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裴勍双眸锋芒毕露,深不见底,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以血为笔,在信纸上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废之。
献庆帝和布汗兴致颇高,仍带着扈从在猎场中围猎,律措心中惦念着缺席的心上人,不等围猎结束,便纵马回了营地,直入怀敏郡主帐中。
“郡主,不可!”
“郡主,不要啊!”
帐中,怀敏将白绫悬在营帐的横梁之上,脚下踩着一只圆凳,俨然是准备吊死自尽。
她一把推开抱着她双腿的丫鬟,含泪道,“我死都不会嫁给崔家!与其日后被哥哥逼死,倒不如现在一死,以死明志!”
丫鬟和婆子们哭求不止,“郡主,莫要糊涂啊!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婚事定有别的办法化解!郡主这一去,叫婢子们可怎么活啊!”
律琰带着怒气入帐,一把将横梁上的白绫扯下,把圆凳上的人拉入怀中,“怀敏,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
怀敏见来人是律琰,愣了一瞬,方泪如雨下,狠心挥开他的手,“我做什么,与王子何干?”
律琰死死握着她的手,怒气更盛,“好一个与我何干!那日营地初见,我一见倾心,前天月下纵马,我以真心交付,这数日的郎情妾意,在郡主心中,难道都不算数么!?如今你竟然要一心求死!怀敏,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
怀敏几欲肝肠寸断,反问道,“王子打算怎么帮我?”
律琰脱口而出,“我娶你。”
怀敏满面难以置信,哽咽着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怀敏——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娶你。”
律琰目光坚定,字字铿锵,“你若愿意,我自当把真心交付,如若你不愿,我便把这次额迭木草原之行当做一场幻梦,永远埋藏。塔尔特没有大齐京师那样繁华,可塞北天地苍茫,也还算风光绮丽,美不胜收。你可愿和我携手共看?怀敏,你若点头,此生我绝不放手。”
“听闻大齐有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怀敏,我没有弱水三千,只想有你一个人。”
他神色庄重,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说出这些话,仿佛是对着草原之神许下一生的诺言。
怀敏郡主听了,满心酸涩终是泛出一丝蜜来。
律琰见她不吭声,心下一急,索性掀了袍子单膝跪地,“我们塔尔特的汉子务实,不会花言巧语,我只想问你一句,可愿嫁给我?”
怀敏郡主热泪盈眶,哽咽许久,方迎着他炙热的眼神儿点了头,“我愿意。”
律琰喜出望外,起身把她抱在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了许久,怀敏郡主突然有些后怕,“哥哥他一心想拉拢提督统领崔氏,要把我嫁入崔家,恐怕不会轻易同意我嫁给你。”
“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律琰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不移,“怀敏,答应我,从今往后,永远别再做傻事。”
帐外,侍从古青听着里头的情形,咳嗽了两声,躬身道,“王子,御前传来消息,裴大人和永嘉县主深陷迷雾谷,大王子及其亲卫竟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眼下猎场里一派混乱,各方皆已经出动人马去寻了。”
律琰和怀敏郡主匆匆道了别,大步出帐而来,“即刻派人马去寻王兄!另派一队人马守在迷雾谷外,以备接应裴国公和永嘉县主!”
第107章 云歇雨收
昨晚营地乱成一团, 裴勍和薛亭晚一夜未归,塔尔特那边, 大王子律措也一夜未归。
两方人马纷纷出动,火把应接不暇, 宛如一条火龙, 把夜色照的亮如白昼,翻天覆地的折腾了一宿, 愣是没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转眼到了翌日清晨, 天光大亮,旭日徐徐东升,持续了一天一夜的秋雨终于停歇, 迷雾谷中的毒瘴也悉数散去。
谷口等候的人马亦是一夜未眠, 苏易简和徐颢见毒瘴渐渐散去,料到裴勍和薛亭晚即将出谷, 当即翻身上马,准备去谷内接应二人。
薛桥辰正欲上马,忽闻脚步声响起,再一抬头,看见裴勍打横抱着薛亭晚从迷雾谷中缓缓行出, 他又惊又喜, 忙起身飞奔了过去, “——阿姐!姐夫!”
