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 第130章

作者:苏四公子 标签: 穿越重生

人总是相信自己第一眼见到的,过去不曾见过程锦的人,第一次见她便是如今这个如玉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哪里会同传言里那个粗鲁不堪的傻子联系起来,下意识地便把那些传言当成了中伤她的流言。

程锦一向肆意,即使面对这么多男子也毫无一般闺秀的羞涩,与那些偷看她的眼神撞上也不害羞,反倒笑眯眯地冲人拱手行礼,别说是同一般的闺秀相比了,便是在太学中读书的那几位姑娘也没她这么放得开。

不过因为她的年纪小,身量还不曾长开,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这番活泼在人看来并不觉得轻浮,反倒带上了几分娇憨。

“在下方默,程五姑娘,幸会了。”其他监生与程锦对视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仓皇地别过脸去,一个圆脸儒生却大喇喇地朝程锦咧嘴一笑,回了她的礼。

“方兄,幸会幸会。”

“同我们一块儿用膳吧?”

“好啊好啊。”程锦从善如流地在方默身边坐下,青萍立刻为她端上了取来的饭食,“方兄可是工部侍郎方晖的家人?”

“正是家父,”方晖虽给这个次子取名一个“默”字,但显然这位是外向嘴碎的性子,并未随了其父的心意,自坐下起便唠叨个没完,“你是第一天入学么?编在哪个班?”

“我今日刚来,编在癸班。”

“癸班啊?”方晖打了个寒颤,“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曾经被编到癸班,回去挨了老子好一通揍,后来发奋图强,总算是往前蹿了蹿,考到了壬班,这太学中,当属甲班和癸班待不得……”

还不等程锦问一声“为什么”,方默便自顾自往下说道,“甲班都是一群书呆,恨不得一头栽到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都是读书读书,最是无趣。癸班则是一群被逼到绝路的疯子,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只求能升到壬班,我一想到当年在癸班的日子,到现在还有些后怕,我当年在癸班的一位同窗便是因为受不住磋磨,发了疯投水自尽了。”

“如此想不开么?若是实在读得辛苦,不读了便是,何必轻生,多么可惜。”

“若在其他地方,兴许他还能想得开,那可是癸班,学监随时都可能来劝退的,若真被劝退出去,如何对家人交代,你今后便明白了。”方默叹了口气,癸班是学监的眼中钉,三不五时地找癸班的茬,想要劝退几个人,癸班的监生几乎是日日都活在恐惧之中。

“不是一年分一次班么?你在癸班待了一年?”

“可不是么?就是那一年,我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好不容易才考出了癸班。”方默叹了口气,摸了摸有些稀疏了的头顶,“我才十六啊,头发便掉了大半,都是在癸班给磋磨的。”

“那是你自个儿没本事,若你能考个月考第一,早就能脱出癸班的苦海了。”一个模样骄横的少年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话虽是对方默说的,但望着程锦的眼神却极为不善。

“玄庭哥哥,”程锦不曾被他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吓着,反倒甜甜地唤了一声。

那少年本想奚落程锦几句,却不防她这甜甜的一声唤,顿时失掉了周身的气势,不情不愿地嘟囔道,“谁是你哥哥?莫要同我套近乎。”

这话若是疾言厉色地说出来,还有几分气势,偏他含在自己嘴里低声说道,倒似是含含糊糊的抱怨。

“你们俩之前就认识啊?”方默一脸羡慕,他家兄弟几个,就是没有姐妹,所以他一直都很想要个妹妹,程锦这样如瓷娃娃一般清纯可爱姑娘,符合了他对妹妹的所有想象。

第一百九十一章 憎恶

“玄庭哥哥和我二哥认识的,之前在大觉寺见过一回。”程锦笑眯眯地说。

周玄庭眸光微闪,大觉寺的那一次程锦还是个傻子,被他们手里的糖诱得直流口水,竟去将大觉寺的香炉举了起来,那一日着实出尽了丑。

他本想拿那事刺上她几句,没料到她竟敢主动提起,冷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还在大觉寺举了一回香炉。”

