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 第83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穿越重生

  按亩征收税银,谁又能保证鱼鳞册的土地数目一定对?当初温首辅大肆推行策略的时候,并没有全面清丈土地。

  又涉及到私瞒田地!

  李诫不由握紧了拳头,濠州土地案不了了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忍不下这口气!

  越有权势越有钱,越少缴税,越是穷苦人,反而被多扒层皮。

  如此下去,就是官逼民反!

  温首辅策略的弊端,该有人给皇上提个醒儿。

  他也存了私心,温首辅受挫,于他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过了年,眼下,他首先要让媳妇儿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李诫走出书房,伸开胳膊在冬阳下舒展身子,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在雪地中昂然独行而去。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产的日子,赵瑀身子渐沉,院门都不大出,专心养胎。

  这日说起上元灯节,赵瑀不无遗憾叹道:“听说趵突泉花灯会特别好看,花灯都挂在河岸上,灯光水面交相辉映,是济南一景,可惜我今年没这个眼福。”

  “明年我陪你去,”李诫笑道,“前儿老太太也说要去看花灯,干脆放乔兰莲心一天假,伺候着老太太上街,回来好好和你念叨念叨,也算听一回热闹。”

  两个丫头从来没看过花灯,闻听此言,喜得脸上绽开了花。

  阿远在何妈妈怀里咿咿呀呀的,看着何妈妈一脸期待的模样,李诫索性说:“何妈妈抱着阿远,还有你家的二丫头,带两个婆子照应,也一起去玩玩。忙活了小半年,大年下的,我掏钱,你们都好好松快松快!”

  一屋子人无一不喜气洋洋的,唯有赵瑀疑惑地看了看李诫,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人都打发走。

  待到了十五那天,周氏打头,带着半个院子的人,呼啦啦上街看灯去了。

  偌大的后宅一下子显得空旷几分。

  李诫不知干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人影,也没回来用晚饭。赵瑀只当他公务繁忙,打发人去前衙送饭,不料小丫鬟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踏进门。

  “瑀儿,南花园的梅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大晚上的看梅花?赵瑀笑了下,嘴上却柔柔说:“好。”

  李诫给她披上斗篷,也不叫人跟着伺候,小心翼翼扶她出了院门

  今晚夜色很美,圆的月透过薄薄的云,将纱幔一般的清辉幽幽撒下,残雪蒙蒙发着幽蓝的光,月下的青石甬道显得更加晶莹润泽。

  南花园似乎燃着灯,很亮。

  赵瑀看看他,“你在花园子里布置什么了?”

  李诫扶额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本想给你个惊喜……”

  说着,二人从月洞门进南花园,转过充作影壁的假山,略走几步,就是引泉而做的小河,汩汩水声传来,但见一盏莲花灯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赵瑀循着水声看过去,又见数盏河灯漂过来,点点灯光,汇聚成河,月光下,就像一条璀璨的丝带,华光灿烂。

  冬夜的寒风似乎变暖了,赵瑀只觉脸颊热烘烘的,眼睛也有点模糊,“真美。”

  李诫轻声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膀,故意夸大口气,“这算什么,前头还有更好的!想我二品大员,一省之首,还不能满足媳妇儿看花灯这等小事?——船!”

  声音刚落,下人们就拉来一叶小舟,李诫把赵瑀抱上船,一撑篙竿,小舟载着星辉,悠悠荡了出去。

  小舟与河灯一起汇入南花园的海子,这时赵瑀才明白他说的“更好”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水面,四周都挂满了灯,树木、假山、檐角、游廊、屋顶、亭内,花灯比比皆是。

  湛蓝的夜空下,水面云雾润蒸,灯照着水,水映着灯,流光溢彩,五彩纷呈,水天相连,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落入水中,还是地上的灯变成天上的星。

  小舟来回飘荡,赵瑀的心也飘飘然。

  李诫务实,很看不上中看不中用的花活,她万想不到李诫为哄她高兴,会给她单独办一场灯会。

  他平日忙于公务,千头万绪等着梳理,经常累得回来倒头就睡……也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功夫准备。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扰动着她,又热又辣,还微微带着酸楚,眼前好像升起一团白雾,目光也逐渐模糊起来,赵瑀揉揉眼睛,扬起脸笑道:“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李诫一时没听懂,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赵瑀幸福而满足地笑着,牵起他的右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印下一吻。

  掌心一道疤,那是只有他二人知道来由的疤痕。

  李诫抚上她的脸颊,眼中的光晕朦胧又温暖,“瑀儿,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就是从王府假山下经过。”

  遇见你,何其有幸!

  湖边一丛迎春花,在夜风中慢慢绽放,无声的向人们宣告:春天来了,就要带来新的生命!

  过了十五,这个年盹儿就算打完了,李诫叫来辖下的知府,调拨府银,召集河工修堤固坝,清理淤泥。

  他的话是这么说的,“我是从河道上来的,知道这些都是肥缺,你们这几个知府用人要用对,不能有贪墨的。三四月份就是桃花汛,山东省若是有一处堤坝溃口的,老子就是御前打架,也非要摘了你们的乌纱帽不可!”

