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此处是京城商铺酒肆最为密集之地,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使日渐傍晚,仍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街巷人流之中,薛亭晚和苏易简一前一后,从松风万客楼中缓缓步出来。
二日之前,薛亭晚从薛桥辰口中得知了苏易简御前求娶李婳妍,却被献庆帝怒斥一事。
薛亭晚回想起上一世苏易简和李婳妍的悲剧结局心中警铃大作,翌日便派心腹丫鬟约了苏易简在松风万客楼一见,细细商议将李婳妍从教坊司中救出的举措。
只见苏易简冲薛亭晚一拱手,正色道,“多谢永嘉县主。县主为了救出婳妍,不惜拿自己的名节做赌注,苏某惭愧至极。无论此事是否能成功,苏某都深感县主之恩情,来日县主若是有难处,苏某必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薛亭晚莲步一顿,冲他摆摆手,灿然笑道,“你何时也成了这般婆婆妈妈的人?!你且放心,就按照咱们方才商议的计策行事,我保证万无一失,此番,婳妍姐姐出教坊司的事,我胸有成竹。”
苏易简望着薛亭晚小脸儿上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思及方才两人在酒楼中商谈的计谋,也缓缓展露出一个爽朗笑意。
两人正在酒楼门口攀谈,不料有一辆马车自街头疾驰而来,擦着薛亭晚的身子便冲了过去。苏易简乃是武将,只见他身形矫健,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薛亭晚一把,才叫薛亭晚免于灾祸。
只见落日余晖洒下金黄点点,美人儿着一袭茜色立领对襟鲛纱长衫,下头是织金五蝠缠枝纹百褶长裙,云鬓鸦青,纤腰一抹,一张如玉花颜艳艳生辉,方才被一身玄色锦袍的男人握住手腕,往身侧一拉,此时正素手抚摸着心口,杏眸含水,娇喘微微。
薛亭晚伸了纤纤玉手抚在胸口,轻喘了两口气,才从惊吓里回过神来,当即冲苏易简弯了粉唇,“多谢苏统领相救。”
苏易简见薛亭晚没事儿,大手才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袖,“县主不必客气。”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马车已经在原地停了半柱香的功夫。
侍卫十九往松风万客楼门口瞥了眼,山笑了两声,艰难地开口道,“主子,您和翰林院院首江大人约了晚膳,咱们再不出发,晚膳可就要迟到了。”
马车中,裴勍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酒楼门前的一男一女,俊脸上眉头紧皱,赫然结了一层冰霜。
苏易简和薛亭晚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裴勍也有所耳闻。此时见两人身处闹市,姿态亲密,毫不顾忌旁人打量的眼光,一颗心当即沉了下来。
思及此,他一惯清润低沉的嗓音也带了三分寒意,“派人去把饭局推了,回府。”
十九听了这冷漠的嗓音,忙应了一声“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调转马头而去了、
车厢里,裴勍面笼寒霜,垂了眼眸,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轻轻托起自己腰间佩着的锦囊。
锦囊微旧,系着锦囊的多宝璎珞却是崭新的——正是薛亭晚赔他的那条。
裴勍自幼丧双亲,年少便入朝为官,已经在宦海中浮沉了数十年。
他以为,早早尝遍了普通人半生的得失喜悲,自己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不为外物所动。不料,自从遇到了薛亭晚,他的一切都变得失控了起来。
她是那样与众不同,那样肆意热烈的活着,生动到……叫他这一方沉静死水都泛起了波澜。
她的一颦一笑,一音一容,不知何时镌刻入了他的心中,叫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只见裴勍眉眼之间笼着层坚冰,一双眼眸里深若幽潭,他望着那条多宝璎珞半晌,五指缓缓收拢,将璎珞和锦囊紧紧握入掌中。
他大抵是栽在她身上了。
既然如此……对于她,他势在必得。
第36章 赐婚
会考之后, 薛桥辰卸下一身重负,也终于摆脱了宛氏的唠叨和管教, 和狐朋狗友疯玩了整整大半个月。
再一转眼, 便到了放榜的时间。
这日一大早,贡院大门外的放榜墙下, 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围的水泄不通。
今日乃是会试放榜吉日, 今天的贡院外, 除了来看榜的考生,还有许多家中有待嫁女儿的父亲。
大齐素来有“榜下捉婿”的风俗, 发榜当日, 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全家一起出动, 争相挑选高中贡生的考生做女婿。
据说, 前朝榜下捉婿的风气十分盛行,甚至有人直接将看榜的士子五花大绑掳走, 转头便送入洞房成亲的——可谓是剽悍至极。
惠景侯府待嫁的女儿只有薛亭晚一人, 惠景侯本来也想去凑一凑着榜下捉婿的热闹, 却被宛氏好一通训斥。
宛氏觉着,女子嫁人择婿, 最重要的是看男方的品性如何,至于家中是否有权势、财富,以及男方的才学如何……统统都是次要的。
用宛氏的话来说, 便是“找夫君又不是只看考试成绩!古往今来, 功成名就却抛妻弃子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宁可嫁给平庸一些的男子, 也莫要耽误了姑娘的一辈子!”
