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四公子
程锦感兴趣地点点头,“那你倒是同我说说,这文相都和哪些女子有过纠葛?”
程锦的态度温和,青萍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出言无状,竟然顶撞了自家姑娘,连忙就要跪下请罪,却被程锦一把拉住。
“你慌什么?我之前稀里糊涂的,自然不知道文相的情事,你既同我说了,便细细说来。”
青萍咬着唇,确认程锦的脸上只有好奇,没有愠怒,这才细声道,“奴婢也只看过两三个话本子,听过几出戏,说的都不尽相同,指腹为婚,却早早夭亡的未婚妻,青梅竹马的邻家姑娘,从小服侍文相的小丫鬟,还有被他搭救的小寡妇,还有《盼春归》里的青楼名花……哦,听说现在外头最时兴的话本子说的是他同北蛮公主的事儿。”
青萍话还没说完,程锦在一旁已经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小寡妇和北蛮公主都有?这文定年该有多不挑嘴啊?”
“姑娘!”文相可是万千少女的深闺梦中人,哪里容得程锦这般排揎,忠心小丫鬟这便恼了。
“文相都作古五十年了,你们又没见过他,怎知他就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俊?说不定他和朝中那些老大人一般,蓄着一把胡子,成日板着脸呢。”程锦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女子会如此迷恋一个几十年前的古人,文定年的骨头恐怕都化成灰了,哪里还有什么皮相,她们这般心心念念的,究竟有何意义。
“因为状元郎啊,”一向沉稳的青萍,面皮难得染上了绯红,“人家都说文家的这位状元郎是文相第二,不仅学问一样好,长得也很相似,都俊得很呢!”
程锦隐约想起来,去年文家的这位这位状元郎游街的时候,他们一家还去茶楼看过他,只不过她当时在忙着吃花生,没有多留心他的长相,“为何两人会相似?莫非这位文状元是文相的子孙么?不是说文相不曾有子息么?”
“文相故去后,他的弟弟将自己的幼子过到了文相名下,算是为他传承香火,状元郎便是那个孩子之孙,算起来是文相的曾孙了,见过他们俩的老人都说,文状元生得酷似文相。”
程锦微微摇头,并不如何相信,“隔了房的曾孙,能像到哪里去,我看是你们觉得状元郎长得俊,便把他的容貌安到文相身上去了吧?”
前朝尚未覆亡之时,文定年就被称为“大燕第一公子”,如明月清风俊逸清朗,如珠如玉温润夺目,便是赵华这个见多了美男子的师姐,也不得不说文定年的确是她生平所见生得最好的男子。
这等人物千百年能出一个便是难得了,文家那位后辈怕是借先人的光给自己添彩了,程锦毕竟不是普通的怀春少女,非但没对文家那位公子起什么好奇心,反倒先添了几分不屑。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看着那些话本子的时候,心里想的的确是文公子。”一向稳重的青萍在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程锦觉得好笑,却不知京城少女们提起那位状元郎大抵也都是这种痴痴的模样。
“你去书坊把这些话本子都买回来,也读给我听听,书坊里卖的好的话本子,都捎一本回来。”程锦兴致勃勃地说。
书坊里卖的最好的便是话本子,莫说是她们这些小姑娘爱看,便是老夫人也喜欢的,听说宫里的两位公主也常偷偷让人到书坊寻这些话本子呢。
“我的好姑娘哎,你怎么才回来?”程锦还没踏进院门,赵嬷嬷就咋咋呼呼地迎了上来,“老奴还担心你在府里迷了路,正准备寻你去!青萍!你是怎么当差的!不是早同你说过了,给老夫人请了安后便领着姑娘回来么?怎么耽搁这么久?”
“嬷嬷急着让我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么?”程锦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冷。
“老奴这不是担心姑娘迷路吗?”赵嬷嬷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个傻子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做派,虽已经极力收敛,却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狂妄。
第十五章 发落
“嬷嬷多虑了,便是我会迷路,青萍和红绡也不至于在府里迷路。”程锦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嬷嬷昨晚睡得可好?”
