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程恩宝才刚刚跑出去两步,身后就不紧不慢传来一个声音:“程恩宝。”
这三个字咬字清晰,语调平缓,字和字之间停顿均匀,程恩宝听到,腿肚子都软了。他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嗫嗫应道:“大姐姐。”
程瑜瑾笑着看他:“三弟,蔡国公府的小世子还在这里呢,你打算去哪儿啊?”
程瑜瑾一出声,所有人顿时停止了说话,将视线集中在程瑜瑾似笑非笑的神情上。顺着程瑜瑾的视线,他们转过头,看到了那边的两个孩子。
程恩宝手指紧紧攥着衣服,本来想大声顶回去,然而在程瑜瑾的视线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有事去找娘和祖母。”
“母亲和祖母忙着议事呢,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这个姐姐说,非要去打扰长辈?”程瑜瑾撇开众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程恩宝和翟庆面前,淡淡瞥了翟庆一眼,“翟小世子怎么坐在地上?”
自己爹就在现场,翟庆的底气顿时足了,梗着脖子嚷嚷:“你不给我道歉,不把我的哮天犬送回来,我就不起来!”
翟延霖听到皱眉,他正打算上前训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被程元璟伸手拦住。程元璟收回手,眼睛还看着程瑜瑾,根本没有分视线给旁边的人:“听着就行,别生乱。”
翟延霖心情有些复杂,说:“犬子十分顽劣,府中习武的夫子都管不住,程大小姐一介女流,恐怕降不住他。”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声。他的眼睛看着程瑜瑾,不知不觉间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未必。”
另一边,程瑜瑾没人捣乱,进度推进得非常顺利:“狗我已经扔出去了,牵回来恐怕不能。至于我,我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想要道歉,让你父亲亲自来和我说。”
说完后,程瑜瑾挑了挑眉:“世子还不起来?”
翟庆来劲了,挺直腰杆叫嚣:“我就不。我告诉你,我是蔡国公府的世子,你这样对我,我爹和我祖母不会饶过你的!”
翟庆说完,视线气鼓鼓地投向翟延霖,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求助。翟延霖无奈地叹气,他就知道没人管得住翟庆,他正打算让侍卫将翟庆抱起来,回府后家法管教,就听到程瑜瑾不紧不慢地说:“哦,这样说,世子是很喜欢坐在地上了?按道理翟世子是客,客人有要求,侯府无有不应,但是石板上毕竟凉,世子坐久了,恐怕会着凉。”
这就是服软了,翟庆毕竟是国公府的命根子,程瑜瑾吓唬归吓唬,哪能让翟庆真受委屈。翟延霖心想她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而翟庆也洋洋得意,结果下一秒,就听到程瑜瑾说:“杜若,去给世子取软垫来,务必要选隔寒保暖的。世子喜欢在地上坐着,那就让他坐个尽兴。”
翟庆洋洋得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翟延霖也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发展,整个人都愣了。程瑜墨见状咬唇,不由说:“翟世子毕竟是蔡国公府的独苗,姐姐这样做,是不是不甚妥当?”
程元璟瞟了程瑜墨一眼,程瑜墨触及到这样的眼神,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程元璟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不要给她添乱,就不会有事。”
程元璟这样说,翟延霖这个当爹的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边看。很快,杜若取了厚厚一块坐垫回来,程瑜瑾抬了抬下巴,说:“去给世子放在台阶上。世子喜欢喝什么茶,我让丫鬟给你送来。若是坐着无聊,不妨再给世子送几本话折子?”
杜若将又厚又软的坐垫放在地上,正好就在翟庆身边。翟庆哪受过这种气,顿时泪珠子打转,又要哭了。
程恩宝看见程瑜瑾就发怵,他眼看翟庆讨不了好,自己就想偷偷溜走。然而脚步才刚动,程瑜瑾的视线就准确地钉了过来:“三弟,你要去哪儿?”
程恩宝哪还敢杠着,他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说:“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在花园里遛狗。我这就回去抄书认错。”
程瑜瑾心想还算有脑子,知道自己认错,总好过程瑜瑾亲自来罚。她脸色缓和了些,十分温柔地笑了笑:“三弟知错就好。可是你和翟世子玩得最好,你走了,翟世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岂不是很无聊?”
程恩宝难得灵光一回,他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程瑜瑾的意思,程恩宝立刻拉起翟庆,忙不迭说:“我和他一起去抄书。姐姐我们走了!”
