佛触手可及,蓝得让人目眩。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投出两团交融的影子,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今儿天可真好,一会儿见到了桃花,我要摘一些带回去,一半做成桃花酒,一半做成桃花糕,若是再剩一些,便做个桃花色的胭脂水粉,你说好不好?”
“那一定漂亮极了,也一定与你合适极了。”
苏如卿微微侧头,温润的眸子在和煦的风中看她,小秋还没见到桃花呢,脸颊都泛出了淡淡的粉色,如同桃花的花瓣一样。
她与苏如卿十指相扣,在青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身上晒得暖暖的,连带着小秋的声音都慵懒起来。
“做好的桃花酒封存起来,等到夏日最热的时候,坐在凉亭中吹着风,一边纳凉一边小酌,我再做两个凉菜,能坐上一整日都不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