内帐中, 甘涩药香扑鼻而来, 混着一味绵长醇厚的安魂沉香, 嗅之,令人身心安和。
因服了解毒金丹,薛亭晚体内的蛇毒已清,小腿上的伤口也消了肿,医者略略在伤口上敷了些草药和药粉,再三吩咐要精心颐养。
外帐,裴勍靠在黄花梨木椅背上,自侍卫十九手中接过一粒寒魄金丹,以温水送服,等那金丹药效起了,才伸手在胸口点了几处穴位,解了自己的心脉之锁。
十九眼圈微红,单膝跪地,“赤练蛇剧毒无比,自锁心脉极耗内力,主子此举危险至极,叫属下们心有余悸!主子万万不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裴勍放下手中茶盏,沉声道,“在我这里,阿晚的安危永远放在第一位。你们也应如是。以后休要再说此言。”
末了,又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十九拱手道,“属下们皆已办妥——大王子律措的亲卫人马皆已处死,只留了大王子一个活口深埋泥潭,眼下就等着塔尔特人自己发现了。”
大齐和塔尔特的两国邦交得来不易,若是将此事摆到明面上,必然会毁掉此次草原之行。幸得昨夜天公作美,阴雨不断,裴勍和薛亭晚身被困迷雾谷中,借鹰隼传达密令,十九奉命全歼大王子一行人马,再将其死嫁祸给天意——外人见了,只会以为昨晚暴雨不停,山石松动,泥土顺着雨水滑落山脉,形成冲积泥石流,刚好将行至此地的大王子律措一行人马深埋泥潭。而不会想到这些人马是死于他人之手。
昨夜,十九借鹰隼传书,请示如何处置大王子,裴勍下令“废之”,而不是即刻处死,显然是存了心要折磨大王子,谁叫他触及了他的逆鳞——胆敢觊觎他的女人,想求速死,可没那么容易。
裴勍冷冷点头,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怀敬那边可有何异动?”
十九道,“抵达草原以来,怀敬和大王子律措暗中私会,结为盟友,昨晚大王子律措及其人马彻夜未归,怀敬担心不已,也带兵四处寻找,眼下还未回营。主子放心,有十七潜伏在怀敬身侧,任他有任何风吹草动,咱们都能了如指掌。”
裴勍神色淡淡,“今日乃会盟的最后一日,无论大王子是否能寻到,今晚宴饮过后,塔尔特人都会如约离开草原,勇毅老王爷大限将至,想必怀敬回京之后不日便会揭竿而起,叫底下的人盯紧了,何人、何时、何地曾与勇毅王府有过来往,悉数报来。”
“属下领命!”
一场秋雨一场寒,经过一昼夜的阴雨洗礼,额迭木草原的秋意姗姗来迟。
今日晴空大好,只见漫山遍野秋草灿灿,一片金黄欲染,近看雪山高耸入云,远望旷野一马平川,端的是壮美无际,辽阔无边。
献庆帝和布汗一同从御帐中行出,献庆帝笑容满面,“这次草原一行,和布汗相谈甚欢,不料离别来的这样的快啊!”
布汗拱手道,“本汗也万分不舍!此行皇上处处款待周全,本汗实在是受之有愧,只能寄希望于来日皇上做客塔尔特,也好给本汗一次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献庆帝见布汗面笼愁云,做出挽留之态,“布汗,既然眼下大王子踪迹不明,不如多在草原停留两日再行离去?”
草原会盟的期限是两国一年前便定好了的,整整十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额迭木草原毕竟是大齐的疆域,塔尔特人在此过多流连徘徊,总会引人诟病,落下把柄,布汗深知此点,忍下心中对大王子的担心,笑着婉拒道,“我那大儿子素来是不着调的,想来这回是带着人马去了哪里野营玩乐,这才迟迟未归,估摸着不久便能回来了。叫皇上忧心了。”
说罢,布汗握拳重重咳嗽了两声,“还是皇上有福气,太子殿下贤良过人,四皇子谦逊谦逊有加,不像本汗,膝下两个儿子,竟是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对于塔尔特的王储之争,献庆帝也有所耳闻,布汗已年迈,王储却未定,再拖下去,恐怕与国体不稳,献庆帝身为他国君主,也不好过多置,只得谦虚道,“布汗谬赞了。”
二位君主正缓行交谈,律琰径直上前,单膝跪地道,“律琰拜见父汗,拜见皇上。律琰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父汗准许,还望皇上恩准。”
“律琰想求娶怀敏郡主,望皇上和父汗成全。”
这单刀直入的做派,把布汗和献庆帝惊得皆是一愣。
布汗本就想为律琰讨个大齐公主做妻子,先前御帐筵席上,被献庆帝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颇为面上无光,下去打听了之后,才知道献庆帝膝下已无公主可以和亲。眼下,听律琰自行前来求娶怀敏郡主,正合了布汗的心意,只道,“本汗身为人父,自然希望你觅得佳妇为妻,至于这恩准不恩准……还得听一听皇上的意思。”
说罢,布汗望着献庆帝但笑不语。献庆帝暗骂布汗老奸巨猾,到底是久居帝位之人,片刻之间,已经把其中利害理了个通透。
先前献庆帝对布汗的求亲不置可否,乃是不愿意为和亲一事远嫁臣子之女,白白得罪朝中的王公大臣。然而,如今律琰求娶的乃是怀敏郡主。
怀敬以怀敏的婚事作为砝码,意图拉拢提督统领崔氏统领,献庆帝已经忍他多日。
再加上怀敬和大王子律措来往甚密,献庆帝索性把怀敬之妹许配给二王子律琰,叫他们在自己窝里斗上一斗。
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凑了个齐全,不得不说,律琰这婚求得正是时候。
献庆帝笑道,“怀敏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小便品性出众,蕙质兰心,为人君妇乃是断断不会有错的,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也就做一回良媒。张德忠,拟旨。”
“律琰谢主隆恩!谢父汗恩准!”