程恩宝说完就跑,翟庆抓到梯子,也顺势站起来跑了。两个小孩子争先恐后,跑步声咚咚作响,后面的下人呼啦啦地喊着:“少爷,跑慢些,小心摔!”
程元璟亲眼看了一出极其精彩的戏,眼中俱是笑意,而翟延霖此刻的心情用惊诧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儿子养了六年,这些年就算是翟庆生母还在的时候,都没听翟庆认过哪怕一句错。可是在宜春侯府,翟延霖竟然见到了儿子认错服软?
程瑜瑾并不知道身后之人眼神如何复杂,她交握着双手,垂着眸子看两个熊孩子跑远。她心里轻轻呵了一声,果然,没有管不了的熊孩子,只有不作为的熊家长。
瞧瞧,这不是很听话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治熊孩子,大姑娘是专业的。
第四十九章 继室
翟庆和程恩宝跑远后, 程瑜瑾转身,便见其余人用一种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
程瑜墨悄悄瞄了翟延霖一眼,见翟延霖不说话, 程瑜墨拿不准蔡国公是不是生气了。她小心翼翼, 委婉又谴责地和程瑜瑾说:“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和小世子说话呢?他是蔡国公府的世子,蔡国公还在这里呢,世子如何, 不是我们能说的。”
程瑜墨说完看向翟延霖,说:“蔡国公,我姐姐并不是指责世子。她也是好心, 并无恶意, 蔡国公不要生气。”
程瑜瑾听到这话就很不痛快,她瞥了程瑜墨一眼, 问:“二妹在做什么,莫非在替我道歉?”
“对啊,我知道姐姐只是习惯了, 并无恶意。但是世子不同于我们家的孩子, 姐姐哪能管教蔡国公府的世子?蔡国公宽宏大量,请您不要怪罪我姐姐……”
程瑜瑾都懒得听完,笑着打断:“我做错了什么, 用得着你来替我道歉?”
程瑜墨表情一怔, 显然没想到程瑜瑾会说这种话。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瑜瑾:“大姐姐,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所以你就能替我做主了?”程瑜瑾走近, 两边的下人自动向两边散开。她瞥了程瑜墨一眼,说:“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做错, 就算我做错了事,承担后果还是赔礼道歉也该是我自己决定,哪轮到的你来替我道歉?”
场面一时僵硬,程瑜墨虽然深深介怀程瑜瑾,可是她觉得,表面上两人总要维持姐妹亲热的样子,谁能想到,程瑜瑾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一点不留情地落她面子。
她有些尴尬,脸上顿时涌上委屈落寞之色:“我是为了姐姐好,免得蔡国公怪罪……”
翟延霖听到连忙说:“我并无责怪大小姐的意思,相反,是我该向大小姐道谢才是。犬子顽劣,今日多亏了程大小姐。犬子如有得罪之处,请大小姐见谅。”
程瑜墨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原本也不懂,等前世有了儿子后,她才理解了天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纨绔子弟。儿子说是她的命都不错,若是有人敢当面教训她儿子,程瑜墨非和他拼命不可。蔡国公就这一个儿子,理当更加宝贝才是,程瑜瑾当面数落翟庆,蔡国公竟然不生气?
这怎么可能呢?
偏偏程瑜瑾还当真大言不惭地点头应下,说:“本来翟世子是客,他如何教养是蔡国公府的的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手。可是今日在侯府的地盘上,旁边还有我三弟,我不能让他们在侯府里出了事。蔡国公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翟延霖摇头:“不会,我反而要感谢程大姑娘没收了他的狗,拘他回去抄书。”
说完翟延霖长长叹了口气,说:“要是他在国公府里也如此听话,哪至于让长辈愁白了头?不瞒你们说,为了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总是没效果。为了他,我当真是操碎了心。”
程瑜墨听到,安慰说:“蔡国公不必着急,世子还小呢,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男孩子都是如此,小时候越调皮捣蛋,长大后才越成器呢。”
翟延霖叹气,但是看他神色,显然隐隐赞同这个说法。这就是世俗的看法,男孩子晚熟,小时候混账很正常,长大了就好了。
程瑜瑾瞧瞧程瑜墨的神情,再瞧瞧一脸深以为然的翟延霖,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莫非男孩和女孩不一样,等长到一定年岁,突然就换了个脑子,变得懂事了?
怎么可能,小时候不好好管,那只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若是长大了,那便是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了。翟庆总是管不好,和翟延霖这种心态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