“是啊是啊,”程锦连连点头,丝毫不觉得在大觉寺举香炉有什么丢人的。

“你能举得动香炉?”方默大为惊诧,“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我自小就力气大,家里给我请了武教习专门学过些功夫……”程锦没有半分身为姑娘家的娇羞,眉飞色舞地同方默说着自己习武的事儿。

她长得好看,说话又极为生动,莫说是方默听得入神,就连一旁的好几个监生都被吸引过来,一边吃饭一边凑上前听她说话。

“听你这么说,我都有些想要去习武了。”方默一脸羡慕道,可惜他家是书香门第,父亲最是看不上那些武夫行当,自幼只管把他们拘在府里读书。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御之道却是日渐式微了,其实习些武艺也能强身健体。”

“举香炉算是哪门子射御之道?”周玄庭冷嗤一声。

“玄庭哥哥说的是,举香炉自然是无知孩童的游戏,只是那时候我神智还不清醒,为了讨口糖吃,竟傻乎乎地把人家大觉寺的香炉给举起来了……”

几个监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住持怕是脸都气歪了吧?”

“住持有没有气歪了脸,我是不知道,只知道我阿娘被气坏了,还在大觉寺闹了一场,玄庭哥哥,你那日可有被你阿娘责罚?”程锦关切地问道。

周玄庭阴着脸,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人反应过来,“好你个周玄庭,没想到如此恶毒,挑唆人家小姑娘去举香炉,还拿人家当笑话,你要不要脸啊?”

“我!”周玄庭脸色一变,勋贵子弟在国子监中本来就不受待见,尽管在外头胡闹,但在国子监他还是十分收敛的,哪里想到会因为程锦的事情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那件事,那时候程五姑娘神智还不曾清醒,周玄庭他们几个勋贵子弟便去拿人取乐,之后还洋洋得意地四处宣扬,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何止不是君子所为,简直是小人,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毕竟是行伍出身,本性难移,装模作样地拿起笔装斯文,要不了多少工夫便原形毕露了。”

就如勋贵看不上外戚一般,这些出自书香门第的读书人也一直看不上勋贵,他们的嘴皮子功夫极厉害,三两下就把他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周玄庭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作弄过她,同她也不甚友善,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程锦并不想掺和到痛打落水狗之中,只对方默关切地问道,“方兄,太学的月考是个什么规矩?”

“太学的月考最大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一提到月考,方默便垮下了脸,“没到考试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出考题的先生是谁,考的是哪本书,考的是什么题目。有一回月考竟让我们默写琴谱,这不是为难我们这些五音不全的人么?我那一次不知背了多少经义,人都熬瘦了两圈,结果竟然让我默琴谱。”

“不错不错,这月考有的时候考经义,有的时候考时文,有的时候考书画,题型更是千变万化,摸不着头脑,你若想在考前临时抱佛脚,十有八九是不成的。”

“幸亏你来得巧,月考刚过,否则可有你头疼的。”

“我当初刚来的时候正撞上月考,一考便考到癸班去了,吓得我不行,好在总算在下个月考出了癸班。”说话的人不无自豪地捋了捋自己刚长出来的胡须。

“这位兄台当真了得,要想考出癸班,可得在月考中夺得魁首吧?”

“魁首是不敢当,我那次月考恰巧考的是弈棋,正是我最擅长的,方才讨了巧。”那人笑道,虽然在自谦,却难掩得意。

“不愧是棋痴之后,这便是家学渊源了,假以时日,宋兄一定是国手了。”

“不敢不敢,还是愧对先祖啊。”

众人皆深受月考之苦,讲起月考来便没完没了,倒是把周玄庭给忘在了一旁,可他并无感谢程锦的意思,望着程锦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