惠景候被痛骂一番,听了宛氏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
薛亭晚是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比起将来找个有才学的女婿,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此生——哪怕是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庶人小子,只要他对薛亭晚好,他们夫妻二人也就知足了。
惠景侯府,紫筠堂。
宛氏、薛亭晚、薛楼月母女三人正静坐喝茶,那厢,惠景候带着薛桥辰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儿,两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里,一人饮了一大盏茶水。
宛氏忙放下釉里红的茶盏,急急问道,“如何?中了还是没中!?”
薛桥辰哭笑不得,“当然是没中了!母亲,您想什么呢?我今年才十三岁,历朝历代,十三岁便通过会试的,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了!”
对于薛桥辰此番要落榜的事情,宛氏也算是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这个令人丧气的消息,宛氏终究还是有些失望的。
惠景候忙安慰宛氏道,“夫人不必急于求成!阿辰年纪尚小,此次未中,下次再考便是!要知道,打咱们大齐开朝以来,十几岁便一路连中三元,高中进士的,也只有裴勍一人罢了!阿辰如何跟那种文曲星转世的人才比得!”
宛氏心中气消了大半,拿眼睛撇惠景候了一眼,“还不是你这个当纨绔的爹教出来的!人家裴国公府祖上出了多少位重臣阁老,就连老国公爷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惠景候讪讪笑了笑,哄道,“是是是!都是本候的错儿!还好这三个孩子都生的伶俐聪慧,像极了夫人!”
宛氏被哄得溢出了笑来,“老不正经的!”
那厢,薛亭晚见薛桥辰落榜了,本想温声软语地安慰薛桥辰一番,不料薛桥辰竟是一点悲伤失落的神色都没有,饮完了一盏茶水,亲亲热热和两位阿姐打了招呼,便托着鸟笼,带着小厮书童一块出去遛鸟去了。
禁廷,御书房。
献庆帝手里捏着本奏折,新鲜出炉的三百名贡生的名册刚看到一半,大太监李忠德便挥了拂尘上前,欲言又止。
献庆帝轻摇了摇头,“有话就说!你这奴才,越发学会遮遮掩掩的了!”
李忠德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捏着嗓子道,“皇上,苏统领他……又来求见了……”
献庆帝一拍桌,冷哼道,“叫他进来!朕还怕了他不成?”
苏易简提步入殿,刚掀了衣袍跪下,便听见献庆帝冷冷开口道,“想娶罪臣李氏之女的事情,门儿都没有。苏易简,若你愿意,便在世家贵女中择一位女子,朕现在就能为你们赐婚。若你不愿意,便无需多言,叩首跪安吧。”
苏易简垂着首,听了这话,唇边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皇上说的话,可当真?”
献庆帝挑眉,“君无戏言。除了李婳妍,你想娶哪家贵女都成!”
苏易简似是面带难色,假装沉思了片刻,一脸为难道,“既然如此,那臣便求娶永嘉县主吧。”
只听“啪”的一声,献庆帝手里握着的奏折掉在了地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要娶谁?”
苏易简俯首道,“臣,求娶永嘉县主。请皇上赐婚。”
献庆帝见他不假思索便开口求娶,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不是说,你对李婳妍情比金坚……此生非她不娶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娶永嘉了!?”
苏易简一本正经道,“凡事不可强求,要学会通达变通。臣现在觉得,不娶李婳妍,娶永嘉县主也挺好的。”
永嘉县主薛亭晚深得太后的欢心,献庆帝对这位表兄的女儿也颇为疼爱。若是这般贸贸然的赐婚,似是有些不妥。
献庆帝抿了抿唇,觉得此事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想叫苏易简换个贵女人选,可想起方才自己承诺的话,又觉得身为帝王,出尔反尔会丢了面子,当即挥了手,“叫礼部拟旨!朕这就为你赐婚!”
苏易简扬唇一笑,叩首道,“臣,谢主隆恩。”
云来茶馆。
今日,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不是礼部侍郎的儿子娶了媳妇儿,也不是兵部尚书嫁了女儿,而是——
“你们听说了吗!骠骑大将军之子,龙禁尉统领苏易简,竟是要迎娶惠景侯府的永嘉县主为嫡妻了!”
