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四公子
“这也是哀家欠了你们的。”程太后抚了抚发间的步摇,虽然先帝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但她还依旧年轻,对美貌的追求并不逊于年轻人,“我知道你们怕阿钤进宫受了委屈,可哀家是她的亲姑母,难道还能亏了她?再说了,阿钤进宫那可是要做正宫皇后的,谁能给她气受?”
“可阿钤毕竟名声有损,”程夫人忐忑不安道,“何况皇上那里怕是未必会中意阿钤……”
“难道他当初中意那个崔氏女么?立后选妃本就由不得他中不中意,皇上他固然是愿意取个世家女,可那又如何?”程太后嗤笑,“你看崔相当初势大,如今不是也成了阶下囚,这还没定罪呢,那据说教养极好的崔氏便吓得自尽了,皇上便是再换个世家女,说不得哪一日又出了事,正宫之位事关重大,最要紧的是稳定,哪里容得这般儿戏。这你尽管放心,哀家自会去劝服皇上。”
程夫人心里怦怦直跳,原来这只是程太后的一厢情愿,隆庆帝心思深沉,面上虽然尊重程太后,但行事自有章法,未必会听任程太后摆布。
“至于阿钤的名声,”程太后微微皱眉,她哪里不知此事原是隆庆帝搞得鬼,“她与那祁王世子本就没什么,何况那祁王世子也蹦不了几日了,阿钤的事儿自然无人计较。”
程夫人惶急地拜了下去,“不敢瞒太后娘娘,阿钤那日受了腿伤,到现在都还未好,臣妇就怕她的腿脚出什么问题……”
“什么?”程太后这才有些急了,“到现在还未好?你怎么不早说?我着几个太医去给她看看,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这般心大?瞧你也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犯了糊涂,若是害了孩子的前程,可有你哭的!”
“臣妇一开始便请了太医给她诊治了,可也不知怎的,她的脚伤一直都不见好。”程夫人拿着帕子拭着眼角,如今她也学聪明了,再不敢同程太后硬碰硬,只将这事儿推到程钤的脚伤上。
她此时的态度不如之前强硬,因为她已经隐隐被程太后给说动了,之前她不愿意让程钤入宫为妃,是不愿意让她委曲求全给人做妾,若说正宫娘娘就另当别论了。
皇后的的确确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程太后看重程钤,隆庆帝也不至于苛待表妹,便是她给程钤在京中好男儿中相看,也没几个像样的,和隆庆帝更是比不得了。
隆庆帝固然是要有三宫六院的,可那些寻常男儿就能保证一辈子不纳妾不收通房?程钤从小就是奔着宗妇去教养的,本就能够容忍理解此事,还能把后院安排得妥当体面,在宫里向来也能够如鱼得水。
何况她如今的年纪也大了,年龄相仿的姑娘家都有了亲事,便是小女儿程锦年纪小小,都已经有了亲事,程钤再拖下去说不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程太后自然看得出她的动心,“你待会儿就带几个太医出去给阿钤医脚,待脚伤好了,我便同皇上提此事。”
“臣妇叩谢太后恩典。”
程太后满意地看着程夫人诚惶诚恐地拜了下去,什么不愿入宫,不过是嫌位份低罢了,她把皇后之位抛出来,有谁能不动心?
程钤在承恩侯府里可谓耳目众多,一听到风声,便跪在颐心堂的门口,母女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
程钤泪流满面地将头磕得“咚咚”响,“阿娘,您就允了孩儿吧。”
“秋闱不过是再过几个月的事儿,你都等不及?”程夫人颤着唇,“你要记住,阿娘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国子监没允你去游历,你若跟着阿锦去,名不正言不顺,回来之后名声尽毁,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为娘绝不允许。”
“孩儿不想嫁人!孩儿只想读书!”程钤慌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不管不顾地冲着程夫人嚷道,她是真的想不到一向站在自己那边的程夫人,会对程太后的提议动了心。
“啪!”一向疼爱女儿的程夫人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狰狞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疯魔了?你一个女子不想嫁人?你再敢说这样的混账话,就别想出你自个儿的院门。”
程钤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夫人。
“你看我作甚?”程夫人痛心疾首地低声道,“难道我不想着你好?你是我最看重的女儿,若是太后让你进宫为妃,我是绝不会松口的,可是她许了你一个皇后之位,那可是后宫之主,便是皇上纳了再多的女子,还不照样以你为尊?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读了半天的书,就算你运道好,考中了入仕,也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官,你可知与皇后娘娘的品级差了多少?”
