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林葳蕤
高爸呵斥她：“你闭嘴！”
高妈惯孩子却也经常骂孩子，但高爸却很少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和她说话，高秀梅嘴瘪了瘪，有些委屈，她说的没错干啥要骂她？却没敢再出声。
高爸叹了口气，“你比你嫂子就少几岁，多跟你嫂子学学吧，你看看你这个不懂事啊……你以为那能留在省城是多么容易的事？弄不好分回县里，县里再给分回乡里，你哥这么多年学上完就又得回来，你知道个啥啊。”
后来事情就僵住了，女方家就要姑娘分手，可那姑娘死心眼，就看好建军了，说啥也不肯分，后来，她就悄悄的写了封信给高爸高妈说了这事。
爱子心切，一心盼着儿子有出息的夫妻俩怎么选不用说也知道。
“不一起就不一起呗，我们才多大岁数，那时候到老了不能动弹还有好几十年呢，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实在不行还有老三老四呢。”
所以当时二人连信都没回，收拾了东西，就坐上车去了省城。
在省城，二人和高建军没能达成一致，夫妻俩苦口婆心的劝他，“到时候你不放心，那就好好干，买个一前一后的房子，咱挨着住还不行？爸妈供你不容易，你考出来难道还要再回乡里上班？能留在省城，那可是祖上烧了高香，求也求不到的好事，你咋就这么犟呢……”
后来，高建军终于妥协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父母反复说的，“买个一前一后的房子挨着住”，这样各有空间又没住到一起，挺好的。
再说，那时候他处于热恋期，和那姑娘感情很好，要真分手肯定也舍不得，没看人家提出这个条件短短几天，他就瘦了一大圈。
林小曼听到这里，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心里酸得直冒泡，明知道那是他七、八年前的初恋，那时候自己还不认识他，可这心里还是酸涩不已。
她赶紧收回思绪，不让自己去想东想西，问：“那后来呢？”
人留下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和那姑娘分手。要知道，这里面可是有恩……
想到“恩”字，林小曼心里一个咯噔，想到前世高建军退婚的说法，她有了不好的怀疑。
还好没让她多等，这回说话的是高妈，“我们不愿意让人说建军是吃软饭的，媳妇家给安排工作之类的，就说是远房多少年没来往的亲戚帮着他在省城安排了工作。”在农村，这种情况不仅会被人说吃软饭，还会有人嚼舌头说他是入赘，所以夫妻二人和高建军统一了口径。
在林小曼看来，无非是要面子，你们既受了人家的好处，又不肯给正名这算什么？
她接着听，高妈继续说道：“建军上班以后，本来想领那姑娘回家的，那……”她顿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建军受了人家的恩惠，哪怕知道了那姑娘都是装的，人家根本看不上农村看不上我和你爸这些泥腿子，也不可能和她分手了。”
所以高建军和那女人处对象期间竟一次没把人领回来过，不是他不愿意往回带，而是女方嫌弃农村不肯跟着回来。
这种情况在这年代太多了，林小曼觉得倒是可以理解，农村，想想吧，这时候非常穷，又穷又脏又破，城里姑娘哪愿意往这儿跑啊。
“建军上班三个月，女方家就提出要结婚。因为她比建军要大二岁，建军那时候刚二十，姑娘已经二十二了。东西都买好了，房子是租的，单位一时半会没有分房得排队，就先在那姑娘家附近租了间小屋，日子也定好了……”
高妈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捂着嘴呜呜哭着，叫着“我可怜的建军……”
林小曼就知道，肯定是这时候出事了。
果然，高妈这一哭止不住了，高爸只好接着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建军又结婚了，小曼这孩子又懂事又能干，你就别哭了……”
高妈哭道：“过去什么过去？要真过去，还能别着不让他们小俩口团聚吗？不就是帮着安排了个工作，这是要我们建军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娶等着他们那一睡不醒的女儿才好……”
是出了什么事成为植物人了吗？
林小曼想。
高秀梅瞪大了眼睛，具体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个模糊，“那人怎么了？什么叫一睡不醒？”
林小曼也开口问：“是植物人吗？是出了车祸？”
高爸叹了口气，“是啊，没想到结婚头一天，二人因为一些琐事吵了一架，结果姑娘一气之下跑了，建军追出去的时候，那车正好撞了人跑了，把人送到医院，就没醒过来。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怨人家迁怒建军，要不是二人吵架，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建军那么多年也很自责，一直主动照料着她……”
第一百零六章 有情有义
林小曼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也太倒霉了些，这被撞成植物人，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根本就不可能治得好。
