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四公子
程夫人当年迁怒严掌柜,将他远远地打发到离京城最远的庄子上去
“此事耽误不得,我明日一早就去庄子上问他。”
“不可,”程钤瞪了她一眼,“外头乱得很,你又是个搅事精,你便乖乖待在家中,不得出去到处乱跑了,我去同娘亲说,你们也暂时别去大觉寺了,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大姐,你难道以为两边明日就要开战么?外头也不似你想象的那样。”程锦哭笑不得,“无论是皇上表哥,还是祁王都还未准备好,虽必有一战,但起码也要等到一年之后,总不能因为害怕出事,成日待在家中吧?”
“祁王能等那么久么?”程钤微微摇头,“皇上表哥已然亲政,时间拖得越久,对祁王越是不利,难道他要等到一年后,南边的官员全都被清洗一遍再动手么?那岂不是毫无胜算?如今这局势已是一触即发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准备到万无一失的。”
“可祁王妃还没死呢,祁王妃就这么一个儿子,祁王世子在京城,便是把身家性命交给了皇上表哥,祁王若是要反,皇上表哥定会立刻斩了祁王世子祭旗,所以祁王妃绝不会让祁王在她活着的时候谋反。”
“可祁王妃身子不好,谁能保证她能活多久?祁王府里还有个备受宠爱的侧妃虎视眈眈,这祁王妃怕是说没就没了。”
“有武州大都督在,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瞧这祁王妃也不是庸常之辈,否则也不能在不受宠爱的情况下,在祁王府里做这么多年的王妃。”
那位祁王妃本身是弱质女流,可她却是武州大都督的爱女,武州大都督有五个儿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武州大都督,还是祁王妃的五个哥哥,待她都十分疼爱。
武州原名梧州,武风极盛,人人习武,处处练兵,天下名将五成出于此地,因此改名武州,如今大梁的兵马有近一半掌握在武州将领的手中,故有“得武州者得天下”之说。
武州大都督周亮是土生土长的武州人,深得武州人敬重,先皇登基前,祁王不过是个不承爵的王府公子,尤爱舞枪弄棒,得了周亮的赏识,又把爱女嫁与他,才让祁王在南边站稳了脚跟。
若祁王与祁王妃情投意合,周亮自会毫不犹豫地领着武州兵马支持他,偏偏祁王夫妇自成婚始便感情不谐。
那时候祁王还未封王,不过是个普通的宗室子弟,但周亮看重祁王,屡屡为女儿女婿的事情周旋调停,并未动过让女儿和离归家的念头。
新皇登基后,祁王封了王,周氏被封了祁王妃,这日子本该越过越好,谁能想到祁王迎了一位传说有南蛮血统的侧妃入府,生下了庶子萧清朗,做尽了宠妾灭妻的事儿。
周亮怒极,却悔之晚矣,周氏已是天家人,入了皇室宗牒的,若要和离,那便是对天家不敬,他身为手握兵权的武州大都督最忌讳的便是此事,何况周氏也放不下年幼的儿子,只得咬牙困在祁王府后宅与那侧妃周旋。
祁王虽不喜欢祁王妃,但到底忌惮着武州大都督,明里没敢拿祁王妃和萧清明如何,但王府里的侧妃却没少做手脚。
后来隆庆帝登基,在南边站稳脚跟的祁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当时朝中辅政的苏相想出一个制衡的法子,那便是让祁王世子萧清明入京为质。
这个提议看似不易让人接受,可祁王厌弃这个嫡长子,让他进京给他当挡箭牌倒也并无不可,而祁王妃虽然舍不得儿子,却宁愿萧清明在京中生活,也好过在王府中朝不保夕。
她很清楚祁王的心是彻底偏了,萧清明虽占了世子之位,也向她的父亲允诺过将会让萧清明继承一切,他们却是从头到尾不曾信过祁王的鬼话,若是萧清明不走,祁王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死于非命给萧清朗腾位子。
所以苏相这个看似挑衅的提议,竟然很快成功了,武州大都督府也彻底和祁王离了心,如今祁王要防的不仅是隆庆帝,更是他的岳丈周亮,而祁王妃周氏是他手里最大的一张王牌,只要周氏不死,周亮便不会把事情做绝。
而祁王妃也明白这一点,压制着祁王不敢轻易谋反,正是如此多方牵制,无人敢轻举妄动,天下才太平了这么些年,不过听说祁王妃的身子不好,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第七十三章 忠仆
“祁王妃一死,时局便要起变化了。”程钤忧虑道,“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这几十年,要是再起战乱,乱的是天下,苦的是百姓。”
程锦微微挑眉,程钤这忧国忧民的性子倒是同赵华极像,而她被镇在皇宫五十年,却把那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给磨掉了大半。
“祁王必反,但若是皇上表哥能以雷霆之势制住南边,不仅天下依旧能太平数十年,国力还会大增。”
“说着轻巧,做起来可不容易,天下承平已久,国中无大将啊。”程钤叹道。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我们不必操心那么多。”程锦不以为然道,“萧清明虽是必死之局,但他如今上蹿下跳地恶心人也着实可恶,咱们就浑水摸鱼,给萧清明一点苦头吃吃也无妨。”
“此事从长计议,夜深了,先睡吧。”听得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程钤熬了一天,心神陡然放松,早已有了困意。
姐妹两人感情极好,经常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程锦晚上闹了这么一出,程钤也不放心她,便留她住了下来。
程锦是个惫懒的人,夜里睡得迟,自然不愿意起早,第二天一早,程钤推了她几次,她还是闭着双眼把脑袋往被子里钻。
“今日可不许躲懒,父亲回府了,待会儿要过去向他请安的,昨日你们出去闹得阖府不宁的,还不知他会怎么罚你们呢。”若是平日,程钤也就随她去了,左右不用向长辈请安,只要不误了上学堂的时辰,让她多睡一时半会儿的又何妨。
听说程平回府了,程锦总算清醒了几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父亲怎么突然回来的?”
