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四公子
“阿娘,我想同文大人单独谈谈。”
“你!”程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她,文绍安之前搂她,还能说是情急之举,此时他们要是独处,那可就不可避免地要产生风言风语了,“你一个小孩子同文大人有什么好谈的?莫要搅了大人的公务!”
“我所谈的就是公务,与今日之事息息相关,”程锦转头对着程夫人笑道,“阿娘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此事事关机密,实在不便说与您听。”
程锦同文绍安最相似的一点便是他们能用最温和的话语表达出最坚决的态度,他们骨子里其实是最强势不过的人,无论对方是谁,一旦他们做了决定,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程夫人的眼神不可谓不严厉,可程锦却寸步不让,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
“程夫人也想要尽快侦破此案,既然程五姑娘有话要说,程夫人可在外间稍坐。”文绍安静了一瞬,朝程夫人做了个手势。
程夫人顺势看去,外间与厢房相距不远,坐在外间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俩在做什么,倒也不算逾矩,绷着脸点了点头,跟着胥吏坐到了外间,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们俩。
“你都记起来了?”程锦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既然文绍安记起所有,此时定会布下结界,程夫人不可能听见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兴许就连她看到的也只是幻象。
谁料文绍安只是淡淡地抛下两个字,“不曾。”
她猛地抬头,似是不信,似是不解。
“我只记得术法,关于过去的一切都记不得了。”
程锦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不记得也好,左右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忘了便忘了吧,只记得术法就好。”
她一直都很清楚,选择萧晟为主是赵齐和她的选择,从来就不是他文定年的,他不过是因为他们而勉强跟随萧晟,从内心深处从未服过那个人,后来萧晟又害死了他,就连她都愤怒不已,又何况是他,想来他临死前也是怨恨的,若他真想记得,以他之能,那碗孟婆汤,怕是不喝也成。
但那样不堪的记忆,还是忘个干净的好。
文绍安静静地看着她,自认识她以来,她始终都是那么古灵精怪的,从未见过她这副端庄疏离的模样,这样的她与梦中那个孤绝的背影完全重合在一块儿,那种求而不得的哀伤绝望,再次袭上心头。
“为什么是他?”他紧紧盯着她,咬牙问道,这句话是代文定年问的,哪怕他已经前尘尽忘,却犹有不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术法
那样的乱世里实在算不得什么,比他强数十倍的豪强不知凡几。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入了赵华的眼,耗尽所有的心力扶他上位,为他打下了大梁的江山。
“我也不知道,”程锦的眼神茫然,她明明记得前世的每一件事,也记得赵华选择萧晟的理由,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的她看来,那样的理由竟然显得站不住脚,“是先父赵齐择定了他,说他有千古帝皇的龙气,我也深以为然,为了平定天下,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便择他为主。”
“千古帝皇的龙气?”文绍安微微皱眉,“乱世之中,龙气本就在变幻,聚于一人身上时,也是天下将定之时,赵先生与萧晟识于微时,萧晟如何有龙气加身?”
他虽然前世因由尽忘,望气观星却是术法的基本,这基本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大概是因为萧晟异于常人?”程锦也是一脸不确定,“父亲当年是这么说的。”
她于术法并不精通,赵齐又是大宗师,他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深信不疑。
“你就为了天下生民,甘心将自己终身托付给他?”文绍安的语气很不好,扶持萧晟上位也不是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听程锦的语气,也不像是对萧晟情根深种的样子,为何她偏偏这么糊涂,将终身托付给一个不爱的人。
“换作是现在的我,自然不愿,可我当年就是这么贤良,不行么?”她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给问恼了,她虽也觉得前世大抵是得了失心疯,可被他这么戳穿,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不托付给他,难道托付给你么?我嫁给萧晟的时候,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呢。我好歹做了你那么多年师姐,你如今对我便是这个态度么?”
说着说着,她竟真的委屈起来,文定年当初待她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便是她的生父赵齐也多又不及,只要她开口的事儿,哪怕再难,他也会拼命做到,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开口,只要的她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到她的意思,将一切送到她的面前。
若不是他这样毫无保留地待她,她又如何会掏心掏肺地信他?
若是他再长个几岁,她要是不嫁给他,那便是真真被鬼迷了心窍。
十五岁的少年和十一岁的少女,许多人还会赞一声般配,十六岁的少女和十二岁的少年之间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四岁的差距兴许在十几二十年后算不得什么,但在那个谈婚论嫁的阶段,着实是不般配的。
文绍安正默默想着此事,没料到程锦竟委屈了起来,登时心绪大乱,“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你何须如此?”
“你这般咄咄逼人,也称得上是随口问问?我是你师姐!”
“前世已矣,你如今比我还要小几岁,算什么师姐?”
“那我是你师伯!”
“你算哪门子师伯?”看着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努力压下笑意,声音放缓道,“擦擦泪,眼圈红成这样,待会儿你阿娘还以为我将你怎么了。”
“你本来就是……算了,左右如今你连玩笑都开不得了。”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罢了,还是说正事儿吧,你的术法既然已经忆起来了,寻出那南蛮人也是轻而易举了,何必还这么一个个盘查?”
“你真希望我用术法?”
当年鸿山书院正是因为文定年的术法太过招摇,而为萧晟忌讳,最终蒙遭大难,苏寻都去掉了半条命。
不管现在的隆庆帝如何,萧家人都不值得信任,程锦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叶大人都急成那样了,你想怎么做?”
“中了血咒之法的人必将魂飞魄散,不得超生,那小沙弥不过是被南蛮人蛊惑利用,行为不能自主,何其无辜。”文绍安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便是为了查案,也做不到不择手段。
“你是想让我寻出他身上的蛊虫?然后抽丝剥茧,查出他何时何地被何人下了蛊?这未免也太慢了,还得靠运气……我是无所谓,可再拖下去萧煜和崔相那里怕是要找你们麻烦。”程锦托着腮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桌上的茶盏。
“此案我已有了眉目,今日除了大觉寺,还会有几个地方闹出事端来,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程锦一听有热闹可凑,便来劲了,“一定一定,不过我阿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她定不会许我跟着你出去的,便连说话都要在一旁看着呢,给她下个迷魂咒么?”
文绍安无语,“迷魂咒对神魂有一定损伤,你确定要对令堂用?”
“当然不行!”程锦对术法的了解极粗浅,一听这话,立刻急了。
他忍笑看了她一眼,拿出一张黄纸,随手撕了几下,竟撕出一个女子身形。
只见那黄纸飘然落地,幻化出一个和程锦一模一样的女子,直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你这一手装神弄鬼也未免太,太,太惊世骇俗了!”程锦赞叹不已,“比书里说的撒豆成兵不知道厉害多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若让生民知道你有这一手,怕是要纳头便拜,口称‘活神仙’了。”
“什么装神弄鬼,”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是普通的术法罢了,这纸人无意识,无法力,只是一个傀儡障眼法而已,绝非真人所能比。你且滴一滴血在她的眉心,便可与她心意相通,程夫人精明非常,须得担心在她跟前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