律琰跪地谢恩,满面喜色地接了旨。那厢,塔尔特的侍从匆匆来报,“布汗,不好了!”
“大大大、大王子找到了!”
那侍从急的话都说不利索,额上汗如雨下,“属下们找到大王子的时候,随从的人马已全军覆没,大王子浑身是血,深陷泥潭,双腿、双腿似是被岩石砸断了!”
布汗得知儿子下落,悲从中来,惊得连站都站不稳,勉强扶着身侧内侍的手,慌慌张张地去寻大王子了。献庆帝也带着人马随之前去,以示关怀。
塔尔特是游牧民族,大王子断了双腿,意味着从今往后都不能上马驰骋,就算勉强捡回半条命,也已然是个废人了,想必布汗也不会把王位传给一个后半辈子都残疾的儿子。
远远望着一行人匆匆离去,裴勍施施然上前,略施一礼,“恭贺二王子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律琰握着明黄圣旨,面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多谢裴国公。”
那厢,龙禁尉来迟一步,见献庆帝已经从御帐离去,只好向裴勍上报,“秉国公爷!昨夜怀敬小王爷带兵去寻大王子律措,提督统领崔大人带着崔公子也一同前往,不料……昨夜这崔公子入了密林,被猫头鹰啄了瞎了另一只眼睛!方才我等才寻到崔公子,真不知该如何向崔大人复命啊!”
这崔公子本就瞎了一只眼睛,眼下又瞎一只,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了。
裴勍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派人去御前复命罢。崔大人仅此一个独子,想来是悲痛难抑的。另派些人,去崔氏帐中安抚一番。”
龙禁尉得了令,转身而去。
裴勍略勾了薄唇,看向面前的律琰,“裴某曾听闻,二王子身边豢养了一只猫头鹰做宠物,倒是别致。”
律琰朗声笑道,“塔尔特人喜养鹰隼鸟类,这猫头鹰昼伏夜出,却性情温顺,极其忠心,国公爷若是喜欢,本王子可赠送一只。”
聪明人之间打机锋,别有一番意趣。
裴勍也一笑,摆手道,“不必。王子的好意,裴某心领了。大王子逢此飞来横祸,布汗定会是十分悲痛,二王子要多多伴其左右,时常开导才是。”
律琰从善如流,“多谢国公爷提点,我这便去看看王兄的腿伤如何了,国公爷,先行告辞。”
裴勍微微颔首,望着律琰转身而去的身影,唇边笑意更深——这二王子,倒是个有趣之人。
昨夜,大王子律措被裴勍的人马俘虏,全程蒙着眼睛被断了双腿,并不知道对他下手的是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来,也并不敢声张追究,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布汗不知道从何人口中得知,大王子一夜未归乃是因为垂涎薛亭晚的美色,尾随她去迷雾谷中,意图行不轨之事。身为一国王子,却沉湎酒色,不顾国之大体,宁可冒着毁掉两国邦交的风险,也要做出这等龌龊蠢事,落得一个双腿残废的下场,实在有失塔尔特颜面,更不配为储君。
君王翻脸无情,平日里是亲热无比的父子,此时成了针锋相对的君臣,据说布汗当场大发雷霆,废黜大王子律措为庶人,定了二王子律琰为塔尔特下一任储君。
一场塞上宴曲,幕后暗流涌动,君臣各怀鬼胎,额迭木草原的最后一个夜晚还未来临,塔尔特内部的风云就已经变了颜色。
勇毅王府,偏帐。
正是傍晚时分,婆子奉命入内送晚膳,薛楼月听到外头营地的喧闹之声,忙从榻上挣扎起身,双目闪着奇异的光,“外头发生什么了?”
婆子冷冷答道,“王妃被禁足帐中,怎么还有闲心关心外头的事儿?还是先用晚膳吧!”
薛楼月猛地扑过去,抓住婆子的手臂,面容扭曲无比,“你告诉我!是不是薛亭晚出什么事了?永嘉县主是不是被大王子律措……”
婆子挣开她,嫌恶地皱眉,“永嘉县主安然无恙。倒是大王子律措断了双腿,眼下已经是个废人了。”
薛楼月听了这番话,反应了半晌,才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呓语不止,眼中的激动和期待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面色灰败,如行尸走肉。
“王妃有闲心思关外头的事情,还不如安生乖巧一些,若是讨了小王爷的欢心,也能早日解了王妃的禁足之令!”
那婆子冷哼一声,放下几盘残羹冷炙,提着个空食盒转身退下了。
薛楼月独自一人身处阴冷晦暗的帐子,目光空洞,神色惊惧。
当日,她明明亲眼看到了大王子律措对薛亭晚的贪婪之色,本以为他会毁了薛亭晚的清白,毁掉薛亭晚的一切,没想到,到头来,大王子竟然被断了双腿,成了一个废人!
是裴勍干的?是惠景侯府干的?还是别的人干的?!
为什么薛亭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她,护着她,偏向她!
难道,就连上天都是眷顾薛亭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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