“挪了个院子睡,又折腾了大半夜,自是睡不好的……”赵嬷嬷下意识地抱怨道,却在对上程锦那讥诮的双眼时,讪讪地笑了笑,“老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姑娘莫怪。”
“你是我的乳娘,劳苦功高,我哪里会怪你,”程锦回到屋里坐下,接过青萍递来的热茶,慢吞吞地饮了一口,方道,“你既然年纪大了,便出府归家荣养吧。”
赵嬷嬷惊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的病方好,就要逐乳娘出府吗?你不怕外头的人议论……”
“议论什么?议论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程锦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声音明明不大,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惊跳了一下。
“你待我有哺育之恩不假,但这些年府里可曾亏待过你?你的月钱远比其他乳娘丰厚,你的男人、儿子、儿媳全都在府里做工,哪怕他们懒怠,看在我的份上,阿娘也不曾为难过他们,你是怎么回报我,回报阿娘的?”程锦声音不大,脸上也没什么怒色,只是坐在椅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嬷嬷,却唬得赵嬷嬷并一屋子的大小丫鬟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平素是怎么对我的,我过去痴傻口不能言,却是桩桩件件记在心头的,话已至此,你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赵嬷嬷脸色灰败,不住在磕着头,“老奴当初得了失心疯,求姑娘恕罪啊……”
红绡还完书,刚回到院子,就看到大大小小丫鬟跪了一地,赵嬷嬷趴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吓得什么都不敢多问,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我们承恩侯府也不是那等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的人家,我要你命做什么?不过既然有错,就当受罚,你自去胡嬷嬷那儿领罚便是。”程锦觉得有些饿了,在盘中拣了一块玫瑰糕,就着茶吃了起来。
“姑娘”赵嬷嬷跪行一步,想要抱住程锦的腿,却不防她猛地一缩,正扑了个空,摔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姑娘,老奴一家人都靠着侯府过日子,若被逐出侯府,一家人生计无着,只能活活饿死了,求姑娘可怜可怜我们,我那小孙女才刚满周岁啊,就算您不看在老奴尽心服侍十几年的份上,也看在我上有老,下有下的份上,看在那可怜的孩子的份上吧……若是姑娘开恩,老奴一家定当做牛做马供姑娘驱策……”
“嬷嬷多虑了,”程锦的笑容温和矜贵,“犯错的是你,牵连不到你家人身上,只要他们好生当差,以他们的月银养活一家人该是无忧,你年纪也大了,领了罚便家去吧,你既已‘尽心’服侍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在家享享清福了。”
赵嬷嬷嚎啕大哭,还想要继续求情,程锦却扬声道,“红绡,将赵嬷嬷送到颐心堂交给胡嬷嬷发落。”
“姑娘,姑娘,不能如此待老奴啊,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自小喝的便是我的奶,竟连这点儿情分也不讲么?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不怕遭报应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姑娘,是被外头那些狠毒的精怪附了身!”赵嬷嬷见程锦铁了心,索性也撕破了脸皮破口大骂起来。
赵嬷嬷骂起人来一向恶毒,尤其是此刻她的眼神表情都带着彻骨仇恨,看上去十分可怖,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被唬得都快跪不住了,趴在地上不住地轻颤着。
“竟当我这儿这么没有规矩么?”程锦声音不大,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冷冷看着红绡,“红绡,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不把赵嬷嬷送到颐心堂去?把她方才诅咒我的话一五一十禀告给阿娘。”
红绡乖顺地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地觑着程锦,脸上满是挣扎,赵嬷嬷过去虽然欺主,可那时候的程锦是个傻子啊,谁不上来踩上两脚?再说赵嬷嬷之前做的事儿也算不得太过,她觉得程锦这番发作,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下意识地就想要充好人打圆场。
“姑娘……”
青萍见她还要讨价还价,连忙给红绡使了个眼色,可红绡却当做没见着,陪着笑对程锦道,“姑娘,赵嬷嬷也跟了你许多年……”
青萍连忙站出来吆喝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将赵嬷嬷的嘴堵上,直接架出去,程锦却摆摆手,双眼只盯着红绡,“红绡?”
程锦冷冽的表情让红绡有些惧怕,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姑娘,夫人这会儿怕是在颐心堂理事,奴婢怕扰了夫人,不如下晌再把赵嬷嬷送过去吧……”
“原来我的话竟这么不好使么?你当我是在和你商量?”程锦懒懒地觑了她一眼,自顾自吹着茶盏中的浮沫。
她的姿态悠闲,言语中的强势却把红绡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怎么又忘了如今的主子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痴儿了,看上去温和好相处,实则精明得很,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这样的人极有主见,是听不进下人言语的,在她面前劝谏转圜是换不来她的感激看重的,对这样的主子只能捧着顺着,永远别指望她会听她的摆布。
“既然如此,我这儿也留不住你了,青萍……”
“奴婢该死!”红绡这时候的反应总算快了起来,一骨碌爬起身来,“奴婢这就把赵嬷嬷送去。”
赵嬷嬷虽已被粗使婆子堵上了嘴,但仍在挣扎呜咽。见红绡朝她走来,情绪格外激动,不住地奋力挣扎着,她们制不住她,甚至还让她踢翻了一个小杌子。
红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两人从未有过什么情分。
程锦冷眼看着她利落地领着那两个粗使婆子把赵嬷嬷拉扯出去,红绡急于在程锦面前表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挨了赵嬷嬷好几下,连头发都被扯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