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一时间,水花四溅,波浪滔天,红船被两面夹击,情况十分不利。
秦耀丝毫不见慌乱,瞅准了空隙,令旗一甩,身后的儿郎们飞快地收起左桨,右桨疾划,偌大的龙船以一种几近倾倒的姿势突出重围,眨眼间便甩了其余龙舟一大截。
官家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四面花棚也传出阵阵叫好声。
秦莞既兴奋又紧张,手劲大得几乎要把帕子扯破。
终于,红船一马当先冲到湖心。
秦耀收起令旗,撑着长撸,飞身而起跳到水心殿前,拔下标杆,敲响铜锣。
只听“咣”的一声,尘埃落定。
宫人高呼:“红队胜——”
小娘子们兴奋地拍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哪家儿郎最英武,说得最多的是“秦家大郎”。
有那些自家兄长或情郎参赛的小娘子,提着裙摆跑过仙桥,急急地往龙舟那边冲。
秦莞不甘示弱,也想第一个跑过去对兄长道喜。
谁知刚刚踏上仙桥,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秦莞一个踉跄,仰面跌了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想要拉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秦莞似乎吓呆了,任由自己跌到湖了,甚至没有呼救一声。
实际上,她不是吓的,而是惊的。
那个撞了她又想拉住她的人,就是上一世害她的婆子!
午夜梦回,她千百次记起这张脸,那显眼的黑痣,那瘦长的脸颊,化成灰她都认得!
接下来的事,足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秦莞落水,周围多是年龄相仿的小娘子,没一个会水的。守备的侍卫们倒是会水,只是没人敢下去救,若是一不小心毁了贵女的名节,麻烦就大了。
秦耀早就看到了秦莞,在她落水的时候便跳到了湖里。只是他离得太远,等到游过来的时候,秦莞八成就撑不住了。
若是放在平时秦莞至少会扑腾两下,怎么也能多撑片刻。然而,那个婆子的出现让她太过震惊,大脑竟失去了反应,任由身体直直地向下坠去。
就在湖水将将没顶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自仙桥之上一跃而下,修长的四肢快速划动着,三两下便扑到了秦莞身边。
彼时,秦莞意识迷离,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在腰间,骨节分明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带离湖面。
他厚实的胸膛,他指尖的温度,竟是那般熟悉。秦莞睁开眼,透过蒙蒙的水雾看清了他的模样。
第一反应是梁桢。
不,有胡子,不是梁桢。
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秦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梁桢的父亲,梁大将军。
“梁大将军”没有第一时间把秦莞救到岸上,而是带着她多游了一截,和秦耀在湖中碰头,把秦莞交到他手里。
楼台上,花棚里,湖岸边,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眼睁睁地盯着“梁大将军”和秦耀在湖中完成了这一神奇的“交接仪式”。
然后,秦耀带着秦莞游到岸上,并在出水之前把自己黑色的外衫解下,严严实实地裹到她身上。
“梁大将军”从另一个方向上了岸,随意抹了把脸,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默默地离开了。
秦家女眷急慌慌地围拢过来,定远侯三兄弟也向官家告了罪,匆匆而来。
贵女落水,官家十分重视,亲命太医为秦莞诊治。
秦耀一路抱着秦莞,把她带到临水殿的静室中。
秦莞来不及关心自己的状况,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婆子,视线对上一双双或关切,或担心,或幸灾乐祸的眼,终于,她看到了那个人。
对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殿中一角神色略显担忧,似乎还有些急切,瘦长的脸隐在阴影中,颧上的黑痣若隐若现。
秦莞忍着剧烈的心跳,强自镇定下来。
她细细地观察着婆子的穿着,领、袖、下沿用小珠缀边,幞头后束着二带,头上顶着五色帛花,的确是官中女官的制式。
秦莞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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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8.3(一更)
秦莞之所以会心惊, 是因为她没想到上辈子害死自己的人果真是嘉仪公主身边的女官。
可是, 怎么可能呢?
嘉仪公主心高气傲, 且一心倾慕梁桢,甚至在他起兵自立后依旧不改初心, 数度拒绝官家安排的婚事, 她怎么可能看上魏如安?
秦莞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劲儿。
正想着, 殿外传来宫人唱喏:“陛下驾到——嘉仪公主嫁到——”
屋内之人大为吃惊,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眷落了水, 怎么劳动官家亲至?