程钤无语,“什么叫‘突然’?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人跟前万不可这么说。”
程锦打了个呵欠点头道,“我晓得的,大姐,你放心吧,父亲的性情再随和不过,今日好生向他认错,他不会罚我们的。”
程平和程夫人虽然合不来,也称不上是什么合格的好父亲,对子女更是不上心,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个平和心软的人,换而言之,就是个没什么能力,但与人为善的老好人,承恩侯这个位子可谓是炙手可热,但他却少与人结仇结怨,人们谈起承恩侯府的不着调时,也不会否认承恩侯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好人,这一点在当朝勋贵中可不多见。
若非要在这个世上找一个同程平有仇怨的人,恐怕便是程夫人了,两人也不知八字犯了什么冲,矜持稳重的程夫人在程平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程平对程夫人也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惜,有时甚至不惜拿子女做筏子羞辱程夫人,两人每回对上,不仅伤人伤己,还常常伤及无辜。
但是撇开这一点,程平还算是个温和的父亲,程锦痴傻的时候,也从未苛待过她,甚至并不觉得她痴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若是出门带东西回府,几个孩子有的东西,总也少不了给她留一份,所以程锦很笃定,程平不会对他们发作,何况程夫人已经卧病在床,他失了对手,更不会对他们如何了。
“那也不能失了礼数。”程钤正要去唤青萍进来给程锦洗漱,突然顿了顿,“你身边那个青萍用得可还顺手?”
程锦半睡半醒地靠着床头哼哼,“她不是大姐给的么?自是极好的。”
程钤暗暗叹了口气,“我这里的星沉过不了多久便要配人了,你要是不介意,就让青萍回来伺候我吧。”
程锦这回算是醒了,定定地看着程钤,“大姐,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程钤事事都为她着想,便是身边一个丫鬟也无,也绝不会去打她身边大丫鬟的主意。
“青萍这个丫头妥帖细心又稳重,所以当初我令她去照顾你,但她有时未免太死心眼了,昨夜她回来报信,已经算是背主了,留着这么个丫鬟在你身边,今后你要做什么也不方便。”
程钤之前虽然责怪程锦胡闹,但身为丫鬟最重要的是待主子忠心,而不是转身告密,青萍的做法固然是为了程锦好,却触着了程钤的底线。
何况她自觉程锦比她聪明得多,今后她若是读书入仕,身边最需要的便是只听主子一人吩咐的忠仆,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忠仆”,这么看来青萍倒还不如红绡,她自是不放心留这么一个丫鬟在程锦身边。
“回头我问问青萍的意思吧,若青萍愿意,便让她回来伺候大姐,若是她不愿,大姐可莫要同我抢人。”程锦笑了起来。
“你啊,聪明是聪明,但性子也太随和了些,御下之道最要紧的便是恩威并施,你待那几个丫鬟太过优容,小心她们奴大欺主。”程钤忧虑道,程锦虽然聪明,但不像她十几年浸淫后宅之道。
“大姐,我省得的,你放心吧。”程锦笑着扬声唤青萍进来。
青萍虽然有些死心眼,但在伺候程锦上却是细心周到的,从衣裳到首饰样样都配得妥妥帖帖,不出半点差错。
姐妹两人用过早饭便去了颐心堂,程夫人用了药茶,歇了一个晚上,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但脸上那抹晦暗的黑气却挥之不去,见到程钤与程锦携手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