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难道这又是一个迷冢?难道始皇帝没有把自己的尸骨放在这里?
那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的追寻,他们日夜所承担的那些沉重的负担又算什么?一个笑话?
那他真正的陵墓在哪儿?解药在哪儿?到底哪里才是终点?
殷宸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恍恍惚惚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直到霍风压住她的肩膀,沉声告诉她:“阿宸,我们没有找错,千年之前,这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殷宸呆呆扭头看他:“那…这…”
霍风垂着眼,沉沉凝视着那副空棺,一声幽长的叹息似乎是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他只是失败了,而已。”
是的,他只是失败了。
哪怕他谋算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哪怕他以帝王之尊倾举国之力,哪怕他杀了那么多人,哪怕他用尽半生心血,让那长生看起来仿佛已经是唾手可得,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失败了,所以昆仑墓成了一个笑话,长生成了一场空,甚至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连尸骨都不剩,就那么轻飘飘的、无声无息消失在这里。
他环着震惊的少女,却抬起头,看着冰龙口中不知何时吐出一口白雾,飘在玉棺上,缓缓凝成一个身影。
玄色的深衣大裳刻十二章日月星辰,宽袍大袖坠地,十二玉珠琉冕高戴,革带佩玉,宽柄天子剑束于腰间。
霍风复杂地望着那已经阔别了千年的君王,在他垂首看来时,扯起唇角轻轻地笑:“陛下,许久未见。”
威震后世的始皇帝,容貌并不如何英俊,身形也并不如何高大,但是他站在那里,就足以抹杀所有关于他的勾画和传说,只有他活生生的屹立在那里,以帝王之气魄,镇山河。
他看着霍风,眼神中那些曾经让霍风痛苦又无能为力的贪婪和疯狂终于消失,恢复了川渊般深沉又平稳的复杂。
他叹息一声,对霍风说的第一句话是:“霍章,朕失败了。”
不知为什么,霍风有些想笑,却又觉得眼角微微发涩。
他想起曾经在赵都邯郸的时候,当他们在最式微时举步维艰的时候,那时卑弱的质子之子,那个还被称为公子政的少年,也会在一天的刀光剑影结束后,在昏暗的烛光下懒散坐在他对面,重重叹一声气,说:“霍章,我简直要被那个老匹夫气死了。”
一晃,竟然有这么多年了。
一晃,怎么世道变了那么多,人也变了那么多。
“朕虽失败了,但是朕不后悔,当年杀你不后悔,后来下咒灭你全族不后悔,朕是帝王,是朕开辟这无上霸业,是朕一统九州,朕理应君临天下,理应永享权柄。”
始皇帝平静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再来一次,再来十次,朕也仍然会这样,不择手段地追求长生,朕这一辈子得到的一切,都是争来的、抢来的,如果朕不争,朕早在邯郸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朕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哪怕是再不可思议的高不可攀的东西,不是去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是去争,用命、用钱、用权力,用朕所拥有的一起去堆砌,铺成登天路,踩着它,把朕想要的得到手。”
霍风静静地听着,就像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那样,静静倾听着帝王自我的刨白。
直到帝王忽然顿住,问他:“霍章,你恨朕吧。”
霍风只是笑着,点点头,又摇头。
太过遥远的记忆,当忠诚、友谊与恨意纠缠在一起,那些复杂的情绪,他如今,已经释然了。
“陛下。”霍风说:“霍章是您的臣子,至死都是。”
始皇帝突然哈哈大笑,他笑得猖狂又霸道,依稀仍然是那不可一世的孤高帝王,眼角却渐渐有晶莹的液体,悄无声息滑落进鬓角。
逼死他最重要的挚友、他最信任的心腹,他唯一曾经相互扶持、袒露心怀的兄弟,但是他不后悔,因为帝王从不会后悔。
他指向玉棺,厚重剔透的棺盖缓缓消融,棺椁中央,一颗晶莹的珍珠一般的丹药凭空升起,飘到霍风手心。
帝王渐渐收敛笑容,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我把霍章的命还给你。”
霍风深深望着帝王,他合拢掌心,俯首行了最后一礼,毫不犹豫地牵着殷宸转身离开。
他们一步步走下玉阶,在他们身后,高大的玉柱倒下,繁茂的树木枯萎,穹顶厚重的雪层和琉璃瓦碎裂坠落。
帝王一直定定望着霍风的背影,恍惚间想起那一年,邯郸质子府冷落的门前,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斜挎着包袱转过身,对他拱手俯身,沉静而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
他说:“霍氏子章,见过公子,遥闻君之名而来,自此愿为公子前卒,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他承诺的,都做到了。
反而是他自己,失约了。
帝王突然笑起来,抬起头,头顶恢弘的冰龙骸骨骤然崩塌,天旋地转,轰然作响!
帝王从不后悔,但是霍章,朕还你自由,愿你这一生,再无人负你。
“轰——”
第151章 冷沉大佬(番外)
“深海墓?!什么深海墓!”
黄昏笼罩下的帝都, 老城区的皇城根脚下, 离潘家园不远处的一座四合院里, 咆哮声骤起:“哥!你怎么就闲不下来呢?!咱们刚从雪山底下死里逃生跑出来,之前在雪橇上你怎么答应我的?啊?!你可是握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说你后悔了,你以后再也不这么玩命了, 你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以后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小老板,赶快娶个媳妇, 给我生个小侄女玩…你现在又在干什么?!谁家小老板要下海挖坟去!”
细皮嫩肉傻白甜的林小少爷,也终于在无尽的摧残中进化成了一个口吐芬芳暴躁跳脚的小霸王龙。
林岳坐到躺椅上,本想好声好气想和自己亲弟弟商量,却骤然遭此飓风咆哮,毫无准备之下,他直接把躺椅坐翻过去,耳朵险些没给震聋了。
他晕晕乎乎回过神来, 抹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眼看着林城的手指都快怼到自己鼻子上了,骤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更大声地吼回去:“你个小兔崽子!敢这么跟你哥说话!长兄如父,你哥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来教训我了是吧,我干这行多少年了,什么情况我能心里没数吗, 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唧唧歪歪什么!”
林城于是更更大声地咆哮:“没事儿个屁!那墓都凶的往外飘人头了,一网撒下去捞上来的人头比鱼都多,都特么上国际社会新闻了,你还跟我说没事儿!再有事儿下一个被捞上来的就是你了!我还得抢飞机票给你收尸去,你想得美!”
“这是怎么了,脾气这么暴躁,有话好好说啊。”
就在兄弟俩跟斗鸡眼子似的跳脚对骂的时候,四合院半阖的木门被推开,随着外面蹑手蹑脚的林家伙计们一声声“霍主”“霍夫人”的问好声,一对年轻男女一前一后迈进来。
林岳林城扭头一看,都是愣住:“你们怎么来了?”
“西都住久了,我们来帝都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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