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少女一震,咽了咽唾沫,一阵颤抖的大力回握,终是点了点头。
“好。”
……
从凝晖堂回来,楚玥用胰子足足洗了几遍的手,又把一身衣服都换全了,心里才舒坦了。
提笔想给爹娘写信,心中百转千回,又重重顾忌,写了两行还是揉了。
孙嬷嬷说:“这下子好了,好歹把凝晖堂应付过去了。”
侯府的日子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的期盼标准也一再降低,目前就很简单的一个,世子爷待自家女郎宽容和缓些,还有凝晖堂那边早早垮台。
什么宠爱早生贵子的她统统不求了,只愿主子安稳度日,无惊无险。
楚玥听罢沉默,楚姒和傅缙之间根本不仅仅只有争位,他和楚家之间还有一段血海深仇。
长久安稳根本是不可能,小命能不能保住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对比起这个大困局,楚姒的刁难真不算什么。
但楚玥没有颓然,她给自己鼓劲,现在不是解除一个难题了么?还有几年时间,摸索着摸索着说不定就走出去了。
于是她冲乳母大力点点头,翘唇一笑。
接下来就是归置物事人手,既和楚姒“达成共识”了,比如那监视刘李二嬷嬷的人就该撤了,楚玥少不得由明转暗,重新安排人盯梢。
忙忙碌碌大半天,傅缙回来了。
楚玥第一时间屏退诸侍女,汇报今日凝晖堂的战果。
“我去时她正准备出门,后来打听了一下,说是进宫给贵妃问安。”
楚姒和贵妃关系相当不错,否则当初就弄不来那道联姻口谕,据闻旧年二人是密友。
就凭这个,她对贵妃毫无好感,楚玥嘀咕,怕不是蛇鼠一窝。
傅缙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胆子不小。
他“嗯”了一声,楚姒进宫他知道,他对贵妃也是全无好感。
楚玥将对话和当时详情仔细叙述了一遍,“她说最多三年五载,”耳边傅缙冷哼一声,“……让届时我改嫁,说是绝不嫁得比现今差。”
傅缙的脸当场就黑下来了。
明媒正娶,就算他不想承认,楚女也是他的妻,现今楚婢竟以改嫁为饵诱之。
他只要是个男人还能喘气,就不可能不生气。
还什么嫁得不比他差?
客观来说,如日中天的镇北侯府,他是世子,外表出众有前途,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他相比拟的还真不多。
楚姒凭什么?
正这般想着,余光却见对面的楚玥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她很白,润腻的侧面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泛着一种珍珠色的光泽,两排长而翘的睫毛鸦羽似的,微微忽闪,淡淡如花瓣颜色的唇瓣被茶水浸润,捏着青花杯盏根根玉指削葱般的,晃眼就如同一件艺术珍品。
不得不承认,楚女美极,不同楚姒那种艳丽张扬的美,过于流俗,她轻灵出尘,如同一支染露的白玉兰。
傅缙还是头一回留意楚女的相貌,不悦更甚,与情爱无关,这如同一个占有欲强的人,他的私有物品自己不爱,哪怕扔了丢了也无妨,但被觊觎却不会高兴。
“你怎么答的?”
“我没答。”就点点头。
他冷哼了一声。
楚玥瞄了他一眼,他没看自己,这冷哼想来也不是针对她。这样对坐也难熬的,她索性搁下茶盏,道一声她去梳洗了。
腰肢纤纤,背影婀娜,傅缙唇角又抿了抿。
无声的各自梳洗,接下来吹了灯,又是一人一个被窝睡下,看傅缙随手理了理衣袖才要躺下,她悄悄撇撇嘴,就不信你睡一夜不皱。
谁知刚这般想罢,一双雷达般的眼眸就扫了过来,帐内昏暗,但仍能清晰感觉到两道目光的锐利。
腹诽一句,她轻声道:“夫君早歇。”
那两道目光收回去了,片刻后,那边无可无不可地随意“嗯”了一声。
她悄悄撇撇嘴。
楚女睡得十分规矩,老老实实卷着被子躺着,连头发也没散出来一丝,道了晚安后就阖上眼睛,整个人瞧着格外安分。
傅缙这才舒坦了些,整了整衣襟躺了下来。
……
楚玥称病的这几日,睡得不少,其实不怎么困,但躺着躺着就迷糊起来了。
人是一种适应环境的动物,同睡都有十天了,两人之间又暂时稳住了,迷糊后,她很快陷入深眠。
不过第二日,她醒得早。
起来时屋里还昏暗着,窗棂子透进的天光十分朦胧,最多久卯初。
耳边有嘶嘶索索的衣料摩挲声,撩起帘子一眼,傅缙正在穿衣,他从不让人进来伺候,披了赭色的官服,正在系腰带。
他看了床榻一眼。
楚玥立即唤了声:“夫君。”
想了想,她微笑补充一句:“屋里暗,夫君唤人点灯才是。”
“不必。”
慢了半拍,十分简短,声调平平,无甚起伏。
拢了拢鬓发,楚玥心想着她下回绝对不醒,面上却轻柔地“哦”了一声。
傅缙扣好腰带,整了整衣领,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楚玥忽想起一事,忙唤道:“夫君!”
