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梦西洲
“夫人!夫人!”
萍儿手里的茶壶应声而落,砸到青石板上“啪”的一声,惊破了夏日里的宁静倦怠。小姑娘慌得失了神,跪倒在唐诗身旁,也不敢摇晃,只好一声比一声急切地唤。
无人应声。
“黑子哥!”正打东边驾车而来的黑虎简直和救星无异,萍儿急切地大喊,“黑子哥!夫人晕倒了!”
下一瞬,马车还未安稳停下,布帘子猛地被一把掀起,一只大掌已牢牢地把在扶(车沿)上。黑虎还未定睛,一高大飘逸的身影已自他眼前一闪而过,衣诀翩翩。
有关夫人的事,果然是哪怕一点风吹草动爷都紧张得不行。
***
“夫人这几日肝火旺盛,郁结,看脉象似是不郁积久,又因这一阵夫人饮食不调食欲不振,作息不规律,身子虚,这在烈日站了时辰才受不住,”徐大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药方,“按上面的药方抓药,一日服下一贴,调养调养便好。”
“多谢徐大夫了,”严子墨使了个眼色给黑虎,黑虎殷勤地接了药方,“黑虎送徐大夫回馆。”
黑虎微微躬身:“徐大夫这边请。”
不等黑虎送走了徐大夫,严子墨撩了衣袍几个大步走到了床前,也没坐,就绞起一双眉,浓烈的眼神胶在床上惨白着一张小脸,比之前几日又瘦了不少,几乎皮包骨,严子墨甚至生出了一阵风一吹他家娘子就螚随风而倒的担心。
明明昨日才见过,可今日再看,娘子还是瘦得他心里发慌。
严子墨这几天真是忙昏了头,先是被老皇上的驾崩一消息惊了个措手不及,又忙着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搜集突破口,好在那日的最后关头,他抓住了机会,和他先前安排的内侍里应外合,趁着所有人都聚集在前殿,这才寻了个空子让安插的眼线在小皇子身上动了手脚。
人自然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手下人动的手,据眼线后来来报,他几人赶到之时小皇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也浮肿得变形,该是死了很久,死前也必然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
大皇子还算是人吗!为了皇位囚禁小皇子就算了,竟鬼迷心窍对自己的弟弟下这般狠手,严子墨不敢想这王朝落到了大皇子手里该是怎样的民不聊生。
眼前女子睫毛轻颤,双瞳剪水般的眸子在严子墨的期待与急迫中极其缓慢地半睁着,严子墨心下一动,抑制不住地喃喃出声。
“娘子……”严子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唤她一声。
唐诗双眸渐渐聚焦,眼前男子黑青的眼圈和生了一层的细细胡茬映入她眼底深处,唐诗自丝被下伸出手,软软地搭着严子墨衣袍下无意识攥紧的拳头。
“相公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唐诗有些湿了眼眶,她真的等了他好久,等了半个世纪花开花谢日出日落,等到她自己都快失了信心了。她真怕……夕阳下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地出现,勾起唇朗声唤她一句娘子。
“以后不会了,”严子墨反手握住唐诗细瘦的手,“再也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让娘子承受苦等他的苦楚了,他以生命起誓。
“爷!裴大人在外候着,有急事要禀!才刚探子来报,大皇子已经暗中集结了一大批兵马……”
不知道夫人已经醒来,门外黑虎冒冒失失地推了门而入,却在撞见自家爷和夫人勾了小手蜜里调油地恩爱时咧了嘴,低低地“哎呦”了一声,旋即不待严子墨开口训斥,先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合上了门。
这爷和夫人大白天就你侬我侬的,也不知道避着点他们!
严子墨和唐诗大眼瞪小眼,又面儿对着面儿地笑了出来。
他们彼此都有种劫后余生那人还在身侧的感性,可前方的路,依然黑得望不见尽头。
他会握紧他娘子的手的,不会再留她一人。
“娘子你,”严子墨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和为夫一起行军吧。”
唐诗:!
作者有话要说:
严子墨好怂一男的,说不过唐诗就只会去书房静静
五一快乐!万字送给你们鸭!