高妈抹了眼泪，“虽说是二人吵架，可这也不是一方的责任，建军啥话没有一直照顾着她，只要下了班必去医院，后来还在外面租了房子，把人接了过去，就这么一直过了三年，人都熬得憔悴了，瘦了不成样子……那家的儿子还算通情达理，觉得建军做得已经够好够多的了，就劝他父母，让建军再找一个过自己的日子。一开始她父母不干，后来外面闲话也挺多的，不管怎么说，建军和她没有领证也没有办婚礼，伺候了这几年也够意思了，她父母后来才同意，那时候建军伺候她都四年多了，她们把姑娘接走送到了一家疗养院里，建军这才退了房子回了单位宿舍去住，在外面租房子实在是租不起……”
林小曼实在忍不住，质问道：“那你们为什么隐瞒这事？这也不是建军自己造成的。”
“当初怕被人说是吃软话的，后来他们要先在省城办婚礼，之后过年前再回来办一次，我生她的气，她嫌咱村里不好，就没往外出说，想着等他们回来之前再说结婚的事也不迟，谁知道就出了这么把事……”
高妈哭道：“她们家不讲理赖上了建军，他一个大老爷们没结婚就伺候她好几年，这是啥好事不成？我们哪还好意思往外说啊，这让人知道了哪家的姑娘还愿意嫁他啊……”
“再说这也说不出口啊，不得让人笑话死。”高妈紧紧拉着她的手，非常诚恳的说：“小曼，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们虽然瞒了你这事是我们不对，可也不算啥，毕竟他们没结婚呢不是？再说这都是以前的事，那时候你还小呢……”
林小曼明白，可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意思，她板了脸接着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省城？难道就是怕我知道这件事？可你们应该明白，这事是不可能一直瞒着的。”
高建军和高爸、高妈其实都算是明白人，可明白人怎么会办这么糊涂的事？
高妈一听就卡壳了，还是高爸把烟掐了说道：“这事吧，是为你好。”
为我好？
林小曼忍不住想乐。
高爸叹了口气，“真是的，姑娘的爸妈虽说把孩子给接走了，可是，但凡有人给建军介绍对象，他们就千方百计的去破坏了去……建军本来是说不想这么早结婚，想再等几年，可是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姑娘也没有醒的意思，她们家人做得又过分，建军就有些死心了。去年我和你妈又劝他，他就答应在咱乡下找个媳妇结婚，先不跟他进城，等以后有了孩子再跟去。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家又出损招你年轻面子薄受不住，等你年纪大一些，有了孩子，那时候你为了孩子人也能坚强，就不怕那些流言啥的了。”
说来说去，是那家不死心，不愿意让高建军结婚，只一心等着他们姑娘醒过来呗。
唉，这事，各有立场，林小曼不想去质疑，可她心里听了实在是闷闷的，很不舒服。
可到底是不舒服他之前有过心爱的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妻，还是不舒服那姑娘下场有些太可怜，再或者是因为对方的隐瞒，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曼啊，你别怪建军，这是我让他别往外说的，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跟你娘家说啊？还有你，秀梅，把你那嘴给我闭严实了，敢往外说我可打折你的腿。”
“哎呀我知道呀，妈我哥可真窝囊，人家让他伺候他就伺候，不管能咋的？”她对那姑娘家没好印象的同时有些瞧不起她二哥。
“你懂啥？你二哥不是听她家的话，而是觉得她这样自己有责任，这才主动照顾她的。”高妈虽说这句是跟高秀梅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瞅着儿媳妇，“你哥这叫重感情，心地善良，仁义，你懂不？”
林小曼觉得高建军这样做确实是有情有义的表现，而且，在姑娘出事后照顾了四年，六七年后才结婚，也算仁至义尽了。
想必，前世原主在和他结婚之前，那姑娘苏醒过来了，然后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发生吧？
林小曼不想再猜测下去，对于高家的隐瞒心里不舒服却也能理解。
在农村，一点事都会被人拿来说笑，如果这事发生在别家，恐怕也是会同样瞒下来。
只是对于他们的，“有了孩子以后再去省城”一说，她却不以为然。
或许他们是打着“为母则强”的想法，可要是一直没孩子就一直分居？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回了自己房间，在高秀梅想要跟着时，她回头说了句“你在那屋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屋挂了门，把小姑子拒之门外。
高秀梅本来就是听着二哥的事，一时忘了二人之前的吵架，现在被她关在门外气得又要跳脚，一回头就看到妈妈又在那抹起眼泪，爸爸唉声叹气的抽着烟，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妈，我嫂子她，不能因为这个跟我哥离婚吧？”高秀梅蹭回东屋蹭回炕上，小声问：“我之前那个嫂子长得漂不漂亮？她家是城里的，肯定很有钱吧？”