“此话当真?怕不是坊间小报的传言吧!?”
“千真万确!据说是皇上亲自下的赐婚圣旨!方才宣旨的公公已经赶往惠景侯府了!”
“听说永嘉县主姿容艳绝,乃是大齐第一美人儿,这下苏统领可是有福气了!”
“肤浅!永嘉县主骄奢淫逸,生□□铺张,爱财宝,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无不攀比。得此妻子,只怕是家宅不宁咯!”
茶馆之中,薛亭晚着一身银色圆领长袍,三千青丝用玉冠束于发顶,俨然是位俊朗多情的翩翩佳公子。
薛亭晚听着耳边鼎沸的议论之声,不急不缓地饮尽了一盏碧螺春,面上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身侧,丫鬟侍书亦是做小厮打扮,听了众人的议论之声,气的火冒三丈,就差上前和人理论了,冷不丁一低头,见薛亭晚竟然还一脸笑意,不禁哭丧着脸道,“小姐!您听见了吗?皇上为您和苏统领赐婚了,坊间百姓这么议论您,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薛亭晚一张莹白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无所谓,施施然起身道,“他们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对我造不成任何实质伤害。行了!既然喝好了茶,听够了消息,咱们也该回府了。”
这云来茶馆里的茶水廉价涩口,哪有惠景侯府中市价千金的名贵茶叶好喝!
薛亭晚却一大早便出了侯府,巴巴地坐在茶馆中喝了半天的茶。
侍书耷拉着肩头,猜不透自家小姐心中所思所想,只好纳闷儿地跟了上去。
“真真是飞来横祸哟!皇上怎么就突然为阿晚赐婚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我息不了怒!看看你的好皇兄干的好事情!平日里整日说疼爱阿晚,到了嫁娶之事上却如此草率的对待!真当咱们惠景侯府是好欺负的!”
薛亭晚刚走到回廊处,便听到了从紫筠堂中传来的宛氏的哭嚎之声,只见薛亭晚步子一顿,双手揉乱了自己的鬓发,拉皱了身上的衣裙,又拿帕子擦去了樱唇上提气色的口脂,然后快步走进了紫筠堂,大哭着扑入了宛氏的怀中,“母亲,我不嫁苏易简!我不嫁苏易简!”
薛亭晚打小就爱美,最是珍惜自己的姿容,哪怕平日里在家中也是妆发俨然,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那里有过眼下这般一脸憔悴,凌乱不整的模样!?
只见她小脸儿上憔悴不堪,桃腮上挂着两行泪珠儿,就连樱唇都失了血色。
宛氏抽噎着,揽着女儿在怀,母女二人看上去好不可怜。
薛亭晚眼角红红,手中帕子胡乱搭在脸上,口中低泣不止:“十三岁那年,苏易简便放狗咬我!若是将来和他成了亲,他定是会每天打我、骂我!欺负我!”
惠景候望着抱在一块儿的母女二人,满心心疼,闻言却不禁有些纳闷儿,“苏易简什么时候放狗咬过你?为父怎么不知道……”
宛氏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滑下的泪,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惠景候咳嗽了两声,忙轻拍着女儿的单薄脊背,“阿晚不想嫁,咱们便不嫁!为父这就去御前,请皇上收回成命!”
薛亭晚正哭的梨花带雨,闻言从宛氏怀中抬起头来,泪中带笑道,“到了这个时候方知道,还是父候和母亲疼阿晚!”
惠景候看着自家女儿惹人怜爱心疼的模样,轻抚了下薛亭晚的发顶,转身便出了紫筠堂的门,准备去御前和献庆帝理论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
见惠景候出了门儿,薛亭晚又哭着和宛氏说了一堆苏易简的坏话,惹得宛氏悲痛大呼“我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一侧,薛楼月也一脸悲戚,凑上前道,“皇上一向疼爱阿姐,此番竟是贸贸然便为阿姐赐了婚,连问也不问阿姐的意愿!可真真是出人意料!”
薛楼月此话看似为薛亭晚鸣不平,其实是在火上浇油,想叫薛亭晚更生气些罢了!
只要薛亭晚不嫁给太子,任凭她嫁给其他的任何人,薛楼月都没有意见。
此时见薛亭晚因为不愿嫁苏易简而盈盈落泪,薛楼月心中不禁冷笑——侯府嫡长女又如何?皇上亲封的永嘉县主又如何?以往的御前恩宠,不过是为皇上、皇太后逗闷子的赏赐罢了,和那宫中养的阿猫阿狗也差不了多少!如今,还不是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上一篇:穿成民国文豪的文盲妻子
下一篇:七零金刚芭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