第69章
堂屋内, 严子墨身居主位,唐诗裴旭两人各居下位,对面而坐, 黑虎萍儿等人在廊前候着, 生怕这时有人冲了进来惊扰到里面的三人。
严子墨轻轻叩击饰了青花的茶杯沿, 道:“大皇子必然恨我入骨。”
“我先是寻了个机会递了消息给三皇子, 料想三皇子藏不住事儿,设计让三皇子当众揭穿大皇子谋害小皇子这一有背天理之事, 让大皇子胆战心惊,光是心虚受怕就够他受一阵的了。”
“后再使了计策将此事嫁祸到三皇子头上,让大皇子自认为自己蒙混过关有幸逃过一劫,再是在他懈了劲儿松口气之时当着他的面儿让他看着自己的三弟惨死,令他知道现在宫里真正能定人生死之人是谁, 给他当头一击。”
严子墨呷了一小口杯中的茶,旋即又重重地放在几上, 叹了句道:“这种从天上人间跌入人间炼狱的滋味儿,怕是不好受,我也算不亏待大皇子,这各种滋味, 让他亲身尝了个遍, 也不算折辱了他。”
这还是个开始,以后,有大皇子受的!
严子墨话音刚落,唐诗与裴旭二人无意识地对视了眼, 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战栗和庆幸, 旋即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明明严子墨也恨大皇子入骨,大皇子就只会暗杀这种又低级又low的手段, 可严子墨手段就高明得多。正所谓恨你,就先从你的心里防线攻起,让你的心里防线全线崩溃,末了还要陷入到自我纠结和怀疑中,每日惶惶不可终日,解脱无法。
严子墨的心理,这就和那些捉了老鼠却不一口吞入给它个痛快,非要先玩弄一阵儿再终结之的猫儿无甚区别。
真真凶残,腹黑,惹不起惹不起。
明明还是夏末的天儿,唐诗却从心里感到一波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般深且不可琢磨的心机,果然只有原书里严子墨这种能笑到最后,把原主都熬死了的男人才当得起。
不过还好,唐诗再次庆幸,历经千帆,她唐诗已经成功抱上了严子墨的大腿,此后有了严子墨这种大魔王的庇佑,没有在怕的!
她想,对面的裴旭应该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吾宁死,也不做严子墨的对家!
“相公可有考虑清楚,眼下宫中出此巨变,手足相害,祸及全国,实在是天下百姓之不幸。如果……”唐诗压低了声音,却是十足的坚定,“相公你若这时决定遵循自己的本心走,妾身一定舍身所有,生死跟随!”
除了原主自带的名利钱权,唐诗她本就一无所有,这个世界里,严子墨是她的唯一所有,唯一依靠。
这“舍身所有,生死相随”八个字看着轻,却是她押上了自己的一生一世给严子墨的回应。
他会珍惜。
“你说你不仅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妾身,妾身信的!”
唐诗本不该和他们两个欲图谋反之人在一起共事,可谁让其中之一,还是主谋之人是她的夫君呢。更有甚者,那日严子墨不知抽的什么风,让她与之一同行军,还大晚上的也不让她休息,拉着她讲什么打仗的策略,听得她眼皮子直打架。
今日裴旭十万火急地从西北那边赶来,定是西北那边又有了什么动静,又或是严子墨他们将有什么大动作。唐诗本就有意打听打听,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掺和进这泥潭里,谁知严子墨无比自然地就牵了她的手进来,还让她不要吝啬自己的想法,眼里全是鼓励,看样子是真有心想听取她的意见。
“你懂,那就好。”严子墨唇角扬起个不小的弧度,“下一步怎么走,娘子无需多愁,为夫心中早就有数了。”
他做了那么多,也不过为她一个“信”字。
他要牵着她的手,站在最高点。他想给唐诗最好的,给她自己所有。
严子墨这一席话听得裴旭频频瞪目,目光在俩人间不断打量,这嫂夫人脸皮子真是薄,严兄一句话便让嫂夫人不自在地低了头,连耳朵都是红粉红粉的。
乖乖呦,看来他未来拜(蹭)访(饭)的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是突飞猛进。严兄不仅连谋逆这种一等大事都要带着嫂夫人,那似一汪能腻死个人的清泉般的眸子更是让他这个孤家寡人看了直起鸡婆旮瘩!
“那封信你拦下了吗?”
见裴旭一脸的油腻,严子墨脸色一变,敛了眼里的笑,不苟言笑地睨了裴旭一眼,这么问了一句。
“当然是拦下了,”裴旭轻摇折扇,脸上是大写的骄傲,“而且我的造诣和天赋你是知道的……”
知道了想要的结果,严子墨无情打断裴旭浮夸的表演和自吹,道:“好了,知道了。”
裴旭:“……”
唐诗听得一头雾水,不懂两人在搞什么哑谜,只好又细声细语地问了声:“那相公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直接反了?还是按兵不动?