他停下。
“我这二日欲出府,理一理陪嫁铺子。”
她早就该整理嫁妆的了,就是被这乱七八糟事绊住了脚,如今稳了下来后,这是第一要务。
楚女的陪嫁,据闻非常之多,多到嫁妆册子送到后,连他父亲都为之侧了侧目。
不过傅缙并不在意这些,不管他喜不喜楚女,七尺男儿就没有关注女人陪嫁的道理。
闻言也不在意,随意“嗯”了一声,大步出了房。
脚步声渐渐远了,到听不见,天色还早,但想了想,楚玥也没再睡回笼觉,唤了候在廊下的如意等人进来伺候梳洗。
“我们今儿就出府。”
第16章
楚玥想出门并不难。
当世民风尚算开放,礼教对女子约束不算严重,且大多集中在闺阁少女身上,已婚妇人的话,出行随意,并不会有人侧目说抛头露面。
和楚姒“达成共识”后,对方也不会在这地方下绊子,打个招呼就完了。
登上一辆悬了镇北侯府府徽的蓝帷大马车,楚玥一行十分低调出了门。宽敞的青石板大街,马蹄声哒哒,她撩帘看了一眼久违的街景,微吁了一口气。
她的目标是信义坊青石大街,外祖父当年抵京常驻的中心据点。
信义坊在东北,但在外头指挥的孙嬷嬷却让车夫驰往南,在一家门口有个隐蔽双环标记的典当行前停下。
楚玥抓起羃离,戴在头顶。
本来是不用这玩意的,但她容貌辨识度高,未免麻烦,还是是用了罢。
下了车,提前得讯的掌柜已经在等着了,迎了东家,又乐呵呵招呼车夫随侍等一干镇北侯府的人员,停车喝茶,好吃好喝款待着,带到另一边去了。
楚玥迅速更换衣裳,从后门上一辆外表普通的青帷马车,细鞭一挥,马车迅速离开。
虽当世商贾地位不高,导致无子的赵太爷还得费心给独女选了个官户人家,以免他百年后女儿无所依持,庞大家财被人吞噬殆尽不说,命怕也未必能留下。
但不得不说,钱银这玩意是个好物,诸多商号就更不用说。
这些都是楚玥实实在在能抓在手里的,属于她的东西,自慎之又慎。
她不欲自己在京城的大本营被外人知悉。
重新登车后,她领着孙嬷嬷等心腹陪嫁,又绕了一圈,这才直奔信义坊。
……
进了熙熙攘攘的信义坊,拐进青石大街,远远就见到一座门面足有四间,青石作基浮雕为檐,门口两条腰粗大红柱,格外开阔醒目的大铺面。
上悬一匾,“信宜柜坊”,角落还有一个很小的双环标志。
信宜柜坊门前,早有人候着了。为首两个,一微胖的中年男人,有行人认得他,这是信宜柜坊的大掌柜曹思。他都出来迎人,挺让人惊异的。
而另一个,则是个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年纪,高而劲瘦,一身扎袖青色布衣,面上尤有风霜之色,双目有神,长相硬朗,气质稳重而沉静。
他一直注视着街口,青帷车一出现,他神色才有了变化,立即吩咐左右,“开侧门。”
楚玥的马车直接从侧门而出,在里头停稳,她才下车。
曹思她没见过,但也知晓他,她外祖父的心腹亲信之一,一直放在京城这要紧位置把总。
另一个青年,名青木,是她外祖父特地挑选出来培养,以备日后辅助她的,原是家卫头领出身。
赵老太爷年轻时走南闯北,行商有险,一开始是聘镖师和人结商队走的。后来随着他越做越大,他开始养武师。再后来,他自己挑选孤儿孩子,培养护卫队。
他为人乐善好施,路见不平每每拔刀相助,这些孤儿都是受过他恩惠的,其中更不少乃救命扶养大恩。他在后者中挑选了一十八人,聘名师教导,作为他的贴身家卫,最是忠心耿耿。
青木就是头领。
赵太爷无子,晚年开始为独女做打算。赵氏柔弱,不擅商事,他开始培养青木,这个颇有天赋又忠诚不二的心腹爱将。待他百年,也能闭眼。
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发现自己的外孙女对商事颇感兴趣,他大喜,再是有忠心的心腹,也还该有一个主子把总呀,如赵氏般一窍不通无法闻问真的很无奈。
于是,他开始每年往返邓州,一留几个月,表示人老思念外孙女,把人接到身边养,既享天伦之乐,也教导诀窍传授经验。为防纸上谈兵,甚至,他还悄悄带外孙女出过两次远门。
这个其实就是楚玥。
青木是给外孙女培养的辅助者,一直都带着的,楚玥和他当然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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