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四公子
幸好隆庆帝和崔相为了争夺权柄,谁也不肯后退半步,这三处的官吏倒是奇迹般地得以保全,但是此事若传扬出来,官位是保不住了,似叶萍这般有责任感的,还是觉得对不起自个儿的良心。
宋祭酒是个保守固执的老头儿,还带了一丝仁懦,明知如今京中形势紧张,哪里放心放监生们出去游历,无奈隆庆帝下了明旨,就连崔相也寻他去说话,明里暗里地威胁,若他不尊旨意,轻则将他调离国子监,重则下狱听候发落。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正好相反像他这样一身傲骨的读书人,为自己的信念牺牲也是常事。
但问题是隆庆帝和崔相竟然已经就此事达成一致,这本就罕见,而且崔相言辞犀利地将他钉死在贪生怕死的耻辱柱上,读书人本就该以死报国,朝廷下旨让他们出去游历,本意便是让他们经受风雨,若连这一点波折都经受不起,还谈什么报国?
宋祭酒在国子监待了一辈子,对学生们的感情极深,他自个儿是没什么,但照隆庆帝和崔相的意思,太学所有监生今后的前程都可能会因为他受到影响,为着学生们着想,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宋祭酒虽然有的时候固执,但也不是傻子,既然朝廷的印象很明显,但在那个是爱,平时就时时刻刻在壮实自我
好在监生们须得通过他主持的考试,只要他在考试上做些手脚,总归能保下一部分人。
宋祭酒此次主持的考试,大大出乎监生们的意料,他不考经义时文,也不考诗词歌赋,竟然考骑射!
谁不知道国子监一向不重视骑射,每回骑射课皆是敷衍了事,诸生平日都忙着读书,既然朝廷不重视,他们哪有闲心练习骑射?
便是这么一门课,便刷掉了大半学子,通过骑射考试的只有寥寥二三十人。
此生一处,诸生是敢怒不敢言,方默更似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蹶不振。
“谁能想到宋祭酒竟会考骑射,分明是有意刁难,我看他根本不愿意让我们去游历。”方默咬着牙低声道,过去不曾开游历这个口子,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可以看着同窗们喜滋滋地游历,他被留了下来,那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其实不止是他,国子监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有这种感觉,他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谁能料到会栽在骑射上。
“宋祭酒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当去游历是去郊游么?没点儿骑射功夫如何赶路?难不成还得给你雇个车夫,一路送你过去?”
“难道不是雇马车,送大伙儿一块儿去么?”方默傻眼了,别说是他们这些书生了,就是朝中大人们上朝也都是坐马车的,策马扬鞭的倒是少数。
“自然不是,你没看地图么?四队的目的地离京城都极远,若是慢腾腾地坐马车,路上会耽误很多时间,只有骑马过去,中途遇着山路怕是还要自个儿步行而过,这一路可没你想的那般闲适。”
她还没把可能遇到的种种特殊情况和南门人的情况说与方默听呢。
方默仍是一脸不信,“地方官吏每岁前往京中述职也都是坐马车,哪里就有那么难?”
“地方官吏进京有兵丁护卫,我们可没有。”
“谁说没有,每队都有两名兵丁护卫呢。”
程锦无语地看着方默,他被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兵丁就是国子监里的护卫,占了兵丁的员额,但论战斗力,怕还是说是杂役比较贴切。
朝廷兵马有限,他们不过是区区监生,哪里腾得出人手来保护他们?
这二三十个监生说不上武艺有多高强,但遇事自保大抵是没有问题的,至少他们身体壮实,逃跑的时候也能跑得快一些。
宋祭酒考他们骑射,也正处于这个目的。
因为选拔出来的监生不多,所以并没有出现之前诸生以为的你争我抢的局面,除去几个临时家中有事或是患了急病不能成行的,剩下的二十来个监生都被四队收入麾下。
程锦毫无意外地选择了余溪,他们那一队中除了她和李玉,还有三个少年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
李玉低声向她介绍道,“那个身量瘦高的是吴映,他是周玄庭的表兄,我记得你同周玄庭有过过节……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周玄庭死了。”
这在程锦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文绍安说周玄庭必死,但她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悄无声息,周家不想宣扬此事,国子监里也静悄悄的,好歹也同窗一场,竟无一人提出要去吊唁他。
程锦望着吴映,他神色如常,并不曾受到任何影响,是啊,对他而言,死了个把堂兄弟,读书吧。。
“吴映的母亲同周玄庭的母亲是姐妹,但他们家的出身不同,吴映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平时同周玄庭来往得并不多,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
那个吴映身形瘦高,看上去有些羸弱,但能通过骑射考试的人,体魄总比一般人强一些。
“那个矮胖的叫作蒋五常,女学蒋学监的侄儿,大家都不乐意同他打交道,还有那个长相女里女气的是苏洋,他的家世我不清楚,好像是个五品官的后代吧,他父亲一早便死了,他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好在蒙祖荫能进太学读书。”
第二百五十章 打架
太学不收束,监生一应食宿用度皆有朝廷负担,对成绩好的监生还会酌情发些补助。
对苏洋这样家境贫寒的官宦之后来说,幸亏有了太学,否则他们连书都读不起,苏洋的骑射之所以能过关,一方面因为他家境贫寒,入太学之前做过帮工,练就了一副好身体,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较普通学生更珍惜读书的机会,就连寻常人打混的骑射课都全身心投入。
程锦眯着眼打量着苏洋,他的五官柔和,若他刻意做女子装扮,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幸亏他入了太学,成了监生,若是流落民间,指不定哪日就被达官贵人相中了去做小倌呢。
察觉到程锦的眼神,苏洋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
李玉在太学中的人缘不好,可眼前这几个的人缘似乎比她还要差上几分,甚至还是太学里众人排挤的对象,相比之下,李玉都算是正常人了。
这几人常被人排挤,也不爱同人交际,见过余溪后就闷不吭声地站在一边,如泥雕木塑一般,呆呆傻傻的,余溪扶额,这几个学生看上去就是识相的,只是太过识趣了,这一路怕实在没什么趣味。
“咱们这一队一路往南,这是舆图,你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四人整齐划一地摇头,既然是随着先生出门游历,自然应该是余先生说了算,只有程锦伸长了脖子,在舆图上指指点点,“传说明山风景秀丽,还有仙人遗泽,不如我们去看看?”
“也好,明山正好在我们的路线之上,虽说什么仙人遗泽这话是人们牵强附会的,但明山的风景却是很美,值得一去。”余溪从善如流,“你们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四人还是摇头,程锦可以不同余溪见外,他们可不敢。
“一切但凭余先生做主。”就连回答都这么整齐划一。
“也好,咱们路上再决定也不迟。”余溪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她面上看上去循规蹈矩,性情温顺,但从鸿山书院出来的人,性情多少都有些跳脱,既然要出去游历,这一路的旅伴十分重要,可这几人实在算不得有趣,带着他们出去,他们不累,你都累坏了,“你们也不必太拘束了,我们是一队的,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算是休戚与共了,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咱们这一队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先生便是戊班的裴先生。”
余溪的话让人很意外,余溪这一队里另一个先生一直迟迟未定下来,程锦还以为最终会是文绍安,没想到竟然是裴先生。
裴先生主要负责戊班,他走了戊班的学生怎么办?
不过这世上少了谁,日子都能过,程锦想得很开,但多少还是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