“孩儿知道,可是孩儿不想入宫,孩儿不愿一辈子被困在宫墙之内不得自由,连探望父母亲人都不行……”
“你的心真是野了!是阿锦带坏了你!”程夫人看着程钤的眼中满是失望,“你过去从来不会说这样不懂事的话,你若是嫁到寻常人家,回来探望父母亲人也是须得经过翁姑同意,难道就一定会比入宫墙?那可是正宫之位,多少姑娘想得而不可得的位子,碰到你面前,你竟然还不稀罕,你真是伤了我们的心!”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误会
“阿娘,我不愿入宫同阿锦有何干?我不愿入宫是我自个儿害怕!”程钤一脸失望,“即便太后是我姑母那又如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她要我入宫,无非是为她争权罢了,难道还是真心为我们一家考虑?若是她的意见与皇上相左,我站在哪一边?我站在哪一边都不是人,他们是亲生母子,再大的矛盾都能一笑泯恩仇,他们舍不得怪罪对方,我这个夹在中间的里外不是人,有什么气还不都往我身上撒?您当他们是多么重情重义的人么?您跟着太后这么多年,那一日,她一个眼神便能让您战战兢兢地跪上半天,您要我日日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么?中宫皇后正宫娘娘,听着挺风光的,可你看那崔氏,她又做错了什么?从宫里出来说自尽就自尽了,宫里那两人连个说法都没有,只当是死了一只蝼蚁,您不觉得他们薄情么?到时候我受了委屈连个可说的人都没有,一辈子被他们母子生生耗死,这样您可满意了?”程钤气得发抖,“您一向清明,此时怕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要将我送进火坑里去罢!”
“你!”程钤的话说得太过犀利难听,程夫人听得大怒。
可在对上程钤那双眼睛时又觉得心虚,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发虚,程钤说的确实不错,隆庆帝母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若说他们会看在血缘的份上待程钤有多好,她也是不相信的,她之前的心动也的确是被那中宫之位给迷昏了头。
毕竟那是中宫啊,能够在这种诱惑下,依然保持清醒,连她都做不到,程钤却能这般清醒,这份心性……
她灵光一闪,“阿钤,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程钤一愣,随即摇头,坦坦荡荡道,“我没有心上人。”
她的才名远播,对她有意的少年不知凡几,只不过她对儿女情长那一套着实不感兴趣。
程夫人却不相信,少女怀春,连程锦刚恢复清醒没几日,都有文绍安巴巴地上门提亲,她很难相信这个品貌俱佳的大女儿会蹉跎青春,“阿娘也不是那等古板之人,若你真有意中人,尽管让他上门提亲,你看绍安之前向阿锦提亲,阿娘同你父亲不也半点儿都没为难他,立时就答应了?阿娘是为你这一辈子的幸福着想,你若真有心上人,难道阿娘还会生生拆散你们,让你入宫?”
程钤无奈,她还真希望此刻能冒出一个心上人来救她于水火,可她是真的没有心上人啊,“阿娘,我没有……”
程夫人看着程钤一脸为难的样子,只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那心上人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程钤无语,只眼巴巴地看着程夫人,若是让她就此误会倒也不赖,虽然她变不出什么心上人,但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只要不让她入宫就行。
程夫人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罢了,你若实在不愿入宫也就罢了,我给你那心上人两个月时间,若他还不愿上门提亲,便不是良人,我也不纵着你了。”
“多谢阿娘。”程钤苦笑地拜了下去,她去哪儿寻那劳什子意中人。
程锦很快就要随余先生外出游历,回到府里收拾行李,她那两个大丫鬟,一个给了程钤,一个受了伤还在养伤,都不便跟出去,便提了个伶俐的小丫头上来伺候她出门。
小丫头原来叫做燕儿,这名字自然是不能用了,程锦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池水,“便叫照水好了。”
程钤微微一笑,这名字取得可真随意,幸好没叫“池水”,那小丫头却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个头谢过她的赐名。
“这丫头年纪不大,但瞅着也颇有些规矩。”程钤赞许道,照水脸上的恭敬甚至是崇拜不似作假。
程锦同这些小丫头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些小丫头年纪小,不比青萍红绡这些“老人”对她的敬畏之心有限,她们没怎么和痴傻的程锦接触过,她给她们最深的印象便是发落了赵嬷嬷,在她们的眼中,程锦的才华冠京城,手段更是凌厉,对她们来说,她就是天。
程锦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已经定了型的青萍红绡跟自己多久,早就开始留意调教院子里的这几个小丫头,机灵又不乏沉稳的照水是她一早便看上的。
程锦满意地笑了笑,打发照水出去守着,既然要出远门,就必须带一个忠心又机灵的小丫头,最要紧的是只对自己一个人忠心。
“我倒觉得是阿娘多虑了,太后固然想让你进宫,但皇上那一关就过不了。”程锦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咱们家是无利可图,他不会应允的。倒是苏相那里……”
程锦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水里的茶叶,“皇上这回能这么顺利地扳倒崔相,多少也是借了苏相的势,苏相怕是又要起复了,不知道苏家有没有姑娘,说不定就是那位入主中宫。”
“苏相都一把年纪了,”程钤微微皱眉,苏相与崔相差了一辈,如今已经七十有余,一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样子,在朝堂上还能蹦多久。
“正是因为苏相老了,皇上才敢放心大胆地用他啊。”程锦一笑,“不过他却是漏算了越是临老,人就越疯狂,他们太害怕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再次失去了。苏相的门生故旧必定会借此机会在朝中大肆清洗,他们不会有什么徐徐图之的念头,一定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崔相的人拱下台。”
“你是说借这次南蛮的事儿发挥?将崔相的失察弄成叛国?”程钤若有所思道,“眼下虽是看不出来,但也未必不可能,扩大南蛮蛊案的影响,株连崔相的一党,腾出的位子正好可以给苏相一党。苏相虽然老了,可他的儿子正当壮年,说不准打定了主意要接苏相的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