“下一步,为夫要助大皇子登基!”严子墨双手牢牢地扣在椅子把手,云淡风轻地道。
唐诗正举着帕子,擦拭着沾染在唇边的水滴的柔荑一顿,一双美目瞪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相公你……你说什么?!”
她是真的没听错吗?严子墨的狼子野心她可知道,这龙椅严子墨肖想了有多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现在严子墨突然来这么一句话,真真是惊掉了她的下巴。
“娘子没听错,为夫要助大皇子登基,”严子墨似笑非笑,抑扬顿挫道,“非助不可,为夫心意已决。”
“如今先皇子嗣中,三皇子小皇子都先后而去,能继承大统的,除了大皇子,不会再有别人,”严子墨忽地话音儿里带了些阴狠的意味,“为夫又有何理由,不助大皇子一臂之力呢?”
看严子墨严肃的样儿不像是在故意糊弄她,唐诗又瞧了眼对面坐着的裴旭,却见裴旭面上并无惊讶的神色,反倒是认同地点点头。
不对!就龙椅就算他严子墨不想坐,他也断断不会能忍下那口气让给大皇子,严子墨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就凭那日大皇子在林中刺杀他们一事,严子墨没给他活剐了都是严子墨在忍气吞声,想寻个更好的折腾大皇子的法子罢了。
他到底……又瞒了她什么?
唐诗顺着他问道:“那助了大皇子登基以后呢?相公也不怕日后有朝一日被蛇咬,这大将军的位置都坐不牢。”
严子墨和裴旭对视了一眼,一脸不可说的神秘,严子墨起了身,走到唐诗面前,没头没尾地问道:“娘子你,想不想看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狗咬狗?我担心你我二人的前途未来,你就和我说这个?
“我才不想,”唐诗也不顾裴旭还在场,这娇纵惯了的小脾气就有些上来了,说着拍了桌子恶狠狠道,“相公你再不从实招来,妾身就让你看一出妾身是如何咬你的大戏!”
“噗——”
唐诗语不惊人死不休,严子墨还未作何反应,喝着茶悠哉悠哉地看着好戏的裴旭倒先一个大惊,口中咽了一半的茶水尽数喷出,还有几滴溅到了严子墨宽大的衣袍之上。
“咳咳——咳——小弟,”裴旭好一阵咳嗽,忙用折扇挡住,“小弟失礼了。”
严子墨眼神冰冷,笑得温润:“一件袍子而已。”
裴旭松了口气。
“不过是锦绣庄量身定制的,十几两银子而已,裴兄这个月领了月钱给我就是。”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裴旭庆幸自己没有再饮一口再喷一次,他心里大惊,面儿上还得做出谦卑知错的模样,笑嘻嘻地和严子墨打着哈哈,不敢应声。
唐诗“嗤”了一声,手下暗暗使劲儿拧了把严子墨腰间的肉,严子墨常年锻炼,哪里有赘肉可让唐诗掐?唐诗不死心,又拧了把严子墨手臂上的肉,可还是硬邦邦的,无从下手。严子墨知道自家娘子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只好懈了一身绷紧的劲儿,给了唐诗个着力点。
知道严子墨这是服软让着她呢,唐诗欣喜了些,大发慈悲地给裴旭解了个围。
“行了,相公就别再戏弄裴大人了,你还没说这狗咬狗是何意呢!”
严子墨看准时机,突地出手钳住了唐诗作妖的一双柔荑,放在自己胸前玩弄。唐诗挣脱不开,小脸儿又气又羞,红了两颊,又不好在裴旭面前恼羞成怒,也就吃了瘪放任没脸没皮的严子墨在她手上的肆虐。
“这戏是要一点点看的,”严子墨偷了个空在自家娘子的指尖下落下一吻,“太早知道了结局,这戏还有什么意思,嗯?”
唐诗这次连脖子上都染了一层绯色,嗔道:“知道了!你还不放手……”
“不放。”严子墨狡黠地笑,真真是只披了人皮蛊惑人心的坏狐狸。
手上一阵痒意传来,唐诗收手,却在下一刻对上了严子墨弥布欲望的视线。严子墨这厮,不知什么时候趁着她只顾娇羞,竟然敢轻轻浅浅地在她的指尖上咬着!
唐诗气极,就算严子墨宽大的身子完全阻隔了裴旭的视线,他这般孟浪,裴旭也算个人精,又哪会猜不到他们在这儿胡闹的什么!
“裴大人还在呢!”唐诗捶了严子墨胸口一记。
严子墨愣怔道:“裴兄还没走?”
按以前,只要提到银钱,这小子溜得比千里马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