定远侯连忙整肃了仪容,带着秦家上下迎了出去, 秦莞也从榻上下来走至外间。
众人跪伏于地,恭迎圣驾。只听一阵环佩声响,眼前飘过一片明黄的衣角。
数名内侍躬身上前, 扫净屏榻,铺上缎垫, 燃上龙涎香,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异响。
官家坐于榻上,缓缓开口:“起身罢。”
嘉仪公主坐于官家下首, 轻轻柔柔道:“听闻秦家姑娘落了水,我便求着父皇过来看看, 可还好?”
定远侯代秦莞回道:“谢公主挂念,侄女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嘉仪公主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看样子也并不怎么关心秦莞的死活, 轻笑道:“桥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秦家姑娘就落了水呢?”
定远侯眉心微蹙,这话怎么听都不大对味,是以并未接话。
官家也疑惑地看向嘉仪公主。
嘉仪公主拽住官家的衣袖,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女儿只是好奇,听说秦家姑娘马骑得好,球技也厉害,没料到竟是个旱鸭子!”
官家向来喜欢她这不谙世事的娇俏样子,当即笑道:“骑马和凫水有何干系?你倒是懂水性,可会打马球?”
嘉仪公主吐吐舌头,撒娇似的混了过去。
这时,那位带痣的女官膝行上前,主动请罪:“是妾没留神儿,不慎撞到了秦大姑娘,请陛下责罚!”
官家似乎并不惊讶,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定远侯,“既如此,秦卿,这女官便交由你处置罢。”
定远侯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臣侄无碍,不必责罚。”
官家笑笑,道:“秦卿啊,你总是这般一本正经。”
定远侯再次躬了躬身,依旧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官家也不计较,略一沉吟,道:“这个女官是嘉仪跟前得用的,朕便替她讨个人情,免了她的责罚,叫她多多地赔些礼物给你家姑娘,可好?”
定远侯道:“臣遵旨。”
官家笑着摇摇头,看向嘉仪公主,“今后定要拘束宫人,不得再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女儿遵命!”嘉仪公主笑盈盈地屈了屈膝。
官家撩起膝上的大带,正要起身,嘉仪公主突然掩着嘴笑了起来。
官家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嘉仪公主止了笑,说:“女儿只是觉得,这司膳确实该罚,却也该赏。”
官家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嘉仪公主看看司膳,又看看秦莞,好生笑了一会儿,才道:“要我说呀,她这个无心之举倒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官家笑意加深,“怎么说?”
嘉仪公主回道:“都说‘自古英雄爱美人’,秦家姑娘生得这般好,难怪梁大将军会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
官家虎下脸,斥道:“小孩子家家,休得胡说!”
嘉仪公主连忙敛了笑意,乖乖巧巧地赔礼。
官家转头安慰了定远侯两句,还好声好气地同秦莞说了几句话。
天子如此纡尊降贵,秦家就算心内再气,面上依旧恭恭敬敬。
彼时,静室内外侯着不少官眷,嘉仪公主的话仿佛一颗火星点燃了众人心里的八卦之魂。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秦莞是被梁大将军救起来的,腰被搂过了,身子也被看过了,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岂能轻易遮掩过去?
官家不是要给梁大将军赐婚吗?这下好了,人选都有了。
众人心内所想也是官家此时所虑,他比旁人想得更深些。
秦、梁两家祖上是有旧怨的,朝堂上向来争执不断,就算两家联姻也不会拧成一股绳,于他而言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位年龄尚幼的秦大姑娘……
经历了此事,她左右说不上好人家了,倒不入嫁进梁府安安稳稳地做个管家的大娘子。
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女,联手唱了一出“鸳鸯谱”。
***
官家走后,临水殿里的人也散尽了。
秦家正要离开,宋尚仪便找了过来。
“长公主殿下听说你落了水,一时惊悸,心痛的老毛病犯了,泽哥儿将她送回府去。殿下不放心,差我来看看。”
秦莞感激道:“多谢长公主挂念,我并无大碍,改日定去府上给长公主磕头——也谢谢姨母亲来看我。”
“我自是要来看你的。”宋尚仪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听说……是刘司膳将你推下水的?”
秦莞没言语,转而把人支了出去,殷切地看着她,“姨母可识得此人?”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求似的,宋尚仪开门见山地说:“怎么不识得?当年刚入宫时我们便住在一个屋子,我和你母亲没少同她吵嘴。”
秦莞没料到还有这一层,忙问:“这是为何?”
“脾气秉性不同,待不到一块儿。”宋尚仪似是记起什么不好的事,面上现出愤愤之色,“这人心术不正,你离她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