高妈擦了眼泪瞪她一眼，“什么之前那个嫂子，你哥没跟她结婚，不准瞎叫，让人听着还以为你哥是离婚的呢。”
高秀梅紧紧鼻子心想没结婚也差不多呀。
高妈接着道：“有钱没钱能咋的？跟咱有啥关系？你好好学你的习，这事给我咽到肚子里就别想了，以后跟你嫂子好好处，别一天天事儿事儿的。你嫂子对你够好的了，要是碰上你四嫂跟你一起住，你试试？”
高秀梅嘁了一声，“我也不跟她一块住啊，烦她都烦死了，还住呢。”
高爸把烟掐了说：“你嫂子这人挺好的，你别老跟她吵吵，你要是不愿意和她一个屋睡以后就搁这屋住吧。”
高秀梅嘟着嘴不乐意道：“那你们再给我接间屋子，我要一个人睡。”
高爸看了妻子一眼，斟酌道：“我看，明年就搁后头再起两间屋子吧，让小曼去后头住，建军回来也方便些。”
第一百零七章 自家人
这是对儿媳妇欺瞒了这事的补偿？
高妈有些不情愿，“当初说好了一块住的，又起房子干啥？再说了，建军不在家，小曼一个人还不如和咱一起住呢。”
“你也看了，小曼和秀梅弄不到一块去，总不能让秀梅出去单住吧？何况又不是上远处，就在后院起，跟住一块也没啥区别。”
高妈想了想，“你是不是怕小曼生气和建军闹啊？你放心，小曼懂事，而且这事说是瞒着她，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就是瞒着也没啥毛病，又不是结过婚离婚了没告诉她。”
“我不是怕这个，小曼懂事我知道，我是真觉得秀梅和她嫂子处不到一块，时间长了反倒不好，不如趁现在还没大矛盾分开的好，要不然这姑嫂二人将来没有感情，对秀梅也不好。”
高妈一想也是，小女儿这熊脾气，说翻脸就翻脸，跟那狗似的，和她两个嫂子处不好，再和小曼打起来，将来她嫁人，娘家岂不是没个帮衬的人。
高秀梅撇了撇嘴，“谁让她一天毛病那么多的，我可是她小姑子，你瞅她对我带搭不稀理的……”
高妈拍了她一下，嗔道：“你嫂子咋没理你，又给你头花又给你发卡的，你咋这么多事呢？”
“那还不是做给你们和我哥看的。”她嘟呶着躺下拉过被盖在身上，心里气得要命，自打林小曼嫁进来，她多挨了多少训吧！
林小曼回到屋子，心情并没有高妈他们想的多么汹涌波涛，结婚前出事，照顾那位几年，已经比她之前胡思乱想的重婚好得多。
她生活的年代和现在不同，她不仅不会像现在的那些人一样，笑话高建军，而是觉得他能做到这一步很好很有担当了。
前提是，那个女孩两年后醒过来，他没有和她复合。
不过，这种事，她也没必要杞人忧天，前世能发生这样的事，一是他们没有结婚只是订婚，二是同为林小曼，性格不同自然注定的结局不同。
她没考虑过你醒了我就要把人让给你，或是防备着你死活不肯离婚，这一切都要看她和高建军的感情。
想了想，她还是给高建军写了封信，今天晚上刚听说的事她也写上了，“……你和那位姑娘的事我听爸妈说了，我能理解你们关于这件事的隐瞒，却并不认同。这件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与其瞒着掖着不如大方坦承，免得日后被人拿出来说嘴……”
想了想他单位大概是知道这事的，就又把这段抹去了，重新写道：“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看着凌乱了，被她涂抹的乱七八糟的信，她才想起，之前想要说的学校的事没有说，她叹了口气把信撕了，一头载到炕上，胡乱的挥了挥手。好像要把这些让人心烦的事都甩得远远的。
结果也真是这样，林小曼以前就曾被妈妈说过“心大”，这次她又弃分发挥了心大的本事，关了灯嘟囔着“啥大不了的事啊，睡觉睡觉！”
高妈去上厕所，回来特意站在西屋门口伸着脑袋听声。
当然她什么也不会听见，回到自己屋里上了炕，看女儿已经睡了，这才小声跟丈夫说：“我寻思小曼不得哭啊，听了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可能是睡了吧。这事，是咱死要面子才瞒下来的，真要说开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再说，现在和前些年不一样了，啥事比前几年看得开了，不像那时候一点小事都能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笑话。”高爸说了几句转移了话题，“你以后对小曼好点，这孩子多好啊，不比那个房玉玲强？”
“那是，我选的儿媳妇嘛。”高妈说完才意识到他前一句说了什么，瞪大了眼睛说：“我对小曼还不够好啊？还咋样还算好你说说？”
高爸低声道：“不是，就是她今天被学校退回来你听听你说的那两句话多让人听了难受？”
高妈有些不太自在，“那不是啥，我那不是气急眼了没注意嘛，我平时对她够好的了，她和秀梅吵吵我也没说过她，要知道她可是当嫂子的，比秀梅大好几岁呢。”
“行了，我也没说别的，赶紧睡吧，明天给建军写封信去，跟他说一声今天这事。”
高妈低声问：“你说，小曼会不会给建军写信去问他？”
“那肯定的。不用管，问问就问问吧，要搁你你不来气啊？”
夫妻俩绝对没想到，林小曼写了信又撕了。
她早上起来像没事人似的做了早饭，高秀梅看到饭盒里装得满满的高梁米饭和醋溜白菜，上面还有一个煎鸡蛋时，嘴角直往上翘，她嫂子可会做饭呢，看这鸡蛋煎得油汪汪的让人直流口水。
高妈破天荒的没有嫌她费油，看着秀梅上班去了，就问她：“你打算啥时候去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