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那河床颇深的。
“疼不疼?”
有人柔声问了,先前强自压在心底的害怕忽就翻涌起来,慢慢变成一丝丝委屈,她伏在他的肩膀:“没,只是有一点怕。”
声音低低的,残余一点鼻音,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手探入胸腔,一把攒紧了他的心脏,傅缙难受极了。
“不怕的。”
轻轻拍着,他的声音极温柔,怜惜,耐心反复哄着:“有我在,没事了,宁儿莫怕。”
楚玥趴在宽阔的背上,暖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身体渐渐暖和,她悬了半夜的心,终于安了下来了。
“嗯。”
……
傅缙足下未停,很快回到下马的地方。
那马未曾走远,正低头啃食青草,他立即手一托,将楚玥送上马背。
傅缙翻身上马,无声一夹马腹。
膘马跃过小河,往前面奔去。他搂着楚玥,立即压低身体。
楚玥很配合,搂着马颈,将身体贴到最低。
她已经迅速调整好心绪了。
现在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北戎兵迅速接近,尤其是骑兵,前头的最多距离他们半里地。
她心提到嗓子眼。
北戎骑兵改道让她碰上了,好不容易摆脱又遇狼群,她倒霉怎么也够了,这回运气必得好一些。
可惜事与愿违。
实在的距离太近了,北戎骑兵人数众多居高临下,全神贯注盯着草浪上的动静,很难一个也无法察觉异常。
傅缙和楚玥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在他斜斜前行,耐心蛰伏差不多接近搜索圈外围的时候。
“那边有人!”
一个尖锐的哨声陡然响彻夜空。
傅缙低咒一声,直起身体霍地一扯缰绳,鞭子狠狠往马臀上一抽。
膘马狂奔。
风声嗖嗖,楚玥能清晰听见后头骚动,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往这边急赶而来。
“咻咻”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傅缙牢牢抱紧楚玥,一侧身,长刀敏捷往后一扫,“叮叮当当”打落几支箭矢。
乌力吉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正是险些取他性命的黑衣人。
“放箭!统统给我放箭!”
他厉喝:“格杀此人者,赏百金,升千夫长!”
箭矢立即密杂起来了,“咻咻咻”激射如飞蝗,傅缙长刀快如白练,叮叮当当锐响一片。
乌力吉眯了眯眼,看了片刻:“射那个女的!”
他喝令亲卫,又亲自拉开一张弓,瞄准傅缙动作间偶尔露出的纤细身影。
激箭未停,乘傅缙侧身斜扫,手一松,连续七八支“咻咻”激射而出。
黑漆漆的,楚玥没办法看清楚箭矢,她更没办法帮忙格挡,只有尽量缩在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
骤傅缙瞳仁一缩,将她猛地一把覆压在马背上,回刀疾扫。
纷乱中,楚玥清晰听见“噗”一声闷响,他肌肉猛紧了紧。
他中箭了!
她心脏紧缩,却不敢动,紧紧攒住他的衣襟,盯着他的脸。
傅缙脸色看不出什么异常,他沉着依旧,将楚玥搂紧了,一边回刀格挡,一边继续睃视左右。
这样奔出一里,天不绝人,终于再左前方出现一处缓坡,过去是一片土丘,起起伏伏望前延伸出去,草生长茂盛,比这边还要高。
他毫不犹豫,策马狂奔。
楚玥摸索着,他后背一片潮润,中箭在肩背处,万幸,不是要害。
可流血很多,她用匕首割下一边衣摆,折叠起努力摸索按着。
“按下面。”先莫让血滴落地。
这方向是昨日战场,傅缙已看见零星倒伏的北戎兵尸体,心念电转,打马急奔,他抱着楚玥翻身下马,迅速找了一具半坐转态的北戎兵,挥刀割开其甲胄的衣带。
而后,他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不用说,楚玥已明白,立即帮忙用匕首割开他伤处衣料,而后自己也急急割身侧另一具北戎兵的衣带。
普通步兵,甲胄很简单,两三下就解下了,傅缙将自己的外衣给北戎兵披上,将其牢牢捆在马背上,手一扬,匕首重重扎在马后鞧。
膘马吃痛,发足狂奔。
傅缙楚玥捡起地上的布甲,往前奔出一段,直到听见隐隐凌乱的马蹄声,二人披上布甲,迅速倒卧。
遍地的尸首,褐红渗透泥土,血腥处处,楚玥一点都没留意。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戴甲的北戎骑兵打马急赶,绕至战场,登上最高的土丘瞭望片刻,有人一指,“在那边!”