  这是要紧事,几个知府知道轻重,满口应承下来。

  李诫很满意他们的态度,笑嘻嘻说:“还有个事,各府藩库的帐目要核对核对,哦,杨知府的帐已经理清了,你们几个也不能落后,限期一个月,下个月的今天,我案头要有你们的账目。”

  几个知府的目光“刷”地就看向了杨知府。

  杨知府额上青筋跳跳,默然不语。

  潘知府眼珠一转,打定主意跟着巡抚大人走,立即朗声道:“下官领命。”

  其他人见状,俱不情不愿地应了。

  李诫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暗笑,老几位,别着急,这只是开始!

  

  ☆、097

  二月初一那日,天光晴好, 虽是春寒料峭, 但早春的风已有了丝丝的暖意。

  午后, 窗外春光明媚,赵瑀扶着乔兰在院子里散步,青砖铺就的地面, 几丛新绿从石缝中悄然生出, 一只喜鹊唿哨一声从地上飞上枝头, 冲着赵瑀叫个不停。

  乔兰再木讷, 此时也知道说句吉祥话, “喜鹊叫,喜事到, 太太,这两天准有好事。”

  “借你吉言, 我也……”一股下坠感袭来, 赵瑀不由愣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吩咐乔兰道, “扶我回房, 叫稳婆和医女, 让厨下准备热水,再请老太太过来。”

  她如此冷静,乔兰却是呆了片刻才醒过味儿来——太太要生了!

  院子里顿时一通忙活,丫鬟婆子们个个神色紧张, 倒显得赵瑀气定神闲。

  周氏端来糖水鸡蛋,“儿媳妇,趁热吃了,你这刚发动,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生,多吃点好有力气生孩子!”

  赵瑀十分听话,也不管饿不饿,一口气吃了三个。

  周氏悄悄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头回生紧张,看你倒一点儿也不害怕,这就对啦!别害怕,闭上眼睛一使劲,孩子就出来了。”

  怎能没有紧张不安?只是赵瑀身边没有娘家人在,婆婆待她再亲近,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婆婆面撒娇,所有的慌乱都被压在心里而已。

  稳婆过来看了看,“太太,宫口还没开,如果疼得不厉害,您下地适当走动一下,这样会快一点。”

  赵瑀依言在屋子里来回地绕圈走。

  眼见日头偏西,赵瑀还没有要生的迹象,周氏也暗自发急。

  她一紧张话就多,“等肚皮一阵一阵的发紧,阵痛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就差不多能生了。头一胎肯定有点疼,就是疼你也别使劲儿喊,要留着力气,不然到最后,没劲儿生不出来才是麻烦。”

  接着她吩咐莲心去煮参汤、切参片,让两个奶妈在外间候着听命,不许到处乱跑。又时不时扒头往外瞅瞅,不满道:“傻儿子怎么还不回来,给前衙送信了没有?媳妇儿都要生孩子了,还当什么差!”

  赵瑀一看就知道婆母开始焦躁了,因笑道:“是我没让送信,稳婆说就算发动了,等到生还得有个把时辰。早早叫他回来也没用——他又不能替我生孩子,平白让他担心。娘,您歇一会儿,把精神养足,等我躺炕上的时候,您可得费神替我主持大局。”

  周氏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过会儿你安心生,一切有我,保管什么妖魔鬼怪也无法作恶。”

  赵瑀忍俊不禁,暗想李诫的后院最是清净不过,就是想找个捣乱的都不容易。

  暮色降临,肚皮才一阵阵发紧似的痛。

  赵瑀躺在炕上,默默忍着痛,一声不吭。

  周氏生过孩子,知道有多疼,看赵瑀疼得满头是汗,忍不住说:“儿媳妇,如果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觉得那么疼了。”

  赵瑀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不疼。”

  院子里一阵喧哗,伴着蹬蹬的脚步声,“瑀儿!”李诫一挑帘就要进来。

  周氏轰他出去,“傻儿子,少进来添乱!”

  “我和瑀儿说句话。”李诫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让我看看她。”

  “你浑身灰扑扑的,少往产房里凑,去去去,换身衣服,洗洗脸再来。”

  赵瑀忍痛喊道:“我没事,你听话,不许进屋!”

  李诫回来才知道赵瑀要生了,当下脑子发懵,一概主意全无,只好听老娘媳妇儿吆喝。

  他坐在外间等着,乔兰上茶,他端起来就是一大口。

  乔兰眼睛瞪得溜圆:这可是滚水刚泡的茶!

  李诫怔楞了那么一会儿,噗一声,全喷了出来。

  乔兰吓得脸色发白,急急跪下告饶。

  李诫压根没当回事,挥挥手叫她赶紧去伺候太太。

  从新月初上,等到月上中天,李诫一直没听到屋里有任何动静,就见婆子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再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

  他双腿发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是见过血光的,也杀过匪盗,不应该晕血,可现在却是头昏目眩,几乎一屁股瘫倒在地。

  而且,不是说生孩子很疼吗,为何听不见瑀儿一声哭喊?

  李诫越想越忐忑,颤颤悠悠踱到房门前,隔着厚锻帘子问道:“瑀儿,你可好?”

  没人回答他。

  他急了,提高嗓门,“瑀儿,你怎么样了?”

  还是没听到媳妇儿说话,细听,只有接生嬷嬷模糊不清的声音,“吸气……太太使劲……呼气呼气,放松……再吸气……”

  李诫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攥紧拳头,也跟着用力,瞪着眼,绷着嘴,脸上的表情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莲心端着参茶经过,想笑又不敢笑。

  忽听房里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响亮的啼哭声传入李诫的耳朵,全身力气瞬时被抽走一般,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前胸后背又湿又凉,已是汗湿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