地皮颤动越来越远,傅缙一跃而起,将楚玥单臂抱抱在臂弯,快速往另一方向掠奔。
剧烈运动加速血液流动,他动作这么大,楚玥很担心他的伤势,但她没办法,只能用已被润透的布块努力按着。
很幸运,现在是夜晚,傅缙奔出很久,他们终于把北戎兵甩掉了。
傅缙刹住脚步。
楚玥急忙跳下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脸色并不好,苍白,唇色也泛白,睁眼却冲楚玥笑笑:“没事,别担心。”
前面就是一处小土丘,不过侧边有小块凹下去的地方,两侧的芨芨草也不矮,适用于避风藏身。
他牵着楚玥进去坐下,掏出另一边靴筒的匕首,吹燃火折炙烤片刻,递给她,“宁儿,帮我取箭可好?”
但凡有一丝可能,傅缙都不愿楚玥做这种血腥的事,只箭矢在背后,他低声说:“没事的,未曾扎透只是轻伤,你定住箭身,一按再全力一拔即可。”
这怎么可能会是轻伤?
只现在并不是怯慌的时候,箭不拔血无法止住的,楚玥立即取出她和傅缙身上的伤药,又飞快割了一块内衫折叠好,还结了一条长长的布带。
傅缙伏身,她割开他伤处衣衫,双手紧握箭尾。
“别怕,没事的。”
楚玥指关节泛白,她咬牙,猛一按,用尽全力一拔。
傅缙闷哼一声,鲜血随箭矢激喷出,溅了楚玥一头一脸,她半点都顾不上,迅速撒伤药,一整瓶全部撒上,而后拿起布帕,死死按住他的伤口。
鲜血润湿布帕,楚玥手指头湿漉漉的,万幸她按压良久,终于感觉血开始止了。
又久久,血终于止了大半,她换了布帕,加了伤药,拿起事先备好的布条,一层层绕他肩膀扎近。
一头一脸的汗,湿漉漉的,点点殷红晕开,她脱力撑坐在他身边。
傅缙勉强抬起身体,用衣袖给她擦脸,“我宁儿真了不起,比我第一会治伤还好。”
“说什么呢?”
楚玥眉心紧蹙,将他按回去:“还不赶紧歇歇!”
她声音很高,拧眉斥他,傅缙唇角却翘了翘,乖乖躺下,“好,我都听你的。”
他眼皮子其实有些重,一阖上,很快失去意识。
楚玥心里很不安,忍不住去探他呼吸和颈脉。
虽急促些,但还是很清晰地有的。
仿佛有什么一直捂紧她口鼻的东西骤移开了,她终于得以大力呼吸起来了,胸腔那颗心脏跳得很快,她一时脱力,重重跌坐在泥土地上。
……
天还黑着。
傅缙躺着,楚玥一直没敢睡,抱着膝盖守在他身侧。
她很渴。
好在傅缙特地选这地儿是有水的,从这边走十来步过去,有一条很浅很浅的溪流,一掌深浅,尺余宽,清澈的水无声流动。
她试了试,这水能喝,她大口喝了几捧,而后用洗干净的药瓶子装了,去喂傅缙。
走了几个来回,她匆匆抹了抹把脸,也不整理仪容,快速回到他身边。
楚玥怕蛇虫,时不时敲打,一直死死盯着。
蛇虫并未出现,只傅缙却发热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体温升高,未曾醒,一张苍白的脸却迅速烧红了起来。
……
傅缙呼吸变得紧促。
一触手,滚烫。
楚玥一弹跳了起来,慌忙捡起晾在一边的帕子,跌跌撞撞冲向小溪。
将帕子投湿了,虚虚一绞,搁在他的额头。
又捡起边上的空药瓶子,匆匆打了水,小心喂给他。
水润湿他唇,却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淌下,她一刻不停又快步再打一瓶,更小心喂着。
傅缙失血过多,贯穿型重伤,又突发高热,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他必须马上降温的,否则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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